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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亡国(3)

接交玉玺自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这就好比佛家所说的衣钵,是权力移交的“信物”。

被移交的玉玺有两枚,其中一枚就是我们在书的封面上所看到的。另一枚文字就简单多了,只有八个字:“明明赫赫,天子万年”。这个意思明白好懂,无非是有点自我安慰作用的政治型广告标语。

太平天国的王爷丞相们刻了不少金印和银印,可是保存下来的就这么两枚玉玺,那些曾经用来显摆的金印和银印,早已随同太平天国一同化作了不可追寻的虚无。那些金银印章到哪里去了?这是太平天国的疑案之一,要到湘军攻占天京之后才能揭晓它的谜底。

本书封面上这枚玉玺是保存下来最好的玉玺,其真实性基本没有争论,不过也有其少数人认为这是清廷伪造的。这枚玉玺上面雕刻的文字,相对前面说过的那枚而言要复杂得多,无数的学者、专家包括太平天国史的爱好者,带着许多疑问整整折腾了一百多年,其中有些词语的解释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没个统一的意见,真是苦了他们。

首先是读法问题,玉玺上的四十四个字,到底该怎么读,就让人伤透了脑筋。在这里列举几个研究太平天国史的大家的研究结论,就能看出在这个问题的分歧有多大。

简又文的读法是:“太平玉玺。天父上帝,天兄基督,天王洪日,主王舆笃,救世幼主,真王贵福,八位万岁,恩和辑睦,永定乾坤,永锡天禄。”

罗尔纲:“太平玉玺。天父上帝,恩和辑睦,天王洪日,天兄基督,救世幼主,主王舆笃,八位万岁,真王贵福,永定乾坤,永锡天禄。”

荣孟源:“太平玉玺。天父上帝,天兄基督,天王洪日,恩和辑睦,救世幼主,主王舆笃,八位万岁,真王贵福,永定乾坤,永锡天禄。”

王庆成:“太平玉玺。天父上帝,天兄基督,天王洪日,主王舆笃,救世幼主,真王贵福,八位万岁,永锡天禄,永定乾坤,恩和辑睦。”

上面列出来的这几种读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仔细读一读,没有兴趣的跳过去也没有关系,只要清楚这几种争议说明的问题就可以了。

这四十四个字四个字一组,共十一组,这个现在已经没有争论,争论的焦点是怎么读,也就是每一组在排列上的先后顺序问题,大师们可以说是见仁见智,各执一端,杀得是难分难解。这些争论的焦点中的焦点,则在于八位万岁到底指的是哪八位。

代表性的意见主要有以下三种:

第一种是大多数人的看法,认为是天父、天兄、天王、幼主、光王、明王、东王和西王。

第二种认为八位万岁只是天下长久太平的意思,只是指八个方位,并不具体指向某个领导。

第三种认为是天父、天妈、天兄、天嫂、天王、正月宫、幼主、幼王娘这八个人或者神。

到底哪种读法和解释才是正确的,大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管争议有多么大,但是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肯定是一枚有史以来最让人纠结、最让人头痛的玉玺。在这里换一种思路来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太平天国的很多事情都是很纠结的,也是难以解释的,比如洪秀全的异梦问题,就是一个说不大清楚的悬案。这枚玉玺的难以解读,正是由于它与生俱来的复杂性和神秘性决定,这就恰恰反过来说明了它的真实性,只有太平天国的玉玺才会有这个特点,如果是清廷伪造,作假之时必定追求严谨,但是他们对太平天国的许多玄机并不清楚,也就不可能刻上如此魔幻的文字来了。也许太平天国注定就是一段难以解读的魔幻历史,这才连它好不容易遗留下来的一点珍稀的实物资料都要显得如此扑朔迷离,让人纠结不已。

从这些争论中,我们还可以得到一点启示,那就是不管这些文字怎么读,有一个问题始终非常明确,这枚刻在天京事变之后的传国玉玺,将洪天贵福赫然写在了与天父天兄天王并列的位置,这正如洪秀全在天京事变之后将“太平天国”这块招牌改成“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一样,透露出来的是无可置疑的建立洪氏家族政权的“伟大理想”,从这一点入手,也许对于正确解读这枚玉玺会有所启发。

洪天贵福在接过玉玺的那一刻,当然不会有心思在读法上去纠缠不清。庆祝新天王即位的礼炮声与城外曾国荃湘军攻城的炮声内外呼应,为刚刚坐上龙椅的小天王本就忐忑不安的心里又增加了几分紧张。

洪教主在天京食甘露升天之后,真正感到紧张的其实还不是小天王洪天贵福,而是另有其人。

最后一个统帅

除了洪天贵福以外,另一个因为洪秀全之死被推到天京风口浪尖的人,便是忠王李秀成。

李秀成被洪秀全从苏福省召到天京后,一直就处在郁闷之中。醉心建立洪氏天国的洪秀全,因为让城别走的建议而更加猜忌这个首席异姓王。而身为天国最大实力派的李秀成并没有被任命为天京保卫战的总司令,担当重任的是洪氏家族成员,骨干是洪仁达和洪仁发,他们掌握了天京警备权。

都什么时候了,敌人已经杀到眼前了,竟然还在防着自己人、搞内耗!真是悲哀啊,悲哀得无话可说!

