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乌云密布，漆黑的夜，天空中飞往南方的大雁，发出揪心的哀鸣。隐蔽在猛虎跳北边的一千五百多名国军战士，听闻雁叫，顿时想起远方的家、慈祥的爹娘，还有门前的几棵石榴树，不，还有桃树、杏树，甚至还有菩提树，因为这些战士来自全国各地。
凌晨一点，陈子凯团长被冻醒，爬起来，走到一营长曾忠良身旁，见他睡得正香，鼾声很大，便推了推，只见他翻了一个身，梦语连连，没有醒。陈团长又推了推，曾营长猛然惊醒，以为鬼子来了，立即伸手掏驳壳枪。旁边几位战士笑了，陈团长笑道：“老曾，你挺能睡的，这么冷的天还睡得那么沉。”曾营长翻身坐起来，打着呵欠说：“习惯了。团长有事啊？”说着便伸手掏香烟。陈团长一把按住曾营长的手，轻声道：“火光在黑暗中十分明显，小心被鬼子发现。”曾营长不得不缩回手，又打了一个呵欠。“老曾，我没叫你不抽啊，用衣服盖住，然后划燃火柴，就可以过你的烟瘾了。”陈团长轻声道。
曾营长十分高兴，掏出香烟，给旁边的战士每人发一支，十多名战士接过香烟，拿到鼻孔前细闻着。一名战士脱下衣服，陈团长接过衣服撑起来，曾营长钻到衣服下面划燃火柴点着香烟，然后坐起来猛吸一口，屏住气，再把点着的香烟递给旁边一位战士，这位战士用自己的烟对准火星头点燃，其他战士逐个点燃。烟味传到附近，好几位没有拿到香烟的战士跑过来，也想“沾光”，两三人共吸一支烟。
埋伏在左翼的二营长季发高和右翼的三营长张会满也跑了过来。季营长悄声道：“老曾，你他娘的有好东西也不给老子留一点。”说着，一把从曾营长嘴上抢下“烟屁股”，猛一口吸下去，烟“嘶——”的一下，燃烧了好大一圈，烟蒂剩下不足一厘米。陈团长看着，笑道：“吸烟的人都这样贼馋么？还好，我不吸烟。”
曾营长接过剩下那点可怜的烟蒂，无耐的吸了一口，叹息道：“团长，烟这玩艺儿，在寂寞的时候吸一口，可以提神。我觉得季营长就是一流氓，人家还没有过足瘾，就给抢了去。这盒‘老刀牌’香烟，还是出发前，张师长私下给我的，现在烟盒只剩下最后一支，下半夜要喝西北风了。”
“老曾，瞧你这副德性，真没出息，等劫了小鬼子的军火，不要说吸烟，就是吸几个日本娘们儿也有了。”二营长季发高说。
三营长张会满听此，摇头道：“这次劫军火，不知道有没有把握。师长命令定阳山的国军和八路军拦截青锋城的鬼子，如果那边成功，我们这边问题不大。一旦青锋城的鬼子过来支援，麻烦就大了。”
“定阳山？定阳山都快成为女人的天下了。杨胜男经常不按常规出牌，她是否支援我们，说不准。哎，这女人，让人琢磨不透。”曾营长摇头道。
“哈哈哈，”陈团长笑道，“曾营长上次和杨胜男比武输了，一直耿耿于怀。我猜测，曾营长真正对杨胜男心有余悸的不是她的刀法，而是她的智慧。”
“不就一介女流，有什么了不起。”季营长蛮不在乎地说。
“一介女流？她真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张营长说，“上次陈团长送武器到定阳山，回来的兄弟说，杨胜男和曾营长比武，她根本没有出刀，就像大人打小孩那么轻松。不可否认，曾营长是我们全团第一用刀高手，但在杨胜男面前，差得太远。可想而知，杨胜男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
曾营长脸露愧色，摇头道：“论功夫，我们三个营长加在一起，也不是她对手。不服不行啊！”
“有那么夸张？”季营长半信半疑，突然问道：“我们师长的贴身警卫，乌勒巴和她相比，如何？”
“这个蒙古鞑子，确实强悍，从小练武，练的是南山刀法，和杨姑娘有一拼。”张会满说，“他是全师第一高手，可惜，只会用刀，不会用脑，如果像杨姑娘智勇双全，那就好了。”
“什么时候把这两人凑在一块儿比试比试，开开眼界也好。”曾营长激动地说。
“曾营长，你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上次去定阳山兴致勃勃，结果呢，败兴而归。杨姑娘要指挥千军万马，哪有时间比武？”陈团长语气带着责备。
“看看看，人家心疼杨姑娘。”曾营长笑着说。
“陈团长，虽然你是我上司，但我还得奉劝你，杨胜男这种女人，想都不要想。经大家刚才一说，一般男人根本征服不了她。哪天她一不高兴，这男人的脑袋不就搬家了么？”季营长摆着手说，“你们谈，我要去睡觉了，明天多杀几个小鬼子。”
