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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许孝东这天上午把牙一咬,硬是将一套三居室的房间买了下来。这是他在阳城县的最大一笔投资。原先,许孝东还想过些时间再考虑买房子这码事,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生意上去。但是,形势逼人,许孝东也就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了。

许孝东办完各种手续已经十一点钟了,他这时才有些迫不及待地传呼钱嫒。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心中的这位淑女了。还好,钱嫒答应立即来。许孝东就有些意志得满意地选取了一个离他新买的房子较近的饭馆等着,他要给钱嫒一个惊喜,或者送她一个满意的礼物。

这时,街道上的人们又匆忙起来:有的骑着自行车在接孩子,有的下班后急忙地往家里走着,这个季节尽管也还是比较热,但却不像往日那样汗流浃背了。许孝东选择在一个靠近街口的小窗子前定了一个坐位,但他并没有安然自得地坐着等钱嫒,而是走到饭馆外面,想亲自迎接钱媛。饭馆里的顾客逐渐多了起来,许孝东的两眼不敢往别的地方看,只是老老实实地看着街道,看着钱嫒即将出现的街道。

钱嫒终于像猎物似的出现在了许孝东眼里时,他的心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跳动了几下。钱嫒渐渐地走拢了,显然已经看见了许孝东,但却矜持地轻轻松松地走着,像一个过路人偶然碰见了很一般的熟人似的,路过时便有意无意地停了下来,问道:“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站在这里?”

许孝东没有立即回答,如果立即回答钱嫒的问题,他肯定会语无伦次。他沉默了片刻,便说道:“我想吃了饭再告诉你。”

“你不用吧,你立即告诉我吧。”

许孝东从外面指了指窗子里一张桌子上已经摆上好的菜肴,有点玩世不恭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可不敢,也不该犯这个罪呀!”

钱嫒又看许孝东一眼,似乎真拿他毫无办法,也不等许孝东请,便若无其事地跨进了饭馆,径直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许孝东心中自然十分的狂喜,因为好几次想请钱嫒吃饭都没有把她请动,这一回终于如愿以偿了。两人开始吃饭时,钱嫒似乎谁也不看,只管埋头吃饭。两人虽然坐对面,好像毫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似的。钱嫒吃得很少一点,许孝东也没有喝酒,他不能给钱嫒留下个酒鬼的印象。两人很快就吃了饭走出饭馆,许孝东也故意跟钱嫒拉开一点距离,给她矜持的作派一点适当的空间。直到走到饭馆门外,钱嫒才对赶上来的许孝东边走边问:“有啥事,你说吧。我还要上班,刚才是找人顶班的。”

许孝东说,我买了一个样东西,想请你参谋参谋。钱嫒就看着许孝东的手上,以为他真的是要拿出什么东西来请她参观。但是,许孝东手中并没有拿出东西来。他请钱嫒跟着他走,钱嫒以为在什么商店才能看见那要买的东西,便跟了过去。但是,许孝东并没有把钱嫒往街道上的商店里引,而是将她带到了一个小巷里。钱嫒走着,走着,便对许孝东的行动产生了怀疑。她不禁停下脚步,对走在前面的许孝东问:“还有多远?到底是啥东西?”

许孝东忙说道:“我买了一套房子,现在还没有装修,想请你来帮我当当参谋。我相信你很有审美眼光,会使我的房间装修得很温馨。”

许孝东发现钱嫒的眼里亮光一闪就立刻消失了。他心里却分外的高兴,因为她那一闪即逝的亮光,已经使许孝东感受到了热量,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果然,钱嫒就跟随着继续走到了那栋楼房前,随后往四层楼上爬。许孝东打开房门,呈现在他们两人眼前的就是这套三居室的新房,除了厨房和厕所外,其余的地方都还没有铺地板砖,墙壁也只是粉刷了一层沙灰,连白灰也没有上一层,等着买主自己装修。许孝东一进入房间,立即就有些兴奋,他也不管钱嫒喜欢与否,只管按当初自己的意图介绍如何使房间装修得更加温馨。他还向钱媛介绍哪间是书房,那间设卧室,以及客厅怎样摆布。许孝东用尽了自己熟悉的形容词,尽善尽美地介绍着他对这套房间的设计。最后,许孝东问钱嫒,怎么样?钱嫒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听许孝东激情洋溢地述说着这套房子未来装修出来将是什么样儿。现在,她不温不冷地说道:“你自己要住的房子,当然要按照你的意图来装修。”

许孝东听这一说,几乎冷了半截,急不可待地说:“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咧,你怎么一点不发表你的意见?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吗……我是为了你才买这套房子的呀!”

钱嫒也艰难地说道:“我父母还不知道呢?也许你是一厢情愿嘞,不知父母同不同意我跟一个私营业主耍朋友嘞!”

许孝东恨不得拍自己的胸口说:“我会等你的,等你们的父母最终决定那天为止。我会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在阳城县建立我的企业王国的。钱嫒,你放心,我不会使你失望的,也不会使你的父母失望,未来将证明我今天的誓言!”

