白霓裳轻挥团扇,一阵阵幽香飘向剩下的人,他们闻到香气之后纷纷软倒在地,不多时就传出一片片均匀的呼吸声,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她继续施为,额头见汗,第一次催眠这么多的人,虽然对方都是只是肉体凡胎,也颇觉得吃力。
唐简站在白霓裳左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力,一头青丝已经开始冒出了热腾腾的蒸汽,显然是妖丹之力催化到了极致的状态。
白霓裳闭目施法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睁开眼睛。
“好了,大猫、师兄,”她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我已经把他们所见的所有可怖的场景统统抹去了,全村人突然少了这么多,我给他们灌输的记忆是,这些青壮年全都从军去了。”
唐简赞道:“霓裳真是聪明!不过,你竟然都会用这么厉害的法术了?”
“上次受九姐姐让我催眠大师兄的父母所启发,对控制他人神魂的手段又精进了不少!不过暂时还是只能用在凡人身上呢。”白霓裳有些小得意,也不忘谦逊的补了一句。
“没关系,要是遇到的不是凡人,我和大猫出手就是!”唐简心情大好,剩下的三五十人里,青壮年占四成左右,足够休养生息了。
唐简和白大猫像熟睡的村民全部都扛回了屋里,至于是谁的屋就不不在意了,待到送完最后一波人,柳妹慢悠悠的从村外飞了回来,抱着孩子面带微笑。
“三位高人,村外的血圈已经全部抹除了。”
“可千万别叫我们高人了,受不起受不起,”唐简摆手道,“我姓唐名简,你直呼名号就是!”
“好,唐......唐兄弟,我痴长你两岁,就占你个便宜吧!”柳妹莞尔一笑。
“不碍的,我们武道中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何况,我还一直叫你柳妹呢!”他又指了指井台周围血肉模糊的战场,“柳妹,我师妹神气消耗过度,你的法力应该也不差,不如?”
“这......”柳妹欲言又止,“说来话长,唐兄弟,容我先把云哥的尸身带回这里,还望、还望你不要介意。”
见唐简倒不以为意,柳妹把孩子递给白霓裳,转身飞去了村外坟冢。
白大猫从刘有田的家里推了一辆小推车出来,准备村外远处运送这些可怖的东西。
“大猫,霓裳也没有学过什么神魂修炼的法门,不少法术都能无师自通,可为什么你就空有一身蛮力?”唐简翘着二郎腿嬉笑道。
“大师兄,九姐姐也说过,御物虽然是浅显的法术,但也需要极其精湛的控制神魂的手段。”他大手齐抓,装的倒是很快,“我看霓裳也不一定会御物的法术!”
“哎呦!”
却是一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头砸了一下他的头。
“呆子!你看我会不会!?”白霓裳板着脸斥责道。
“会、会!媳妇儿最厉害了!”白大猫推着小车一溜烟跑了出去。
来回几次之后,井台边上已经干净无比,连土都被翻新了一层。
不多时,柳妹抱着一身青衫的云哥停在了井台边上,“白妹妹,烦请你离的远些,我要施术救回云哥。”
白霓裳点点头,抱着孩子远远的避开了井台。
“还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手段?”唐简奇道。
“小道罢了,唐兄弟可不要笑我。”
柳妹直面甜水井,双臂下垂,而后向上平举,看起来十分费力,每上举一寸都要许久,待到双臂举平,唐简才看到,井口里浮出一颗巨大的血球!通体殷红,腥气扑鼻,血球越升越高,离地有数十丈时才停下。
柳妹依然维持着高举双臂的姿势,同时念念有词,空中的大血球慢慢变小,最后映着月光变成了一个半透的人形虚影。
直到此刻,她才松了口气,轻轻的放下双臂,虚影随之下落,最后落到了云哥的尸身上,消失不见。
“神乎其技......”唐简惊讶地直摇头,空气中已经没有任何血腥气了,甚至与血瘾村民大战过后的地方都没有。
只见云哥本来青紫干瘪的身体竟然瞬间开始饱满起来,肌肤和唇色也渐渐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唐兄弟,这法术颇耗法力,刚才如果帮你打扫战场,我一时就没有法力可用来救云哥了。”柳妹解释道。
唐简摆手道:“这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我也算见识到了!”
可是过了半晌,云哥还是一动不动,柳妹焦急的来回踱步,眼眶里隐隐含着血泪。
“唐兄弟,你来帮我试试云哥的鼻息好不好......”
“举手之劳。”唐简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点头道:“柳妹,他有呼吸。”
柳妹大喜,一步移到云哥身前想要扶起似乎在熟睡的他,但伸出的手在即将碰到他肩膀的时候,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唐简能感觉的到,这一停,是用了法力才停下来的。
“人鬼殊途,我这副样子,云哥见到我......也会吓到吧,我自裁而死化身为鬼......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柳妹的满眶血泪再也容不住,簌簌落地有声。
唐简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道:“你为何化身为鬼?”
