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燕岭营地。
“燕儿，你可消气了没？你应该知道，由我来接手负责李自成善后的事情可是咱爹吩咐的，可不是我想抢了你的功劳。”庄公子临时居住的简易竹房内，庄家二公子庄华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庄公子解释着。
庄燕便是那庄公子的闺名，只不过，对于庄公子来说，这个名字已经是相当的遥远和陌生了。因为这些年，庄燕对外向来都是以男儿相，庄公子的身份来做事的。
如今的庄燕依旧是一袭俊俏公子哥的打扮，她手里持着一卷书卷，抬头看着自家二哥，轻声笑道：“二哥说的哪里话。既是父亲的安排，我又如何敢怪罪于你，只是，不知二哥打算将这场虏掠持续到什么时候，时间久了……莫非二哥真不怕官兵反应过来？”
“小妹，你当是哥哥我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么？”庄华苦笑道，“想来最近有些消息你还不清楚。那官兵最近可是往死里拼了命的围剿李自成，听说是死了一个祭酒，朝廷上给那杨狗压力了……原本按我们的计划，李自成应该是率队强渡汉水，取道石泉，兴安的。可该死的竟是受到了那左先光的伏击，死伤惨重不说，六队头目祁总管更是率着六百多人马降了朝廷。”
“再加上李自成这一路败仗没跟上的，逃亡的，投降的人马，教内估计，就算将李自成顺利带着残部抵达了鼎龙山，剩余的兵力也难以超过一百之数，如此情况，若是没有足够的兵力补充，就算再怎么休整，撑死了也就只能在鼎龙山当一辈子山贼了。”
庄燕微微的挑了挑眉，这些事，她到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虽说这十日来她被自家二哥软禁在竹房内，与外界通不了消息，但这么一连串的大事，显然不可能是这十日内发生的。
如此想来，教内怕是还要在更早以前就对自己封锁消息了吧……不，也许，重要的消息重来都没打算要告诉过自己也说不定……
庄燕很清楚，被父亲当做继承人养的，只有大哥和二哥，至于其他兄弟姐妹，父亲从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养两匹狼可以保持相互的竞争和压力，养的狼多了，那剩下的就只有勾心斗角和自相残杀了。
真不愧是那位啊……庄燕的嘴角不自然的流露出一丝冷笑，她看着自家二哥，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道：“所以，教内便想出了携裹村民进山的办法？这倒的确是他们能想出来的事。可是为什么是二哥来办？按理说，在鼎龙山建造山寨，囤积粮食，接应李自成的败军，这可都是教内交予我负责的，怎么，眼看着我就要功德圆满了，父亲便让你来摘桃子了？”
庄华呵呵摇头道：“我们这不是怕小妹你不忍心下手嘛，咱兄弟姐妹谁不知道你因为你娘的事……”
“住口！”庄燕双眼一瞪，手中的书卷狠狠的砸在了书案上，拍案而起，脸上不期然的闪过一丝愤怒，像一只炸了毛的母豹子一般怒哼道，“每次都是我娘我娘的，又拿我娘的事说我？这些年，我手上沾过的血可少了？我为教内出谋划策贡献的可少了？就我干的这些事，我娘若是还在，你扪心自问她可还会认我？我都如此了，你们还想拿她来挤兑我？”
“哼，见不得我便直说。我离了庄家，只会在教内混得更好！”
“哎，小妹，我就说你还是有怨念的嘛。还说不怪罪我……”庄华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而又道，“父亲自然是认可你的，可奈何不住大哥他老在父亲面前说你坏话啊。你也知道，咱大哥心眼小，见不得有人威胁他嫡长子的地位。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要是做成了，我在教内的地位就和大哥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替你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父亲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所以，这次的事，小妹你可一定要多多帮我才行，得你辅助，堪比千军哪。”
“这倒真是了不得。我就比你们聪明了些，可不知道我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庄燕冷笑道，“我还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感情是专程跑来拉拢我来了……此事也不是不行，毕竟咱大哥的脾性，确不是一点儿血脉情谊都不讲，若让他坐上了父亲的位置，我们都讨不了好。只是，我又如何信你？你可都已经把我软禁在这儿了。”
“小妹你说的哪里话。我何时说把你软禁了。”庄华仰天哈哈大笑道，“分明是小妹你把自己圈了个地不肯出去，非要你二哥来道歉才行不是。你看，这回燕岭山寨，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的人，你想要谁就要谁。”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走上前来，对着庄华附耳说了几句，庄华心情本就大好，听完笑道：“哦？你是说胯下三把刀那个莽货抓了一个很厉害的读书人回来？他难得的竟然没有走眼？”