钱嫒没有说一句话,但看得出来,她对许孝东这一番表白是极其欣赏的,这给许孝东增强了信心。钱嫒要下楼了,许孝东才忽然觉得今天这屋里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许孝东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缺一架席梦思床铺,假如今天就与钱嫒睡了,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他父母还嫌不嫌弃我许孝东不是国家工作人员。听钱嫒刚才那口气,好像她父母希望她找一个真正的城市人,找一个坐机关的工作人员,最好是个当官的。许孝东忽然又想上厕所屙那泡憋胀得很久的尿了……

许孝东又一次走进文化馆,正在伏案写作的许孝文抬起头见了,非常高兴地说:“孝东哥,我都好些天没见你了。”

许孝东说:“我现在太忙了,孝柱走了,孝西也走了。现今我请老田头帮忙搞收购,每天再忙也回去给那些收荒匠付款,所以你现在就难找我了。”

孝文叹息道:“我那天看见孝西哥一眼,可是转眼就不见了。”许孝东没有说话,许孝文又问:“你最近回了许家湾?”见他点头,孝文又说道:“你见到孝柱哥没有?他回许家湾去了。孝西哥到现在也还没有来找你吗?”许孝文鼓起双眼看着孝东哥,希望他已经与孝西哥和好了。

许孝东的脸色有些阴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那天我也太过激。我原来打算安排孝西去送礼的,孝西不在,孝柱又作了保证,我才勉为其难同意孝柱去的。这本来是我的失误,不关孝西的事。唉,教训深刻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孝西想一个人单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是我把孝柱叫来后,他更想一个人去单干。他老说孝柱啥都干不了,只守在家里搞收购还来分股子。那天只是我给他创造了去单干的机会。”

许孝文说:“孝西哥不适合去单干,他那种方法是蝌蚪的尾巴,不可能太长久的。孝东哥,你应该比我清楚呀!”

“唉”许孝东长叹了声,说:“我当然清楚,可他那牛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现在他不来见面,我也没有办法。”

许孝文有些急切地说道:“孝东哥,我们能不能今天上午就去找到孝西哥,只要找到他,我们才有说服他的机会,你看现在给他打传呼他也不给我回电话!”

许孝东点点头说:“很难说服他。”但看到孝文兄弟那失望的眼神,许孝东又接着说道:“好吧,我们今天就到处去找找他吧!”孝东也只想了却孝文兄弟的一番心意。许孝文心想,我也趁此机会出门去为文学小报《绿地》拉赞助。他去跟刘馆长汇报后,便同孝东一起出了文化馆。

孝东在路上告诉孝文,废旧物资回收公司的钱总经理可能明年要向工商局申请吊销他们这个“东西分公司”的营业执照,他到现在还不知这事咋处理。许孝文心想,难怪孝东哥那天发那么大的火,这个问题关系着他们在城里能否生存下去的大问题,孝东的情绪才被激怒了,连自家的兄弟也不认黄了,亲情和友情在经济利益中也消失殆尽!这就是亲情与友情不能同经济利益协调的又一个例证吧?

两人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一家机械厂。许孝文抬起头来一看,这不是秦科长他们机械厂吗?他们走进秦科长的办公室,那秦科长顿时就兴奋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说:“许老师,稀客,稀客!咋不先打个电话来?我派个车来接你们。”

秦科长的这番表现,使许孝东好像坠到云雾里去了。上次邀孝文来时,孝文连招呼也没跟秦科长打一个,这次看那关系竟比他许孝东的关系还铁,这姓秦的是不是吃错了药?孝文不愧是他们许氏兄弟心目中的灯塔,是他们公司请出山来当军师,当运筹帷握,决胜千里的诸葛亮。你真行啊!孝东很敬佩地望了孝文兄弟一眼。

秦科长忙着给他们两人倒开水去了,许孝文便悄悄地对孝东哥说:“他是我们文化馆的骨干作者,我也是那次文化馆开会才认识的。”

许孝东点点头,完全明白了这是咋回事。秦科长亲自给许孝文和许孝东把开水端来后,说:“许老师,我晓得你今天来做啥?”

许孝文也吃惊地问:“你晓得我今天来做啥?”

秦科长神秘地笑了笑,一副曹操败走华容道——不出诸葛亮所料的神态。说:“你许老师除了为《绿地》拉赞助,还能把你请到我们这样的厂子里来吗?”他又问道,“那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体老板来了没有?他可是太想出人头地了。许老师,你别管他是啥子人,只要他给钱,随便给他写一篇文章我看没得啥!”

许孝文听了秦科长的话便告诉他,介绍来的个体户自己已经写了一篇文章,决定在这期的《绿地》刊载了,只是他那篇文章写得很痛苦。秦科长听了就笑。许孝文见秦科长对《绿地》还十分热情,就顺水推舟地说道:“你算是说对了,下一期《绿地》是刘备在白帝城托孤——全靠你哟!”

秦科长说:“许老师今天亲自出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打空手回文化馆的,上次回来我就有所准备了。”

许孝文立即站起身来对秦科长说:“感谢你秦科长对本县文学事业的支持。感谢!我今天可是草船借箭——满载而归!”

“许老师,你不要说外家话了。不过,诸葛亮的空城计——只能用这一次哟!”

孝文说,泡土不可深挖,不会再来添麻烦了。秦科长说:“许老师真能体谅我们啊!”秦科长停了停,又问道:“许孝西今天没来?他昨天还到过我们厂里嘞!”

许孝文和许孝东都吃惊地望着秦科长,本来要问起的事情,却被秦科长说了出来。许孝文便先问道,你说我们孝西哥昨天来过你们厂?秦科长说:“他说他现在主要是搞有色金属。”

一直没问话的许孝东忽然问道:“许孝西在你们厂里买到有色金属没有?他是几个人一起来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来的?”

“他在我们厂里买了一些有色金属,只有几十公斤的样子。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单干,不喜欢带人一起出来了。”许孝东不说话了。许孝西现在单独做有色金属生意,可能是怕与自己做相同的生意,两人难免在生意场上,互相碰着互相难堪。孝西也是用心良苦,想着兄弟为了次口角就这样分道扬镳了,许孝东暗自长叹息了声。

许孝文看见孝东哥长吁短叹的样子,晓得孝东哥心里也不好受,到底是兄弟一场,而且在一起做了那么久的生意,难免就不产生一点留恋之情啊!

“秦科长,你晓得我们孝西哥昨天从你这里走后又到哪里去了。”

秦科长问道:“许孝西许老板不见人啦?许老板出了啥事嗦?”