好在李秀成心胸还算广阔,没有与升了天的洪秀全计较,他决定到天京城外寻找机会挽救危局,但是天京外围的据点已经被鲍超逐一攻占,能够让他有所作为的地盘已经非常有限,而苏浙已经全面崩溃,再加上城内军民苦苦挽留,他也只好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参加天京保卫战。

洪秀全升天之后,李秀成是天京军民的众望所归,无可置疑地成为天京保卫战总司令的不二人选。清军已经杀到眼皮底下,发达组合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交出权力,洪氏家族企业还得先靠能人来打理。

当上了太平天国三军(陆营、水营、土营)统帅的李秀成,本来应该充满兴奋和喜悦的,因为他期待当任统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任何一个有才干、有抱负的男人,都希望能有一个适当的位置能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一展胸中抱负,李秀成也不例外,他对太平天国的优势和问题了如指掌,他也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施政纲领,他也曾经多次给洪秀全上过奏书,希望洪秀全能整纲立章、振兴朝政,但是结果却越来越让他失望。洪秀全自从天京事变以来,再也不相信外姓大臣,一味重用幼西王、发达二兄、干王还有他的驸马,而自己却只有带兵打仗的份,朝中大政方针却插不上手,这让李秀成觉得多少有些失落。

陈玉成死后的这两年,要不是自己在天京与苏福省来回奔波四处救火,还不知道太平天国会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洪秀全却始终还是不让自己坐上军师的位置打理这个可怜的残局。现在太平天国已经到了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了,洪秀全两腿一蹬撒手不管,自己这才临危受命,要想重振天国又谈何容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现在还不知道,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不想这么多了,守卫都城、辅佐幼主、渡过难关才是当务之急和人臣本分。为了保卫太平天国神圣的都城,李秀成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与湘军周旋苦斗,其中最为惊心动魄的当数他针对湘军地道战开展的反地道战。

地道战与反地道战

地道战早在洪秀全升天之前就已经拉开了序幕。说起地道战,大家马上会想到抗日战争经典影片《地道战》,这里要说的地道战,其激烈程度并不亚于华北平原上的武装斗争。

从攻战技术说,现在的城市是开放的,争夺的焦点在于城市建筑。当时的城市是封闭的,胜败的关键则在护城城墙。

看过古装片的朋友都知道古代攻城有一种最常规的武器——云梯。从名称上就能看出这种梯子的特点,就是特别高,看起来就像高入云端,现在消防队还在使用。据说这种武器是公输班发明的,是对付古代城墙的致命武器,人们都爱用它。

在古代这的确是一种比较理想的攻城武器,把梯子一搭,然后爬上城墙把对手杀掉就算搞定了。只是这种攻城方法有一个比较大的缺陷,那就是伤亡一般来说会比较惨重,从战争效益角度来说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在云梯手敢死队得手之前,守城的一方会有很多“反云梯”武器和战术,比如扔火把,用石头砸(看过狼牙山五壮士的知道),把桐油烧热后往下倒,更缺德的是他们还用大小便掺在桐油里往下淋,这种人造武器不但杀伤力强,单凭气味就能熏死对手。所以云梯攻城的代价比较大,一般是兵力占优势的一方动用人海战术才能奏效。

太平天国自从在全州成功摸索出“掘地爆破攻城法”之后,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土营就一直坚持在这个基础上继续钻研,创新和开发了很多加强升级版的攻城技术,比如“集束炸药”、“远程挖掘”、“多点开花”等,为太平天国攻城夺池立下了汗马功劳。

清军吃了不少亏以后,也慢慢学乖了,开始“师敌长技以制敌”,学着太平军采用掘地爆破攻城法来对付太平军,尤其是湘军更是擅长这个法门,曾国荃就是用这个方法打下吉安和安庆等一系列重镇大城的。

天京城防工事在全国恐怕是仅次于北京的大城,曾国荃合围天京、肃清外围据点之后就一直尝试用这个方法杀进城去夺取最后的胜利,他之所以屡遭失败却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方法,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不得已为之。

太平军本就是掘地爆破攻城的专家,所以曾国荃长期的努力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

眼看攻陷天京的胜券已经紧握在手,曾国藩派去的援兵也源源不断,此时围攻天京的曾国荃手中已经握手五万湘军。洪秀全死了以后,曾国荃更是加快了挖地道的步伐。仗着人多,他开始指挥湘军分成若干组到处开挖地道,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夭折了。

