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青光的圆形牢笼里,积雪已经融化成水,甚至泛起了缕缕沸水般的蒸汽,不同的是,牢笼外方圆数尺内,森然的寒气已经冻裂了裸露的地面。
“冰火镇魂狱!先不要妄动,是两仪宗的人。”苏玖双眉紧蹙。
“这法术怎么破解?大猫和霓裳好像是晕过去了!”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神通术法,唐简焦急之余却也没有办法。
“他们晕着比醒着好。”苏玖一脸凝重。
“冰火镇魂狱,是两仪宗的名扬天下的法术,囚笼内渐渐变热,最后的温度能够融金化铁,而且囚笼是温度越高越容易破坏,而被困其中的人会拼命想出来,但这正中了此术下怀!”
苏玖遥遥指了指囚笼顶部的泛着青红交加光芒的珠子,
“一旦破笼而出,囚笼外极其阴寒的低温和内里的高温碰到,阴阳交击,就会瞬间摧毁被困者的肉身!而后残余的魂魄就会被霜炎珠所摄,任人摆布,毒辣无比!”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从外界破坏牢笼,也会摧毁他们的肉身?”唐简问道。
“对,所以,必须让施术的人解除禁制才行。”
苏玖又道:“冰火镇魂狱每用一次,需要消耗一颗价值连城的霜炎珠。霜炎珠由两仪宗的阴阳造化炉炼成,炼成之后,哪怕修为不高,也能借此珠施放如此威力巨大的法术,所以极其稀有。可是对付大猫和霓裳这样的小妖,根本不需要这种级别的法术!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渐渐的,有两个悬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出现在了唐简的视线中,两人似乎在争吵。
“张师兄,我们偷偷跑出来这么远已是违反了门规,你怎么还把骆师伯的霜炎珠偷出来了!你偷出来倒也罢了,你还用了!”
“飞鱼师妹,你慌什么!这山下的村子被由山崩引发的雪崩所埋,我们大老远就看到妖气冲霄,到这里刚好就发现一头虎妖和这蛇妖,一定是他们兴风作浪引发了雪崩,我们可是替天行道剪除妖孽,师父夸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颗霜炎珠怪罪我。若是青师叔责难下来,有我张月寒给你顶着!”
“可是张师兄!村子里的人都说有山神带着一虎一蛇救了他们,你困住的就是一虎一蛇!况且这两个小妖,修为太过低微,又怎么会有把山崩开的巨力?!”
“妖孽就是妖孽,又怎么会救人?无知村夫,怕是中了妖孽的障眼法!飞鱼师妹,你可别轻信了那些‘有良知的好妖怪’之类的笑话。”
拌嘴声越来越大,两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张月寒是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男子,踏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飞剑,缓缓落到地上。
另一人是个穿着鹅黄色裙装的女子,脚下的却不是飞剑,而是一把硕大无朋的团扇,扇柄寒光闪闪,扇面以无尽汪洋图案为底,点缀着红色的天坠流火。
“御器飞天,这两人已经有丹成境界的修为!”苏玖道,“炉鼎筑成方可采药归炉,以心为炉,以肾为鼎,以精气神为材炼化内丹。”
唐简听得一脸迷惑,“什么是炉鼎筑成?”
“相当于我们武道第三境,先天。肉身纯净,复归先天,可称‘炉鼎’。他们已经结成内丹,可以内丹为源催动法术,修为远超于你,你帮不上忙。而我如果出手,怕他们会狗急跳墙,直接下手加害大猫和霓裳,如果出重手瞬间杀了他们,就更无人解开冰火镇魂狱,依然是死局。”
唐简皱眉思考半晌,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笑道:
“九姐姐,我觉得那个叫飞鱼的女子像是个循规蹈矩不越雷池的乖乖女,不如从她下手如何?大猫和霓裳还有多久醒来,可别让他们把牢笼破坏了。”
“这个张月寒不知为何,有意控制了火狱升温的速度。我们还有时间。”苏玖道。
“那就好,你刚才说的,他们以内丹为源催动法术?大概在哪里?”
“仙道中人,一般都在下丹田。”苏玖指了指小腹,不知道唐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简小心的把劫海剑放在了身后,附耳跟苏玖说了一下计划,她难以置信的思虑了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苏玖突然出手,把唐简一身猎装划成了破布,周身上下血痕无数!
唐简带着一身血迹,趴在地上,艰难的爬向张月寒二人处,两人依然在拌嘴。
“飞鱼师妹,这虎妖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想来一身骨肉也不差,怕不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可不能让镇魂狱毁了!”张月寒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蛇妖也全身是宝啊!要是它们的妖丹还在,就更好了,化形之后还能有妖丹的,那可是有夺天地造化的妖孽才有的!到时候咱们拿这个交差,我师父也不至于太过责罚我。”
“张师兄,你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李飞鱼收起脚下的团扇,缩成手指大小,随手插进了发髻里。
“师兄快看,前面有个人!”她发现了唐简。
“两位仙长!救.......救我!”
唐简已经艰难的爬到了两人不远处,“两位仙长!我是附近的猎户,被这虎妖所害,它......它就像猫耍弄老鼠一样,留下我一身伤痕,又不取我性命,多谢两位仙长降服了它们!”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得自己都快信了。
“师妹你看!我哪有说错?妖孽就是妖孽!”张月寒趾高气扬。
“小兄弟不要怕,在下张月寒,是碎冰滩两仪宗弟子,这位是在下的师妹,李飞鱼。除妖乃是我辈天职,有我们在,你尽管放心。”
唐简一脸苦相道:“两位仙长辛苦!可我这一身伤痕疼痛无比,两位仙长一定有疗伤的手段,能不能先替我止止血?!”