许孝东慌忙抢着说:“他没有出啥事,只是家里人找他。”

许孝文理解孝东哥抢着说话的意思,分手的事如果在这些关系户中传开,对今后做生意都不太好。许孝文对秦科长说:“秦科长,我们打算走了。”

“不行!”秦科长坚决地说道:“你这次来我一定要办个招待。”许孝文说不麻烦了。秦科长说:“我们吃顿便饭有啥子麻烦的。白居易有诗为证:‘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几杯无?’虽然,这不是要下雪的冬天,但是,兄弟哥们也该在一起,不拘形式地喝两怀吧!”

许孝东眼睁睁地看着秦科长,这小子现在竟成雅士了,好像变得孝东都不认识了。正想着,许孝文也随口念了一首李白的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听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三千尽,不及王伦送我情。”

许孝东觉得这地方有些酸腐味道,看了看秦科长。心想,你也配跟孝文兄弟这种纯文化人吟诗作对?我呸!

中午,姓乔的小伙子在商场门口等了很久,田秋秋才下班。田秋秋自从得知许孝东有了女朋友之后,便试着同乔华来往。现在,田秋秋几乎有了一种被呵护的感觉。爱一个男人是一种痛苦,被一个男人爱却是一种无尽的享受。田秋秋现在才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她现在一下子就好像长大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姑娘,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田秋秋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问:“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我真怀疑你是否在上班,我们都是上班族,咋就这么不公平?”

乔华未置可否,只问道:“今天到哪里去?”原先说好去看电影。

“我还要回去给老爸把中午饭煮起才好走。”

乔华说:“那我到哪里去呢?”

“你呀,跟我到田家院子去吧!让我爸看看你。”

“谢谢!”乔华高兴得直想呼喊,因为同意他去田家院子,说明田秋秋已经明确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正在这时候,乔华的传呼机响了。他在公用电话上回一个电话,脸色顿时就十分难看起来。田秋秋忙问道:“出了啥事?”

乔华喃喃地说:“我小姨家里出事了。”

“张大姐,她今天不是休息吗?她能出啥事,我们赶快去看看”。两个人立即改变了路线,骑着自行车直朝张大姐家奔去。两人上楼推开门,只见张大姐屋子里一片狼籍。田秋秋看见张大姐欲哭无泪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忙上前问:“张大姐,出了啥事啦?”

原来,张大姐早就怀疑丈夫有外遇,只是没有抓到证据而已。今天,她本该休假,却说自己在上班。她只是在菜市场上买了一些菜后就悄悄地回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走进家门的时候,竟然看见了十分难堪的场面。一个女人正同自己的男人在床上滚在了一起……“我现在只有离婚这条路了。”张大姐哭泣着最后说。

见张大姐那么伤心的样子,田秋秋心里也难受。原来,田秋秋少有同城里的人深交,城里人的生活在她的眼里是五光十色,斑斓多彩的。她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的同一个单位里,这位爱帮忙的张大姐,却遭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情,真是太悲哀了。田秋秋几乎真怕同人结婚,要是自己出现这种不幸又该如何面对呢?

人为什么要结婚呢?田秋秋有些幼稚地想。难道美丽的爱情路走到尽头就是婚姻,那儿有一座红房子就是家庭吗?难道爱情一旦出了毛病,人们无可奈何之际就只有选择离婚。那一座红房子也将被拆出后不再存在吗?想到此,田秋秋心里寒颤颤的,以至于乔华想往身边站,她也尽量离得远些。

张大姐又说:“乔华侄儿,我喊你来就是叫你帮我写一份离婚起诉书,我要同他离婚。我记得你的一个同学不是在法院里工作吗?这次就是请人帮忙也要离婚!”

“小姨,你是不是再考虑下。”乔华说道。

田秋秋也劝道:“是呀,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又合好了呢!”

“不可能!”张大姐斩钉截铁地说。

乔华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回去就给你写一份起诉书,明天再拿来给你看。小姨,你看怎么样?”

乔华便给田秋秋使眼色,要她说走的意思。田秋秋见张大姐这样确实又有些不忍心离去,她便说道:“张大姐,我们一起出去吃中午饭吧。”

“你们两个人去吃,我这样子哪里还吃得下饭。”

乔华立即说:“小姨,你去洗洗脸吧。我们等你。”

张大姐在田秋秋的搀扶下便去卫生间里洗了脸,一会儿又在田秋秋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田秋秋一直搀扶着张大姐,一直到了饭馆坐下,乔华忙前忙后地点菜。田秋秋总是想陪张大姐摆些高兴的龙门阵,但是,张大姐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两个女人没有想到的是:同一家饭店,隔壁那小厅里竟是张大姐的男人同那个女人在里面吃饭。张大姐的男人悄悄地、恨恨地在里面说:“妈约,这阳城县真他妈太小啦!”

那女人忙打手式叫别说话,她怕这位百货公司的张务服员放起泼来她招架不住。两人在饭厅里竟然连蚊子般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外面大厅里的张大姐却在一声声地诉说他们当初恋爱时,她男人曾经如何地追求自己。田秋秋问道:“张大姐,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我不太了解,只晓得她是他们建筑公司的预算员。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大白天敢在我床上来干这种事,你说气人不气死人?”

田秋秋说:“既然他们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你难道都不晓得?现在你如何挽回这场婚姻呢?”