“二公子，听说是小姐原来带着的那伙人抓到的，三把刀盘问了两句，觉得是有大学问的，就来邀功请赏来了。”那亲信看了一眼庄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
庄华扫了一眼自家小妹，见她眉间一皱，脸上隐隐带着的一丝好奇之色，忍不住心中升起一股极大的虚荣感。他这小妹才智双绝，若非是个女儿身又是生错了娘亲，怕是父亲还未必看得上大哥和自己。当下，庄华忍不住声音大了几分：“三把刀说那读书人厉害？那那个读书人是个什么功名？秀才？”
“不是。”亲信摇头道。
“不是秀才？这么说，三把刀那家伙抓了个举人老爷？”庄华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白莲教中举人老爷都是充当幕僚的，就他所知道的，他的父亲门下就养了两个举人老爷充当门客。
“也不是。”那亲信继续摇头。
“不是举人，莫不是是个同进士？”庄华脸色已经是大喜了。同进士，那基本就和官员等同了。整个白莲教中，也不过才吸收了十几个朝廷的官员当教众，而且最高才不过六品的外派官。
“这……也不是。”亲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
“还不是……再往上，那可就是进士出身和进士及第了。”庄华满面红光，只觉得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了，“哈哈，好！三把刀这次事情干的不错。他不是一直想要紫貂帽嘛，我这次就成全他了，合着他那紫貂大衣，正好一套！不过这还不够，你去问问，他还想要些什么？”
庄华真的是高兴坏了，能不高兴么？那可是用二甲以上的进士当幕僚啊。这种奢侈事儿，连自家老爹都做不来的呢！再仔细想想，如果有那位进士辅佐，自己还愁争不过自家大哥么？开甚么玩笑！
那……自家这小妹……
想到此处，庄华眼中轻轻的飘过了一丝的杀气。
“二公子，那个……还不是……”亲信继续摇头。
“嗯？还不是？”庄华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进士及第再往上究竟还有些什么功名，在他的认知中，应该是没了……
可是，也说不准，也许还是有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他实在不愿在自家小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干咳一声，干巴巴的道：“啊，原来比进士及第还厉害啊，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功名？”
“二公子，三把刀说，那位读书人，是秀才以下，童生未满。”
“秀才以下，童生未满？”庄华来回念叨了两句，慢慢回过味来，这他娘的不就是还没考上童生的意思么？那童生本就是最低的功名，所谓的秀才以下，童生未满，那就是没有功名！
开心了半天，就是个白板！连金色普通都算不上！庄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而在一旁，庄燕早已经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将嘴藏在折扇后面吃吃的笑了起来。庄华自觉丢了颜面，双手背在身后快速的向竹屋外走去。
“二公子，那三把刀的奖赏……”亲信看着住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一时没回过神，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老子赏他吃屎去！”庄华黑着脸没好气的斥责道，恼羞成怒之下，连语气都变得儒雅随和起来。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前一秒还以为自己可以收个进士当幕僚，下一秒已经梦醒时分空落落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庄燕的轻笑声：“二哥，你方才说过的话可还作数吧。”
“哪句话？”庄华停下脚步，他现在心情烦躁，自家小妹那话也是听得刺耳，就如同在嘲笑自己一般，故而忍不住回过头皱眉问道。
“就是那句——我想要谁就要谁呀。”庄燕眯着眼睛，眉毛弯弯，看起来笑的相当开心，“我就想要那位童生未满了。能将自己的低能说的如此高深莫测，是个人才，我感兴趣的紧呢。呀，二哥不会不打算作数了吧。”
“怎么可能。”庄华硬是挤出一缕笑容，僵硬道，“小妹你想要就给你好了。左右一个没功名的书生而已。真当你二哥和你大哥那般无情的么。”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竹屋，只是那眼神中却是不断闪烁着凶狠之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