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子弹
遇匪后，总算一路平安抵达建康。
李玉萍的丈夫名叫徐海川，取自海纳百川之意，也是家中独子，又因为生在武林世家，所以并未纳妾。照理来说能嫁个这样的丈夫已经算是不错，好歹混一混等丈夫当了家自己就是夫人，以后的日子必定舒服死了。只可惜她一心念着自己的哥哥，视徐海川于眼前而不见。
现在当家的，是徐海川的爷爷徐捷，老人家也是拼了一辈子几经浮沉才保得徐家在建康的地位，自然不肯轻易放手。
进了建康，哥舒长夷便勒令停止前进，策马到马车前，抬手一揖，道：“柳姑娘，我们就此分别吧？”
柳西雪未出车厢，清越的声音自车厢传出：“好，多谢哥舒大侠一路照应了。”
两拨人就此分开，哥舒长夷带着人马直奔徐府，柳西雪吩咐了车夫前去客栈，又对古超道：“你去客栈，去徐府的事由我来做，晚些我来与你会合。”
古超自知自己没有武功，如果跟去，只能拖后腿，便点头同意。
柳西雪悄然下了马车，改由另一条线路，也直奔徐府而去。她除了要去说明李玉萍的事情，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探听哥舒长夷运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何人所托。
倒不是她多事，只是她得知哥舒长夷这次运送的东西从北方而来，北方的武林世家并不多，而大部分门派也出不起太大的手笔。北方又是金国的地盘，如今南宋联合蒙古一起出兵灭金，若是官宦之人送东西给徐家，那就隐约代表了什么，因此柳西雪有必要弄清楚这东西的来历。
一路如风般掠过，到徐府的墙边，只半个呼吸的功夫，她已身处徐家大宅之内。这宅子内极为广阔，十分寂静，偶尔有几个侍女路过，并不能注意到柳西雪。
沿路摸到徐家的客厅外沿，柳西雪屏住呼吸，借助脚下一跃之力攀上屋顶，便轻轻伏下探听里面的情景。
哥舒长夷已经将货物送到，在客厅与当家徐老爷子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没片刻，诺大的客厅便透出了寂寥之气，柳西雪仔细聆听片刻，确定屋内只有两人，其中之一必是徐捷。
忽然一个苍劲的声音叹道：“大金从未放弃过我们徐家啊……”语气之寂寞，正是徐捷，说话间对世事的无奈不言而喻。
徐捷一叹，再无声息。
柳西雪回到客栈，便去找古超，走到房前还未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轰”一声，她心里一惊，推门而入。
一眼就看到古超手上脸上俱是灰尘，狼狈不堪，正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大堆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见他没事，柳西雪这才发现屋里萦绕着一股刺鼻的硝石的味道，桌上正摆着硫磺、硝石、碳、防潮的纸张及一堆杂七杂八的工具，不由得诧异问道：“你想做火药？”
古超仍是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紧盯着桌上的东西，嘴里不住的嘟囔，完全没有理会她。
依柳西雪的性子，古超没回应，她自然也不会再说话。可此刻竟然破天荒劝道：“火药是归朝廷的，如果发生什么巨型爆炸，朝廷还会介入进来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制造火药的过程又极为烦琐，你何必费这个力气？”
古超仍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她。
古超第一次全神贯注地去做一件事，被灰尘蒙花的脸上唯有双目如两颗宝石般发出耀眼的光芒，称不上英俊的面容隐隐透出坚毅。柳西雪突然觉的这个男子身上散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教她移不开眼。
他明明什么都不是的不对吗？
古超小的时候曾玩过一种东西，叫作摔鞭。将一张纸卷起来包上硫磺，两侧用泥封住，然后用力摔在地上，就会产生鞭炮一样的效果。他现在就是要做出类似的东西，只是效果要更附有伤害性——如果只是“砰”的响一声，那没任何作用；可如果太厉害了，他又不想把人炸残甚至炸死。
这是个细腻的工作，每一步都需要掌握好力度，还要根据掷出去的力量来确认纸张的厚度，为了达到自己预想的程度，古超进行无数次的实验，客栈的小屋子被炸的面目全非。甚至还有次威力巨大的，几乎将他从桌子那掀到床上去。也多亏了柳西雪一直在旁照看着他，才保全了他的小命。
三天三夜流逝而去，柳西雪一直照看古超，他明显憔悴了许多，却仍然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自己的火药，而柳西雪如玉般莹润的脸色也暗淡了不少。
“搞定了！”古超突然跃起，拉起柳西雪，将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大笑道，“你看！”
他自己脸都没洗过，早已肮脏不堪，胡子茬布满下巴，唯有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柳西雪依旧从容淡定，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小包，这个小包封的极严，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元钱硬币大小，凑到鼻端一闻，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古超兴奋的解说道：“这个东西只需要你用力投掷出去，如果有人追你，你把它砸到这个人的身上，就能保证他立刻受伤却又不会致命，顶多失去行动能力。”
柳西雪本身就有高强的武功，并不太在意古超的新发明，随口问道：“那它叫什么？”
古超一怔，低思了片刻，抬头道：“它叫子弹！”若还叫摔鞭不太合适，既然是枪给的他灵感，那就叫子弹好了。
柳西雪微一点头，随即又细看手中的“子弹”，倒是古超突然想起这三日来柳西雪对他的照顾，又道：“这几天，多谢你了。”
只是道个谢，为什么自己竟然有种雀跃的感觉？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只得压下心头的疑问，缓缓开口道：“被追杀的事情……我已经私下见李玉萍的相公徐海川，他已经下了命令，以后不会再追杀你我。”
他们……是不是该分别了？
她耽搁这几日纯粹是放不下古超，怕他一个人研究火药弄出人命，现在都已经没了关系，他们该分别了罢。还记得古超说过，待她伤好，他们便分道扬镳，他们也早该分开了吧。
为什么一想到分别，心里就似乎被抽走了什么……？
柳西雪陷入内心疑惑不能自拔，古超只顾着收拾自己的子弹并未注意到她与平时有异，随口问道：“你那天跟踪哥舒长夷发现了什么吗？”
镇定了心神，柳西雪才开口道：“徐家果然与金国有联系，我打算去金国调查下他们的具体关系，若徐捷叛国，江湖绝不能容忍。”
这是政治上问题，古超无心理会，他早就知道蒙古灭金，然后灭宋，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还不如远远逃开做个江湖逍遥客。当下便道：“那我们就要分别了，我想四处走走，对调查什么叛国的并没兴趣。”
这话便好象投入水中的石子，搅的水面再不平静，柳西雪垂下头，低头道：“那就分别吧……我已耽搁了许多日子，既然你已经没事，我马上就走。”
古超诧异道：“反正已经耽搁了，多留一天又何妨，你再留一天，我多造些子弹出来，给你路上防身。”
柳西雪面色沉静，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需要……只有这一颗便足够。”攥紧古超放到她手中的子弹，转身走出房门，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缓缓道，“后会有期。”
“等下！”古超忙唤道，“若我要去找你，该怎么找？”
柳西雪苦涩一笑，道：“半年后我会去参加唐门举办的武林大会，若你有事找我，可以去大理，即使我不在，也会有人帮你的。”说罢头也不回而去。
她只怕自己一回头，被古超看到脸上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