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蕙被挤在火车道上，两眼焦急地朝着不远处的火车门看。
“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火车们即将关闭，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快速上车了。”火车站的广播响了起来。
李笑蕙很想挤出去，前面一个肥胖的大哥堵住了去路。
“小妹妹，你还想出去呀！别去了，等你出去就回不来了。忍忍就到下一站了。”大哥粗着嗓音说道，他一说话，一股大蒜味就弥漫开来。
李笑蕙急忙退了回来，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了。
手机肯定是捡不回来了，李笑蕙心里一阵烦闷。
四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忍忍应该很快就到了吧！李笑蕙挤在人群里，刚才那个大哥时不时地瞟过来看她，他们中间隔了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拖着一大包行李，像是去进货的。她坐在行李上眯着眼睛睡觉。
李笑蕙则是朝着窗外看，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了玻璃窗上一张无助的脸，她多么不想承认那张脸就是现在的她。
火车时不时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路过旷野时，声音能传到很远很远，穿进隧道的时候，却又被打了回来，钻进人的脑袋里。
座位上的乘客们有些是真的睡着了，有些是假寐，还有些年轻人在三五成群地打牌嗑瓜子。
站着的那些人有些靠着火车壁眯着眼，火车晃动一次，他们就醒来一次，然后继续闭上眼睛。还有些坐在两节车厢交接出，挤在角落里背靠着行李闭着眼睛睡觉了。
站在走廊里的那些人就只能靠着座椅，或者眯着眼，或者在围观打牌的人，时不时发出一些笑声。
总之，车厢里闹中有静，静又不安。
李笑蕙看着这些人，一点儿也睡不着。这些年来她独来独往习惯了，印象里几乎没有和家人一起出行过。爸爸总是很忙，妈妈大字不识，一定要跟着爸爸才肯出远门，姐姐很小就开始出去挣钱了，几乎没有什么假期去玩，而她不喜欢跟两个弟弟一起出门。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孤独，即便她还是李家的女儿的时候，她就已经跟他们格格不入了。
以前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很简单的数学题，她教了两个弟弟很多遍，他们还是不会做，李国英甚至干脆地撕掉了课本。李国强虽然没有撕，但是下次还是不会做，他就只能抓耳挠腮地，不断地问：“二姐，你怎么知道这个是同一个类型的题目，为什么我不知道？”
除了数学，其他科也一样，两个弟弟总是考得一团糟。而李笑蕙每次轻轻松松都能拿满分。
每次家长会李厚成都是学校里最得意的家长。初中三年，甚至连门卫大叔都认得李厚成了，远远的就指着他说：“看到没，那个就是我们学校全校第一的爸爸！”李厚成回到家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把这事告诉家里人。
不管是不是因为李笑蕙聪明伶俐的原因，反正李厚成对李笑蕙疼爱得不行，完完全全地把她当做亲生的孩子对待。
想到李厚成，李笑蕙眼里不禁又湿润了。不知道脑部手术后会不会完全恢复，不知道他醒来没有看到她在旁边会不会难过。不知道他的腿什么时候开始做手术，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
“姐姐，要不给你坐吧！别哭了。”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抬头看李笑蕙。
小男孩的脸很白很干净，红彤彤的脸像是刚刚睡醒的，惺忪的眼睛下挂了几滴水珠。原来他是仰面睡的，李笑蕙的眼泪滴到了他脸上，刚巧滴在他眼睛下方，像极了是男孩子的眼泪。
“好咸。”眼泪顺着小男孩的脸流到了他的嘴角，被他添了一下。
李笑蕙噗嗤一声笑了。
“嘻嘻，姐姐，给你坐吧！我睡够了。”小男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往过道上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了一站，一些乘客下车了，过道上只剩几个乘客了，但是座位还是满的。
李笑蕙揉揉发酸的腿，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坐下来。
小男孩抿嘴笑了一下，说：“我去上个厕所。”然后就走去两车连接处了。
坐到椅子上，李笑蕙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小男孩才走了不久，李笑蕙身边的妇女忽然醒了，拍着她的肩膀问：“这个位置上的男孩呢？”
李笑蕙睁开眼，看到妇女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她忙回：“他刚刚起来，去上厕所了。”
“去哪里上厕所？”妇女又问。
“就在那边，”李笑蕙指着前方，“那里，他出来了。”
妇女早就看见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打扰你睡觉了，我刚才着急了一些。”
“没关系。”
李笑蕙看着妇女打扮利落，跟男孩子有几分相似，大概是他妈妈吧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聊天，李笑蕙主动站了起来让位，两个人同时叫李笑蕙继续坐着，说没关系。
李笑蕙只好继续坐着了，只因为这小小的座位，她此时好像又感觉到人间的温暖了。
此时车厢里有乘务员推着早餐车过来了，她一边慢慢推一边叫卖。
那妇女给自己和她儿子各点了一碗面，还问李笑蕙要不要吃。
李笑蕙忙答不用。她记起来她还有一桶泡面没有吃。此时她早就饿得两眼发直了。
她站起来去泡面，给座位让给了母子了。两个人一边吃面，一边说说笑笑。李笑蕙竟有些看呆了，她可从来没有得到母亲这么贴切的爱过呀！
一边泡着泡面，李笑蕙想起林玉妹的那些话，心里又堵了起来。那就像是一堵高高的围墙一样，怎么也越不过去。如果说她是亲生的，也许过一阵子就自然地好了。但是她不是亲生的呀！
她又记起来小时候，她在父母床前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条粉色的裙子，特别好看，李笑蕙还以为是买给自居的，于是拿出来试穿了一下，发现大了一个码。她正要去问妈妈，正好妈妈进房间里撞见了，立马呵斥了她，叫她快点脱下来。
李笑蕙从来没有看到妈妈这么生气过，于是哭着把裙子脱了下来。
后来姐姐十岁生日那天，妈妈把那件裙子送给姐姐了。李笑蕙委屈得一夜没有说话。她可从来没有过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她的生日都是和两个弟弟一起吃蛋糕就过了的。以前还小，她不懂。可后来长大了，她发现妈妈总喜欢和姐姐分享各种大小事，很少和自己说。李笑蕙曾经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姐姐常常在家，而自己常年在外求学，所以妈妈不和她商量家里的事。
现在想想，也许那就是血缘关系啊。即便是很小心翼翼地隐瞒着，总有一丝蛛丝马迹会随着时间流逝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