夭折的原因在于李秀成带领太平军将士针锋相对地开展了反地道战。李秀成深知要想阻止湘军引爆炸药,关键在于及时地破坏湘军开挖的地道,使他们不能顺利地把炸药埋到城墙下边,否则就算大罗金仙下凡恐怕也只能感叹回天乏力了。

为了破坏湘军四处疯狂开挖地道,李秀成想了很多办法开展反地道战,其中让曾国荃比较头疼的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比较管用的是对挖地道,用地道战对抗地道战。湘军从城外往城墙挖,李秀成就让太平军就从城内往城外挖,先是纵向作业,穿过城墙到了城外之后就开始横向作业。曾国荃派出的十来队地道工作组挖,挖着挖着就挖到了太平军挖的横壕,只好半途而废打道回府。曾国荃心想哪会这么一挖一个准,于是命令湘军不断变更挖掘地点,以便让太平军无法瞎猜巧遇,可是不管湘军怎么换地方,总能无巧不成书地碰到太平军挖开的地道。

这就是曾国荃的天真了,太平军当然不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运气好,他们挖的横截地道之所以这么准,那是有原因的——判断得准,技术也很过硬。太平军土营有专门技术人员从事这项工作,他们判断湘军挖地道方位的方法主要有两个秘诀,一是看湘军工兵在哪里扎营,那里便是地道的入口,二是看哪块地上的草的颜色比旁边的要焦黄一些。因为工兵挖地道必须点火把或者照明灯,热气长期上熏,就会把地面上的草烤焦,颜色会比周边的要枯黄一些。

太平军虽然眼疾手快,但是由于湘军挖的地道实在是太多,先后一共挖了三十几条比较猛的地道,真是苦了那些挖地道的工兵们,曾国荃的广种薄收政策让人防不胜防,还是有几条“漏网之道”成功得逞并引爆了炸药。

最大的险情就曾经出现在神策门,湘军在这里挖的地道有一条被太平军忽略了,城墙被炸开一个缺口,可是欢呼雀跃冲进缺口的湘军很快就傻眼了,他们发现一个让他们无比郁闷的情况——里面还有一道城墙!

这就是李秀成对付湘军掘地爆破攻城的第二个绝招——修建月城。

所谓月城,其实就是在城墙两点之间,再修一道孤形的城墙,新修的城墙和原来的城墙相连,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弯弯的月亮。修建月城的目的非常明显,主要是为了防止湘军炸开城墙之后顺利杀进城来,因为他们不可能马上又在月城城墙下边再挖一条地道埋上炸药,所以前面炸开的城墙基本等于无用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杀进月城来的湘军,很快就会被埋伏在附近的太平军丢出来的火药桶炸得血肉横飞。

李秀成的出色指挥让曾国荃束手无策,经过一番仔细调查研究,他发现要想攻破天京,必然解决一个关键的地点——龙脖子。

天京城外最后一个据点

龙脖子这个名字很奇怪,它是太平军在天京城外最后一个据点地堡城的所在地,这里一直是李秀成重点经营的防守要塞。

正如城南同样险峻的钟山有“虎踞”之称一样,天京城东南面的紫金山因为地势险要形态似龙,所以自古就有“龙蟠”的号称,是湘军和太平军争夺的焦点。紫金山的西南麓与城墙相连的地方,形状就像是龙的脖子,所以老百姓都把它叫做龙脖子。

太平军在这里建了地堡城据点,紫金山上的天堡城丢失后,这里是太平军掌握的唯一制高点。李秀成深知此地重要,一直派重兵在此把守,修筑了瞭望台观察湘军的攻城态势并及时采取相应的军事对策,反地道战的胜利就与太平军掌握了地堡城有极大关系。

地道战屡屡受挫之后,曾国荃和曾国藩都受到了朝廷的质问,为什么这么久还拿不下天京,你看人家李鸿章和左宗棠不都后来居上拿下了苏州和杭州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李鸿章来帮帮你们?

曾氏兄弟当然不愿意天京这块大肥肉,已经咬到了嘴边还要与别人分享,这都两年了,如果不能独吞头功,几千湘军将士的鲜血岂不是白流了?

好在李鸿章还算乖巧懂事,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政客,他当然不会让恩师颜面扫地,便对朝廷推说江苏的长毛还没消灭干净,暂时就不来了,只是派了一支小分队象征性地前来助战。心高气傲的曾国荃决定加快攻城步伐,拿下地堡城这颗最后的钉子。

1864年7月3日,曾国荃下达了死命令,要求湘军不惜一切代价,克服一切困难,务必攻克地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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