“好说好说!师妹,你的春雪丹呢?来,给这位小兄弟内服外敷各一颗。”
李飞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看了看唐简划破的衣服下赤条条的身体,有些踌躇。
“张仙长!我一个山野村夫,不好让李仙子出手吧!要不麻烦您一下?”唐简暗笑了一声。
张月寒一拍脑袋,“瞧我这脑袋!飞鱼师妹,实在对不住。”他接过春雪丹,给唐简吃了一颗,又细心的化开一颗给他身上的伤口抹匀。
春雪丹果然有神效,他全身的伤口凉丝丝的,开始缓慢愈合。
“小兄弟,你叫什么?这身子骨不错嘛!”张月寒突然感觉唐简的手臂猛震了一下。“气脉?不好!你是武人!”
他慌忙退后想拉开距离,但已经迟了,唐简狞笑一声,血气鼓动贯达周身,双手闪电般捣向张月寒丹田,半途中覆手甲已经显化,爪尖闪着刺目的血光!
“噗!”唐简双手利爪洞穿张月寒下丹田,他左手带着一团血肉收回,右手却没回来,带着无边的戾气一路上挑!
碎心!
断颈!
贯脑!
这才翻身而回,把左手的皮肉骨头内脏挑出来扔在地上,最后只剩一颗血淋淋的闪着青光的小球!约莫鸡蛋大小。
唐简也微微颤抖,他第一次出手就这般拼尽全力,终于明白了苏玖所说的“一往无前”是什么含义,而覆手甲锋锐无匹的威能更是让他刮目相看。
原来这东西不止看起来吓人,用起来也这么的爽利。
张月寒残碎的身躯呆立半晌了半晌,用完好的双手摸了摸自己几乎被撕成两瓣的身体,无奈的颓然倒地。
“师兄!”李飞鱼这才反应过来,展开团扇想来抢夺唐简手里张月寒的内丹!
“小妹妹,如果我是你,可不会轻举妄动。”苏玖不知何时出现到了李飞鱼身后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看这内丹大小,你师兄不过初丹境,三魂七魄尚不能远游,如今他肉身炉鼎已毁,如果不把魂魄寄托在仅存的内丹里,不用我出手,这外面的天风就能把他吹的魂飞魄散!”
“师兄!”李飞鱼全身颤抖,血色已经布满了眼瞳,“你们想要怎样!”
“解开冰火镇魂狱,把霜炎珠和你们身上所有的法宝丹药兵刃全部留下。我就把你师兄的内丹还你,让你收拢他的魂魄。至于他的肉身嘛,都这样了,如果你想要,就随意。”
苏玖展开九条狐尾,把张月寒的残躯拖到了李飞鱼脚下。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伤我师兄魂魄和内丹!”李飞鱼银牙紧咬,颤抖着双手把团扇和张月寒的飞剑还有春雪丹药瓶归拢到一起。又双手掐诀解开了冰火镇魂狱,把霜炎珠交到了苏玖手里。
白大猫和白霓裳已经快要被烤熟了,牢笼消失后,二人慌忙逃到唐简身侧,化成了人形。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妹妹是个痛快人,姐姐我,也不为难你。”苏玖冲唐简使了个眼色。
唐简还是颇为忌惮李飞鱼,覆手甲并未收回,他左手将张月寒内丹递出,右手在后,防备着她动手。
李飞鱼并没有妄动,静静的接过张月寒的内丹,再也忍不住,殷红的血泪夺眶而出,她强忍着悲痛,掐诀召回了张月寒游荡在尸体旁的茫然无措的魂魄,展开身法在雪原里狂奔而去。
鹅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朔风渐起,雪花又一次飘然落下,狰狞可怖的残尸被盖了起来。
“李飞鱼对她师兄用情至深,那种切身之痛,是装不出来的。”唐简有些唏嘘。
苏玖道:“炉鼎无存,要么重铸肉身,要么行鬼修之法,两条路都是道阻且长,一切缘起,都是咎由自取。”
她转过身,又对二白正色道:“大猫、霓裳,你们师兄今天为了救你们,可是给自己结了个天大的血仇!他与你们相识不过两天,起初你们尚为兽身的时候,还想加害他。现在,你们怎么报答他?”
白大猫和白霓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师兄!从此以后,我们夫妻二人愿意永远追随在你左右!”
“兄弟如手足,你跟霓裳是我唯二的师弟师妹,若见死不救,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九姐姐?”唐简冲苏玖眨了眨眼,开怀一笑,上前把他们扶了起来。
“还有,你跟霓裳还没有明媒正娶,就在这里以夫妻相称,太便宜你了!”
“师兄,我.......我愿意嫁给大猫!”白霓裳清丽白皙的脸红到了耳根。
唐简无奈的拍拍头,熟悉的落寞感又来了!
入夜,四人一起在流苍被囚的山缝空地里大快朵颐了一顿。
苏玖打发二白收拾吃剩下的一片狼藉,给将熄的篝火又添了几块松柴。
“唐简,雪岭村你不能再待了,也最好不要再回去。”她语气平静,就想说着一件寻常事。
“两仪宗位列中陆仙道九门之一,这等血仇他们不会坐视不理,万一寻仇到这里,你应该听说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唐简点了点头,“姐姐说的在理,只是我父母,从上次一起出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二老年事已高,又遭逢雪崩,如果我还不现身报个平安,我怕......”
这一世他并没有什么亲情羁绊的感觉,但毕竟有着十八年的记忆刻在脑海里,他还是希望能给二老好好道个别再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有办法。”苏玖自信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