沉默了许久,张大姐忽然恨恨地说:“我不同他离婚,我同他离婚倒是成全了他们这对狗男女,我拖得他们一辈子都偷偷摸摸。”

小饭厅里的男人心想,狠毒不过妇人心。他看了看对面那个女人,她脸上此刻也十分难看。

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桌子来了,张大姐在田秋秋的劝说下吃了很少,便再也不愿意吃了。乔华和田秋秋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久,三人便站起身来走了。

小饭厅里的一男一女,这时才出了口长气,估计那三个人已经走出很远后,才谨小慎微地从小饭馆里走了出来。这对情人万万想不到,他们刚才会在此倍受煎熬,都怪这个多情的男人,似乎要给女人赔罪似的,非得拉她进饭馆吃饭。这顿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没有品出菜的味道。女人一路上还在抱怨男人,不该在离家这么近的饭馆里吃饭,幸好没有被那位张服务员看见。不然,这个现在还没有名份的女人,又该受到张大姐的无与伦比的羞辱,使她再次陷入无地自容的境地。周围的饭馆里也许再也不容易看不见这个女人的身影了。

田秋秋走出饭店后,又将张大姐送回家去。刚上街道不久,竟然意外地碰到了许孝东和许孝文。

许孝东同孝文在秦科长处吃了招待饭,便进城来了。他们想去许孝西平时喜欢去的地方找找。正走着,迎面就碰上了田秋秋和乔华骑着自行车从对面奔了过来。

许孝文看见孝东哥想回避,但道路虽不狭窄又无法回避。田秋秋主动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高声地喊道:“许老板,是你呀!”许孝东只得随口问田秋秋吃了饭没有?“我们刚吃过饭。你们这是上哪里去?许老板,这么久咋没有看见你们几个一起在我们田家院子耍了?”田秋秋说出了这一串话来,连许孝文也觉得她变了。许孝文再看孝东哥,他竟有些吞吞吐吐地告诉田秋秋,这几天的事情有点多。

许孝文再看见田秋秋身边那个小伙子没有跳下车来,只将两只脚踏在地上,屁股坐在自行车的车杠上,一双眼睛老是看着许孝东不转眼睛,好像是一个侦探。这情景很快被田秋秋发觉了,她刚要说再见,许孝东立即走了过去说:“这位是……你好,我是田秋秋他家的房租客名叫许孝东。”许孝东又问田秋秋说:“田秋秋,这位是?你也不介绍下,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田秋秋迟疑了一下脸竟有些发烧,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乔华很快从自行车杠上放下腿来,往前跨了两步,跟许孝东握了手说:“我叫乔华,乔木的乔,中华的华,在工商银行工作。”

孝文竟然听到孝东哥很幽默地对田秋秋说道:“田秋秋,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呀,祝你们幸福!”孝文看得出来,孝东哥见这位乔华油腔滑调的样子,对田秋秋投去了忧虑的一瞥。孝文再看田秋秋,只见她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谢谢!”她说,便骑上了自行车往前走了。

许孝文见孝东哥沉默寡言地走着,没有去打扰他。孝文估计孝东哥现在心里正冒着酸水有些不好受,现在不能在孝东哥的伤口上撒盐。这人啊,真是一个感情复杂的动物。许孝文抬起头来,看见了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个人很像许孝西,竟然情不自禁地大声地喊道:“孝西哥!”许孝文看见,孝西哥好像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便迅速转过头走了。孝文再继续用目光搜寻孝西哥的身影时,孝西哥已不见人影子了。许孝东听见孝文在喊孝西,也抬起头来问在哪里?孝文说:“我刚刚看见了,他一转眼又看不见人了。我们去找找!”孝文便一个人往前快步追了过去。

许孝文来到孝西闪现了一下的地方,哪儿还有许孝西的人影子,感到很懊丧。许孝东也走了过来,孝文说:“我喊了孝西哥一声,他就还不见了,就像上次一样!”

许孝东说:“他是有意在躲着我们,那就让他自己去操练吧。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希望他将来比我操练得还要好些。”

许孝文心里非常难过,孝西哥啊孝西哥,不管咋说,我们是兄弟,见见面有何不可呢?难道那天中午孝东哥的一句话,就结下了这么深沉的仇恨吗?孝西哥,我们从许家湾走出来,是多么不容易啊!

许孝东站在孝文的跟前,心里清楚孝文心里现在还在想啥子事。他想:要走的毕竟是要走的,要留下来的就必然会留下来。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那是没得办法的事情。孝文兄弟,顺其自然吧!

“孝西哥咋怕见我们?”许孝文还在喃喃地说。

许孝东用坚毅的口气说:“他愿意来见我们,我们随时都欢迎!”停了停,他又问:“孝文,你今天下午要上班吗?”许孝文点点头。孝东说:“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下午我还要去办事情,还要回田家院子看田伯伯收购废铁。”许孝文点了点头,目送着孝东哥坐上三车轮车走了很久,才慢慢地往文化馆走去。

许孝文穿过一个体服装市场,只见一路上两边整齐的门面都摆着各色服装。他一路走来,只听得两边不断有摊主在招呼许孝文。

“师傅,买衣裳嗦?”

“师傅,我这货才从成都进回来的,现在很流行这种样式。师傅买一套嘛,这色彩很适合你这标致的身材。”

“师傅,先进来看看,满意了再说价钱。”

许孝文想,这老板拍马屁也不看对像,我这身材也能算标致?要说苗条还差不多。男人的苗条属于阴盛阳衰,这正是许孝文对自己个头长得最不满意的地方。这一路走来,他简直有点接应不暇。摊主把孝文恭维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好想快些逃离这地方,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吵架。许孝文走过去,只听见那人为了调换一件衣裳,正与店主吵得不可开交。

“你为啥不给我调换?这又不是你们原先在乡里挖泥巴,这是城里是要讲道理。”许孝文听得出来,退衣服的女人是正宗的城市人。

“哪个说我们乡里的人不讲道理?你以为你是城市人就很伟大嗦?这城又不是你们一家的城市,这城是我们全县人民的城市。调换衣裳你就说调换衣裳,乡里的人又没惹你,你占啥欺头?你把衣裳整脏了我咋卖?你以为你是城里的人就该歪嗦?”