“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救云哥还阳。”
“那你依然是你,是他所爱的那个你,是你们孩子的母亲,是他的结发之妻。”
柳妹怔住良久,一言不发。
唐简顺势把云哥放到了柳妹怀里,同时狠狠了掐了一下他的人中,大喝一声:
“云哥!魂兮归来!”
“呃......”云哥缓缓睁开双眼,茫然问道:“娘子,我们怎么睡在外面了?你身上好凉,是不是病了?咱们回屋去好不好?”
柳妹慌忙擦去满脸的血泪,可哪里有流的快,她只是抽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娘子不哭,我在呢。”云哥抬手想帮她拭去泪水,看到了自己的寿衣袖子,“这衣服?”
“夫君!”
柳妹再也绷不住,紧紧把云哥抱在了怀里,“你......你终于回来了,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唐简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是绝难见到这样阴阳永隔却又相拥而泣的场景的。
远处的白霓裳目力和耳力非凡,也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紧紧依偎在白大猫的怀里,不忍再看。
“伍停云叩谢三位恩公!”云哥纳头便拜。
几人在昏黄的油灯下,花了一夜才将所有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窗外天边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
“云哥快快请起,如果不是柳妹......甄茗柳姑娘的玲珑心智,我们也险些酿成大错。”唐简有些汗颜。
原来,甄茗柳本是絮州城一户富贾家的千金小姐,某日灯会时偶然结识伍停云,两情相悦之下自然就要谈婚论嫁,然而又是那个古老却放之哪个时间空间都有效的门当户对问题,两人并不能如愿结合,只能私定终身,并计划离开絮州城。
“离开絮州城前,我内心不安,就去城外枯竹海问了问此行吉凶。”甄茗柳思绪飘回许久之前。
“枯竹海?”唐简不明就里,“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絮州城外的一所涅槃道寺院。”柳妹解释道,“寺院建于干枯的竹林中,以‘枯竹海’为名。”
“枯竹海的住持玄妄大师在我面前枯坐了一个时辰,竟一口血喷出,说我此行有域外之物模糊了前因后果,以至于以他的修为,都看不出此行的吉凶。”
唐简心头咯噔的跳了一下,“域外之物”,难道说的是自己?这玄妄所言,可一点都不妄。
甄茗柳继续说道:“没求到结果,我心里很是不安,回家的路上也有些心神不宁。”她皱眉道,“半途我看见一间不大的庙宇,就鬼使神差的进去了,那大殿里供奉着一位女仙,慈眉善目,却没有一个庙祝之类的人,我低头跪拜,心里竟然听到了那女仙的声音!”
白大猫心里一动,“师兄,九姐姐说过,这建庙供奉泥塑的办法,应该是鬼修之道。”
唐简点头,“不错,泥塑木胎聚集黎民信力,以达到重聚神魂再修元神的目的。”
甄茗柳掏出一枚已经被捏碎的黄纸符,“那女仙只说,如果遇到极险的情况,就捏碎此符,即可化解,这黄纸符是凭空出现我手中的。”
“当日云哥遇险已然死去,我万分悲痛之下捏碎了这枚符,巨量的文字涌入我的脑海,包括以人血封住水井凝住云哥的魂魄,和控尸之法,毒血阵图,各种法术不一而足。”
唐简接过符纸一看,也是迷惑不解,按理说这么简单的一枚符,是绝对不能容纳太多的信息的,不说法术,就说施展法术所用的法力,柳妹一介新鬼绝对不可能有足够多法力施展。
“柳妹,你不过是新死之鬼,施展法术所需的法力从何而来?”
她突然愣住,看了看窗外的朝霞,又闭目半晌,血泪再一次无声而下。
“这所有的法术,耗损的都是我自身三魂七魄之力,其实,刚刚施展完救回云哥的法术,我已经......”
唐简瞬间明白了,柳妹竟是直接燃烧了魂魄!
“我......已经接近魄散魂消,这具破败的肉身马上就要消失,我羸弱的魂魄在阳光下撑不过几个呼吸......云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成人!”
天边初升的朝阳照进了屋子,柳妹惨白的身体和血衣随着日光寸寸化为飞灰。
魄散魂消,是真正的消失于天地之间,抹去这个人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前生后世,再也无存。
“不!”伍停云颤抖着抱住爱妻逐渐消失的身体,痛哭失声。
“云哥......我......此生无悔。”柳妹的声音愈发虚无缥缈。
“甄姑娘!静心凝神!我还有办法!”唐简吼道,“大猫!用最快的速度把门窗全部用布帛封住,不要漏一丝天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