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云雾那感觉,有些松软,一开始,还觉得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但时间久了些,便也习惯了。
现在纵使纪舟如何后悔,从那时起便意味着,他已然踏入云顶山。
纪舟看向四周,百丈云梯,遮挡了下方的景色,他不知道如果刚踏上仙梯时,自己若是停下脚步,静静等待三日后云梯消散究竟会如何。
但几万年的典籍里,从未有一人,登上云梯,还在世间留有尸骨。
近来没有记载人们究竟去了何处,而古籍里也只称落入深山罢了。
事已至此。
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的踏上更高的台阶。
退一步尸骨无存,而进一步,尚还能有一线生机。
庆幸的是,父亲在身旁,不幸的是,父亲也踏上了云顶山。
值得一提的是,宽百丈的阶梯,使得两名士兵避无可避,同样一脸苦涩的迈上了阶梯,而身后的猛虎妖兽,却在阶梯上踩了空。
似乎这仙梯,只是为了筛选人族。
如果把守城士兵比作一个身体素质衡量的单位,那么纪舟则与其相当,父亲纪方平约能有其三倍左右。
当晌午时分,阶梯上下,已经有大约百人在其中。
毕竟欲拜入仙门,求得长生者比比皆是。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云雾,走的时间久了,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绝望。
当夜色降临后不久,两名守城的士兵,便首先有些崩溃了,毕竟,如他们一般,有着守城的稳定工作,生活安稳,也从没有妄想过拜入仙门,走上这条生死未卜之路。
而除却他们外,阶梯上,无论先后,都没有人选择休息。
天空中遮盖的那层云雾,距离脚下的阶梯并不算遥远,他们或许明日便可抵达,可即便这样,距离那个未知的云顶山顶峰,却还不知道有多么遥远。
纪舟随着父亲,两人连夜继续攀登,直到天边再次泛出一抹红霞,身后的两名士兵,早已消失在了眼底。
上上下下,全部都是步履开始蹒跚,充满疲惫的求仙者们。
距离天空中遮天蔽日的云朵,就仿佛近在眼前一般。
父亲从背囊里拿出了一个兽皮水袋,几块饼子,递给纪舟。
“不要让脚步停下,边走边吃。”纪方平裂开干裂的嘴唇,有些严厉的说道。
这时纪舟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严肃。
他只觉得此时双腿已经麻木,腿肚子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打颤,眼皮在打架,仿佛随时都会合拢。
父亲见到纪舟这般模样,眉头紧皱。
“不要停下,停下了,就再也走不成了。”
纪舟点头,将水袋放在嘴边,几乎本能的想要将一袋水喝光,但看到父亲干裂的嘴唇,便强忍冲动,吞咽了几口后,将其递还给了父亲。
吃了一块家里带来的饼子,感受着莫姨熟悉的手艺,纪舟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在那一刻,又恢复了力气。
父亲也随意的吞了口水,示意两人加快步伐。
当一个时辰过去,现在的纪舟,已经不敢睁开双眼看向身后,他不知道,当自己看向那犹如万丈深渊般的景象,自己会不会突然放弃所有力气,就那样,从云梯上直接滚落下去。
而有些幸运的是,他们已经来到了云层。
一片片云雾像是棉花似的,软软的,一大片。
看得到,却摸不着。
可见度迅速降低,走到后面,整个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
在这样的云雾中行走,绝望更甚了。
他们看不到别的求仙者,看不到脚下的阶梯,看不到除了白色以外,任何的光芒,甚至……看不到自己。
耳边没有声音,有的,只是两人手中,共同握着的一根长矛,让纪舟知道,父亲还在。
行走中,已然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纪舟只记得,父亲一共给自己递来三次饼子和水。
当自己停在原地没有行动时。
或许是手中那根拖动的长矛,成为了纪舟之所以能够坚持下去的最后的一根纽带。
他无法想象,如果长矛的那一头,再没有了任何动静。自己会不会……真的就此放弃。
不知从何时起,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了。
眼前的白色,开始变得灰蒙蒙的。
纪舟明白,那不是四周的模样变了,而是自己,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样子了。
至少三天以上没有休息的攀登,身体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
从指尖开始,他发觉自己,竟然渐渐地失去了对身体某些地方的掌控。
本以为的慌乱,却并没有。
相反,这更像是……借此机会,终于得以休息的解脱。
难言的舒适从那些失去掌控的部位开始发出,手掌,臂膀,一点点的,失去了所有力气。
接着是腿部。
三天来,纪舟第一次,站在了原地,身体向后倾斜而去。
舒适感蔓延到身体,蔓延到脖颈。
一点一点的,他甚至,早已感受不到下坠为他所带来的惊恐。
而就在这时。
一个充满力量的手掌,在自己的后背猛然撞击了上去。
这算是,最后的一点感知了。
而在那时起,纪舟的五官六感,都仿佛陷入黑暗。
……
当再次感觉到,思维开始运转时,已经不知道过了过久。
纪舟第一反应,就是强挣扎着迈动双腿。
他仍记得自己脚步不能停下,要继续攀登。
“你……你还……活着?!”
远处传来一个虚弱而惊讶的声音。
纪舟费力的睁开双眼。
视线里一篇模糊,只觉得……四周充斥着血色。
手掌四处乱抓,地面坚硬无比,但同时……他似乎碰到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踉跄着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耳边的声音逐渐明朗,眼前,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是……”纪舟猛然瞪大了双眼,头脑瞬间变得清醒过来。
这四周,竟然都是血!
充斥着残尸与血液的四周,甚至无法分辨,那些死者的样貌。
自己的身上,也完全被血液侵透。
那些新鲜的血迹,甚至从自己的发梢上滴落下来。
甚至……还有着余温。
远处一个断臂的中年人,手持着一柄大刀,踉跄着向自己缓缓走来。
目光中,透露着歇斯底里般的疯狂。
腰间绑着一件外衣,而腹部的位置,依旧清晰可见的血液,在从中不断渗透出来,看到纪舟看向自己的目光,那只独臂将刀柄握的更加紧了。
“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能踏入仙门!”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那人猛然加快了步伐,挥起手中的刀刃,冲向纪舟。
“踏入……仙门?”纪舟猛然瞪大了双眼。“我没死!”
“可父亲呢?父亲呢?!”
然而纪舟并未来得及出声叫喊,紧接着便突然意识到,面前所带来的威胁。
纪舟匆忙看向脚下,寻找散落的兵刃。
而就在这时,那柄带血的刀刃,散发着摄人的寒光,直接朝着纪舟脖颈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