许孝文回味着摊主的话:这城市是全县人民的城市。没错呀!可是在无形的人际交往中,城市和乡村仍然存在着深深的鸿沟,等级制度的余孽,甚至可以说是种族歧视。在人们固有的观念中,城市和乡村还是那么经渭分明。这个国家里城市和乡村的二元等级制度就永远不能改变吗?城市发展到今天,城市文明仍然极大地吸引着人们,特别能吸引在边远乡村生活的乡民们。城市文明还不能辐射到几乎被人们遗忘的贫困乡村角落里去。当现代文明的步伐阔步迈向了边远的乡村,城市还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许孝文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那两个吵架的人已经被人们叫到消费者协会调解去了。许孝文又开始往文化馆走去,路上还有一些摊主,在呼叫许孝文购买服装,孝文是在叫卖声中穿过了这一条百货街区。

许孝文被百货街区的景象感染了一回,他忽然想起那位卖服装的邱腊梅来,现在她在做啥呢?也像这些摊商这样叫卖吗?邱腊梅也会这样叫卖的。她脸上始终都保持着微笑,跟顾客讨价还价的本领可是令许孝文佩服之至。许孝文忽然就有了想去看她的冲动,也使刚才碰到孝西哥时那不愉快的心情,得以冲刷覆盖掉。许孝文便朝邱腊梅的“鸳鸯服装店”的街道走去。

“鸳鸯服装店”那几大字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十分的醒目,那五个大字是白底红字,在阳光斜射下闪着光亮。午后的街道上没有上班高峰时那么大的人流,许孝文很快地就走到“鸳鸯服装店”门前。许孝文往里一看,今天的“鸳鸯服装店”里好像格外的清静,没有顾客在里面跟邱腊梅讨价还价,店里的服装好像是一群无力反抗和申辩的乡村农民,无可奈何地任由邱腊梅挂在那里,任凭顾客挑选和不屑目光的扫射。许孝文感到很奇怪,这样大一个服装店居然没有人守,也不怕人把服装取两件走了?看来,这邱腊梅还是一个很不负责的打工妹。许孝文四处扫了几眼,以为邱腊梅就在什么地方看闹热或者跟人们在打麻将去了,早把服装店生意搞忘了。许孝文想转身走,但是,他又怕有人怀疑他是站在“鸳鸯服装店”的门口,如果真的掉了衣服,许孝文便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对像。他还不能一走了之,就站在这门口,帮助邱腊梅守一阵服装店再看。许孝文就站在“鸳鸯服装店”门口,等着邱腊梅回来。

有两个人好像要进服装店来买服装,许孝文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们了。还好,他们只是看了“鸳鸯服装店”一眼,两双脚并没有往服装店里跨,许孝文松了口气。但是,他就这样长久地站服装店门口也不是办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此帮人望风。难道午后的邱腊梅在试衣间里午眠吗?许孝文几乎觉得自己太笨,怎么开始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许孝文再也忍不住跨进了服装店,穿过那几道挂衣架构成的回廊,许孝文终于走到了那间用布帘遮挡的试衣间。他用手捞开了布帘,一幕景象顿时惊得他不知所措。原来,邱腊梅正被一男人搂抱着,狂热地亲着,一双手在邱腊梅的身上乱七八糟胡乱摸。

许孝文身上的血立即就朝头上涌来了,这是个强奸犯进了“鸳鸯服装店”了。许孝文大喊声一声,冲上前去一掌将那个中年男人打开。那个强奸犯瞪起朦胧的眼睛一愣一愣看着许孝文。许孝文骂道:“你这个流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店员。跟我到派出所去!”

中年男人先是惊悸地看了许孝文一眼,清醒过来后立即开始反击。他抓起一根挂衣裳铁棍杈,猛地朝许孝文脑壳上打来。许孝文急忙用左手臂膊一挡。许孝文那只手臂膀立即就软了下去,再也提不起来了。邱腊梅这才惊呼起来:“莫打了,你们莫打了!”

许孝文疼得咬紧了牙关,那位中年男人趁机溜出了“鸳鸯服装店”,不知上哪而去了。许孝文忙脱下衫衣,原来手臂竟然肿胀得很大了。邱腊梅惊叫道:“许老师,你的手臂的骨头恐怕被打断了,我送你去医院!”

许孝文忍住疼痛喃喃地对邱腊梅说:“抓住那个流氓!”

邱腊梅也不管许孝文还想抓住那个流氓的叫喊,拉下铝合金卷帘门就叫出租车把许孝文往县医院送去。许孝文经过医生检查,确诊手臂骨头被打折断了。医生让许孝文在医院里立即做手术。现在他才更加感到疼痛难忍了,仿佛刚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冲动就如同做了一场梦……

田秋秋同乔华往田家院子赶来,她是回家看老爸煮晌午饭吃没有。两个人刚走进院子,就忽然看见老田头正与蓝姨在屋里说话。田秋秋喜不自禁,她没有想到老爸同蓝姨的关系发展得这么快。她将自行车一架就跑了进去大声地喊道:“蓝姨,你好稀客啊!”

蓝姨应了一声,还对老田头说:“你女儿回来了。”

老田头看见女儿回来竟然闹了一个大红脸。看见女儿也带了一个小伙子回来,更感到不解。田秋秋不是与许孝东那小子在谈朋友吗?咋又换了一个小伙子呢?他在心里批评女儿,你也要学城市人那样,随时想换一个就换一个嗦?老田头这些话却只好闷在心里。田秋秋叫乔华走过来,对老爸说:“爸,他叫乔华,在银行部门工作,他今天来看你。”

乔华果然带来了两瓶大曲酒,手里还提着一大包东西很尊敬地献给了老田头。老田头“喔喔”两声,他无法准确地界定这位小伙子未来是不是自己的女婿。蓝姨到是个眼眨眉毛动的人物,慌忙给这位新来的女婿让座位倒开水。