“等等。”张营长说，“我眼皮总是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陈团长说：“师长十分擅长用兵，猛虎跳又是唯一打伏击的好地方，如果胜男那边不出纰漏，应该可以顺利截获这批军火。不过，你既然谈到这个问题，还是小心为上。”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夺不到武器，我们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小鬼子无非是要把武器运到青锋城，大不了放他们走，保命要紧。”季营长说。
曾营长瞪大眼睛说：“你不会当逃兵吧，那可是要枪毙的。”
陈团长立即喝道：“季营长，这样的丧气话，私下聊聊还可以，如果传到其他团，很不光彩。所以，这次夺武器，必须全力以赴。”
“应该狠狠打一回，长长脸。”张营长说，“国军在八路军的眼中，全是逃兵、孬种。大家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要有点血性，就算他娘的真倒下，也没什么遗憾，毕竟倒在了战场而不是安乐窝。”
季营长叹了一口气，回道：“男人是要有血性，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按团长的作战计划，中翼一打响，我们左翼迅速迂回到鬼子后面，切断退路，右翼的张营长立即从前面包抄，来个瓮中捉鳖。”
陈团长听到季营长下了决心，眉头舒展开来，高兴地说：“好，就这么办，夺下这批武器，兄弟们脸上都有光彩！到时我请大家喝酒。大家各自回岗位吧！”
漆黑的天空，阴冷的风，在灌木丛的战士们，一半睡了，一半呆呆地掰着手指计时间。
乌云厚重，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在猛虎跳西面一公里处，埋伏着六百多小鬼子和三百多伪兵。金泽完全掌握了埋伏在猛虎跳的国军人数和伏击地点。他明白，只要国军一动，他就带着小鬼子绕到其身后，打个冷不防，一来消灭敌人，二来成功保护军火。良久的思考，这鬼子睡意袭来，正想睡觉，奈川和远藤走了过来。
“少佐，将军命令我们必须保护好这批军火，就目前来看，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奈川走过来坐到草地上说。
远藤也跟着坐下来，恶狠狠地说：“战争一旦打响，奈川君和我各自带两百帝国勇士迅速绕到国军后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国军一旦首尾不顾，势必混乱，少佐就可以带着另外两百名勇士，直接冲到猛虎跳下面的路上保护军火，等军卡全部通过，命令宋福田的三百伪军，拦住敌人，少佐和勇士们押送军卡回青锋城。奈川君和我从后面狠狠打击敌人。我手中这把刀，很久没有尝到中国人的血了。”
“将军命令我们九月三日晚到此埋伏，我们整整提前一天，就目前来看，这是对的，已经发现了中国军人在猛虎跳埋伏。明天战争一打响，我并不担心那些国军，最担心的还是杨胜男这个女魔头，她总会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杨胜男真的半路杀出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金泽的话声，含有三分畏惧，麻脸跟着说话的节拍一凸一凹。
“嗯，”奈川点头道，“这女人就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吞不下，也吐不出，弄得整个人快要窒息而死。我好期待西田久保大佐早日来青锋城，除掉杨胜男这个女魔头。”
“西田大佐，刀法一流，极善用兵，定能打败杨胜男，然后一举拿下定阳山。我也十分期待这位众人仰慕的军事天才。”金泽兴奋地说。
三个小鬼子聊得正酣，宋福田走了过来，哈着腰说：“三位太君都在啊！”虽在暗黑中，可他那副奴颜媚骨的样子，闻也闻得到。
“八嘎，你不蹲守在自己的岗位，擅离职守，小心掉脑袋。”远藤恶狠狠地说。
宋福田无辜被骂，心里相当难受，却不敢顶嘴，再次谄媚，说：“乌漆墨黑的夜，不可能被敌人发现。我来看一下有没有任务，也想为太君分忧嘛！”
金泽想，宋福田虽是一个胆小鬼，对皇军却无二心，不能在关键时候过分伤害他的自尊心（虽然没有自尊），于是假装笑道：“宋桑是自己人，主动过来共谋御敌之事，值得赞赏。既然来了，我重申一遍，明天的任务很重要，待军卡过去之后，你要不遗余力拦住国军。”
宋福田想，说归说，做归做，不如先答应这帮日本狗杂种，“我一定全力以赴，拼死拦住国军。”
“哟西！”金泽道，“现在大家各自回岗位，好好休息。”
夜，重归平静，黑得很。微风吹来，枯草秸秆一漾一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