乔华不知这位未来的老岳父对他到底有啥子看法,看样子好像不太满意似的。这位蓝姨到还十分谦和。他想,只要田秋秋与我好,你老岳父算啥子呢?这样想来,他也难得去管老田头了,直接就去讨好这位蓝姨。田秋秋也把蓝姨作为她的讨好对像,她跟蓝姨解释说:“今天上班忙得很,连这屋也没有收拾,真是不好意思。”

乔华却又幽了她一默。说:“你别推客观了,没打扫就是没打扫。”

蓝姨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她今天同老田头在广场上锻炼了身体,老田头一时心血来潮,邀约蓝姨来田家院子摆龙门阵。但蓝姨还是等到晌午把午饭吃才过来。她想,这老田头是纯粹的农民,他身上有一种朴实的品质,正是这种品性给蓝姨留下了好印象。蓝姨过去在单位曾经受过一些“君子”的白眼,她讨厌这些戴着假面具的君子。正是这种心态,蓝姨愿意嫁给老田头这个农夫,她希望老田头的朴实品质能伴随她度过余身。她今天接受了老田头邀请,但她又怕麻烦田秋秋,别人要上班,哪有空给你煮饭呢?蓝姨这样的决定可把老田头害苦了,他这半天就在田家院子老等着,不敢迈出大门半步。他怕蓝姨会在他出门的时候忽然就来了,那时他姓田的定然会在蓝姨心中形成纯粹是个游手好闲,只吃不做的懒人形象。他可不能在蓝姨的心中把自己的形象抹黑了。

但是,直到晌午,老田头也没有把蓝姨等来,他心中简直失望极了。女儿也不回来煮晌午饭,老田头自己也不想上灶台。他只是拿出水果来吃,很勉强把胃子对付过去。正在这时候,吃过中午饭的蓝姨跨进了田家院子的大门。老田头一时心慌意乱,他在心里准备跟蓝姨摆的龙门阵现在一句也记不起来了。他问蓝姨吃了饭没有?就再没得话问了。蓝姨要是没有吃饭就好办了,老田头可以邀她去饭馆吃,一定要好好地招待她。

老田头正在举手无措,恰好田秋秋回来了。女儿又带着一个小伙子回来,这使他心里很不安逸。许孝东哪点不好?听介绍,今天这小伙子好像是吃公家饭的。吃公家饭的有啥子了不起,还不是该下岗时就下岗。秋秋还年轻,她不该不醒事呀!

老田头又感觉到女儿一回来,这屋里的一切都变得有生气了。你看蓝姨好喜欢秋秋,两个人一见面,那话就说不完。秋秋那嘴也是很甜咧。你听听:一会儿是“蓝姨你请喝开水。”一会儿又是“蓝姨你请吃水果。”那一声声殷勤的叫声,使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感到很温馨。我的女儿好呀!老田头想。

乔华这时才搞清楚,蓝姨正在跟这位未来的老岳父也同自己和秋秋一样在恋爱。今天是两对恋人走到一起来了,真是太有意思了。看田秋秋那样子,这位后妈走进这田家院子已经为时不远了。因此,乔华为了讨得这位蓝姨的欢心,也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老田头见家里只有水果,便自作主张地出门去买些糖果回来。老田头一出门,田秋秋便展开了攻势。她靠着蓝姨坐着,几乎是用娇声来请求蓝姨:“蓝姨,你跟我爸啥时就把结婚证办了吧。”

蓝姨的脸顿时就变得红红的了,望着田秋秋微微笑着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田秋秋又进一步撒娇说:“你看,我每天又要上班,没时间来照顾我爸,他一个人好孤单啊!你们结合了,我就放心多了。蓝姨,你就答应我吧。”

蓝姨还是不回答她,那一旁的乔华也帮腔说:“蓝姨,就办在元旦前吧!”

蓝姨终于笑道:“我们老都老了,还兴啥子礼节喔!你们年轻人到应该考虑在这个元旦前结婚才好哩!”

乔华看了一眼田秋秋说:“只要秋秋愿意,我们就把酒席办在一起,选在同一天有啥子要不得嘛?秋秋,你说喃?”

田秋秋嗔怪地瞟了乔华一眼说:“你想得美,考验期未到,真不知天高地厚!”

“哎呀,我好惨哦,蓝姨,你帮帮我吧!”乔华做出的这一副可怜像把蓝姨和田秋秋都惹笑了。

老田头在外面买回了糖果。田秋秋说:“爸,老年人不宜多吃糖果,像蓝姨的身体需要减肥,蓝姨要保持着苗条的身材,蓝姨你不反对吧?”蓝姨笑得嘴都合拢了。田秋秋又趁机问道:“蓝姨,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就答应了吧,我可要跟爸说了。”她见蓝姨没反对,便对爸说:“爸,你明天同蓝姨一起去街道办事处吧。”

老田头不解地问道:“去做啥?”

“你去跟蓝姨办结婚证呀!”

老田头怔了怔说:“这么大岁数也要那红本本,才准许娶婆娘嗦?”

他这一句话把屋里几个人惹得大笑起来。老田头想了想,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正在这时,李大容又推着三轮车进来了。

李大容到底在那天下午被田春春从娘家接了回来。

李大容也只为了收拾一下男人,她在娘家耍得并不开心。她操心着田春春把她好不容易拉拢的老买主得罪了,她也晓得男人已经积重难返,秉性难移。田春春当着自己的父母向她保证过,决不在以后犯同样的错误。母亲还授意了女儿些管男人的办法。李大容一则心中有底了;二则心太软。李大容在母亲的劝说下又回来了。

这几天,田春春也实在老实了些。酒吧里也换成了一个男招待,李大容再也没有吃醋的必要了。李大容晓得不能放松对男人的监督,田春春一但失去了监督,就不晓得自己姓田了。她在酒吧前卖烧腊卤菜时常都用眼睛余光把田春春瞟两眼,虽然她觉得很累,但也没有办法。母亲劝她,女孩子是菜籽命,既然你都遇到田春春这种人了,你就得认命吧!但李大容仍不甘心,她要对田春春实施严格的监督来捍卫自己的权益。现在,虽然中午卖完了烧腊卤菜,又回来准备晚上她卖的卤菜。但她又不放心田春春趁机又去哪儿寻花问柳。她在离开酒吧时竟然给那伙计打了个招呼,悄悄帮着监督田春春。

她回到田家院子,见屋子里坐了好几个人,原来秋秋今天也没有上班。田秋秋见嫂子回来,立即就跑了过去。“嫂子,过来坐一阵子,等会我帮你的忙。”

李大容只得走过去,先跟蓝姨打了声招呼,却又看见一个陌生小伙子。田秋秋立即就给嫂子介绍说:“他叫乔华,在农业银行工作。乔华,这是我嫂子哩!”

乔华拿起一个削了皮的苹果站起身来递了过去,殷勤地说:“嫂子,请吃苹果。最近你们的生意忙吗?我听秋秋说你在做烧腊卤菜生意,现在做这种生意好呀!”

“好。”李大容简单回答了一声。她心想,这个人跟许孝东相比,可没有许老板沉着老练,但只要他对田秋秋好就行了。女人爱一个男人就得付出,就得忍受痛苦;男人爱女人那情形就不大一样了。这是李大容人生的体验,这种体验也只有她这个曾经爱过男人,受了很多痛苦的女人才能体会得到。李大容准备将这样的体验,利用机会悄悄地告诉小姑子。

田秋秋又来考嫂子。她好像今天就要把老爸的事情定下来。她问:“嫂子,你看老爸跟蓝姨的婚事哪天办最好?”

李大容没想到秋秋会问她这个问题。她说:“秋秋,你要问蓝姨嘛!”

田秋秋很自信地说:“我已经问过蓝姨和老爸了,现在就征求你跟哥的意见了。”

“我没得意见,你去问你哥哥吧!”李大容忽然想自己不能耽误太久了,便对众人说道,“你们耍,我去准备晚上卖的卤菜去了。”

蓝姨见耽误众人做事,老田头也要给许老板收购废金属的收购员,便要告辞了。老田头同女儿一起把蓝姨送出门去,两父女一直将蓝姨送得很远才回来。田秋秋转来便动员老爸和乔华都来帮嫂子的忙,李大容果真很快就把下午要去卖的烧腊卤肉菜准备好了。田秋秋要跟着嫂子到酒吧去,再跟哥商量老爸的婚事,推着自行车同乔华一起往街上走去。

外面来了两个卖废铁的收荒匠,推着自行车筐筐进来了,高声地喊:“田队长,收废铁!”

老田头答应着,叫收荒匠把自行车往后院推,自己也推着秤往后院走去。恰在这时,许孝东也回到了田家院子。

田春春现在很老实地在酒吧里做生意,不晓得李大容的娘家,哪个烂脑壳给李大容出些馊主意,李大容现如今成了家庭的出纳,严格控制着家庭的财政大权。他田春春要用钱也得给婆娘请示汇报,在李大容手上去拿钱也是谨小慎微,打不了一点埋伏,那李大容算账精得很。田春春说不出拿钱做啥子用,李大容是不得随意把钱拿给丈夫。钱早已经算好了账,所剩也无几,他哪还有闲钱在外胡作非为。田春春常常笑话那些城里人把工资交给婆娘管着,自己要用钱硬是小气得很。现在,他田春春也成了交“工资”的角色,再也不好笑话城市男人,真是气死人!难道一旦成了城里人就变得阴盛阳衰了吗?

田春春现在说话也不算数,回归旅馆的孙二姐也不买他的账了。因为,孙二姐认的是钱,她才不管你田春春姓甚名谁?田春春常常在钞票的问题上给孙二姐拉稀摆带,有时还不认账,还耍赖皮,孙二姐吐田春春的口水还不解恨。孙二姐自然又把邵三妹介绍给别的老板做“情妇”了。孙二姐只认得钱,哪里认得你田春春这个赖皮淫棍。现今的田春春哪里还敢操大哥、夸海口,就如同妻管严的男人,田家也是母鸡在叫鸣了。田春春现在也还在后悔,不该答应将家里的财产交给婆娘管,弄得现在母鸡叫鸣,公鸡一点事儿都不管。可是,不答应这个条件,李大容又不跟自己回来,这一摊生意哪个去做呢?唉,硬是鬼摸脑壳了。

田春春正在酒吧里忙碌,李大容带着田秋秋和乔华推着卖烧腊菜的三轮车就来到了“春春酒吧”。田秋秋架好自行车,一步就跨进了酒吧,跟哥哥商量老爸的婚事如何办?田春春眨了眨眼睛,没精打采地说:“先说,我可没得钱,你看着办吧。”

秋秋哪里肯依,她说:“哥哥你打甩手那咋行,我要去跟嫂子说。”

田春春好像如释重负,说:“对,你去找她,如今她才是老板嘞!”田秋秋其实也没有去找嫂子,便将乔华介绍给了哥哥。田春春听说这位姓乔的是在银行部门工作,田春春眼睛里就仰制不住的从内心里溢出来了些许惊喜。他的眼睛两眨,把田秋秋拉到一边问道:“能帮忙贷款吗?”田秋秋看不起哥哥这德行,说:“你也要贷款呀,你在嫂子那里去取嘛!”

田春春说:“能取我还找你,那许孝西许老板就是有钱,他连我们田家院子也不想住了,在孙二姐旅馆扎老营。唉,现在交给婆娘管紧了,交个朋友都没得钱,简直鬼火冒!我可是一个大男人呀!”田春春在妹子面前装腔作势地诉苦,只想用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唤起妹妹的怜惜与同情,才好劝姓乔的给他贷款。

田秋秋觉得哥哥实在很恶心,简直恨铁不成钢,想讽刺哥哥几句,但当着乔华和嫂子的面,有些话妹妹的确说不出口来。但哥哥说许孝西的情况,却引起了田秋秋的好奇,问:“你说许老板他们在哪个孙二姐屋里扎老营?孙二姐是哪个?住在哪儿?”

田春春晓得自己刚才说漏了嘴,慌忙打住,立即转移话题说:“老爸要用钱你就找你嫂子去,哥哥现在没得权利了。”田春春又想,找乔华贷款的事以后在找乔华当面交涉吧!

田秋秋却还想着哥哥刚才说的那句话,许老板他们没有住在我们田家院子,而去了什么孙二姐那地方。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对于许孝东他们现在没有经常在田家院子住了,连在田家院子里收购废品的事,也由老爸在帮忙。田秋秋一直认为是许孝东,因为跟自己恋爱关系不成的原因。原来,是那个孙二姐……

田春春见妹妹神兮兮的样子,又说:“秋秋,我说过了,老爸的事你找嫂子就是了,现在鸡公都不叫鸣了,鸡母叫鸣咧!”

田秋秋笑了笑,心里说,鸡母叫鸣未必不是好事情?田秋秋又来到嫂子卖烧腊菜的三轮车跟前,很神秘地说:“嫂子,你真把哥哥管起来了?”

李大容叹了口气,随口说:“要能管得住他的心就好了!”田秋秋不知嫂子在叹什么气,她却对自己的哥哥能够改邪归正十分欣慰。

乔华说:“秋秋,办完事我们就走吧,我还想再去看看我小姨。”

秋秋又想起张大姐那个值得怜悯的女人,那真是一场可怕的婚姻。田秋秋又对婚姻有了进一步深刻理解。看着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不幸婚姻,田秋秋真是害怕结婚。看多了不幸的婚姻事件,谁也会对婚姻生出一种心有余悸的想法来。田秋秋在心里暗自祷告:但愿自己的婚姻不会是那么的可怕。她看了乔华一眼,希望乔华将来是她田秋秋的可靠丈夫,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能给她带来幸福与安慰。她忽然又感到自己不该这样多愁善感,她要振作起精神来,跟哥嫂打过招呼,随乔华一路往张大姐家走去。

许孝文在医院里了经过检查后,医生做手术在他的手臂膊上了短夹板,穿上衣裳还看不出来。医生又给许孝文开了一些吃药,便在邱腊梅的陪同下走出了阳城县医院。此时,街道上已经开始打麻影子了,夜色很快就降落了下来。邱腊梅陪同许孝文往文化馆走去。她看着身边的许孝文想到,这位看上去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的许老师,午后“鸳鸯服装店”里表现得竟然是那样的勇敢。许老师为了救她,竟然不顾个人的安危,一下子就冲了进去将老板打开了。这样的人是多么值得她依靠和信任。邱腊梅忽然伸出手去,激动地挽在了许孝文那右手,一路朝前走去。

许孝文被一位女孩子挽着手臂膊觉得很不自然,但他却没有拒绝,就让邱腊梅挽着向前走去了。许孝文忽然记起,上午的事,让邱腊梅去抓那个流氓,邱腊梅听见后却没有任何行动?许孝文问:“那个男人是谁?你认识吗?你为啥不抓住他?”

邱腊梅脱口而出:“他……就是我的老板……”

许孝文忽然觉得左手臂膊针刺般的疼痛。他咬咬牙想到,自己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这只左手臂现在疼痛得有些冤枉了。他想抽出被邱腊梅挽着的那只右手臂,但邱腊梅却紧紧地挽着,好像坚决不让他抽脱掉似的。

“许老师,我晓得你特看不起我!”邱腊梅有些歉疚地对许孝文说,“其实,我们打工的农村女娃不容易咧!刚才那人就是‘鸳鸯服装店’老板,他给我钱,让我跟他亲一回。他说我也不亏本,我就让他亲了我一次。许老师,想想也就想通了,城里的人千方百计地赚钱,我们从农村到城里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只要能挣钱就没有啥了。我们农村人和城里人本来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农村人要想取得成功,得比城里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甚至上千倍的努力。我是没有办法呀,许老师!你从农村里面考上学出来,现在也在城里工作,不也是为了挣钱吗?女人变坏才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好多人把这两句顺口溜当歌唱嘞!”

许孝文简直想把耳朵塞起来。钱!钱!钱!好像这城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人一来到城里,为了钱就可以为非作歹,就可以不劳而获,就可以为虎作伥。他很想大声对邱腊梅说,你为啥不学习城里人好的东西呢?城里人讲卫生,城里人讲效率,城里人讲秩序,城里人……怎么老是睁着眼睛看着城里人的疵点去学,城里人的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城里人精于算计你一下子就学会了,真是可耻!

“许老师,你愿意请保姆吗?如果你愿意请保姆,我立即就离开‘鸳鸯服装店’,我给你做个保姆,我一辈子都愿意给你……做一个供你使唤的……保姆”。

许孝文这次一下子就从邱腊梅挽着的手挽子里,将自己的右手抽出来了。他有些激奋地说:“我不会让你做我的终生‘保姆’。邱腊梅,我今天老实告诉你:我这个人很纯粹,我本人既然很纯粹,当然要求我的女朋友也必须很纯粹。我潜意识里有很浓厚的‘处女’情节,因为‘处女’代表的是贞洁和纯粹,代表着心心相映,代表着互相不欺骗。不管别人怎样评价我这个观点,我始终认为我的终生伴侣也应该同我一样洁白无瑕,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纯粹!’”

邱腊梅的脚步停住了,许孝文却继续往文化馆走去。但许孝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邱腊梅说:“谢谢你把我送去医院接好了手臂骨头。我会记住你的,再见!邱腊梅!”

“再……见……”邱腊梅的应答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因为,这是她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她的右手臂随后又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向许孝文的背影挥了挥……邱腊梅好像是在向许老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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