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溯回过神来,忙向老人抱拳道:“谢前辈指教,我刚才一时走神了,抱歉。”
老人见姜溯总算开了口,又接下了他递过去的两枚聚气钱,终于松了口气,再度恢复笑容,说道:“实在不敢当,小仙师阵道造诣远胜过老朽,不想老朽最得意的奇霜阵竟被小仙师这么轻易便破了去,今日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了。”
“奇霜阵?”姜溯略微迟疑,“前辈刚才所布的阵法难道不是四合霜火阵吗?”
“四合霜火阵?”老人一怔,摇头道,“老朽从未听说过这个阵法,这奇霜阵乃是老朽的先师所传,先师在世时,也从没有说到过小仙师所说的这个阵法。”
姜溯斟酌少许,说道:“我看前辈的布阵顺序和方位,应该就是四合双火阵,只是……前辈所布下的阵法似乎不全。”
老人有些惊讶,随即行礼道:“敢请小仙师指点一二。”
姜溯见老人神态肃穆,一时间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只好说道:“其实我也不敢说我看得准不准,要是前辈不怕我说错的话,那我就说一说?”
“愿闻其详。”老人正襟危坐。
“据我所知,四合霜火阵布阵分二十八阵基,每七道阵基自成一阵,四小阵为神火、炽火、雨霜、流霜,双火于东南方位主攻,两霜在西北方位主守,霜火交替,可化作阵壁,转为困阵,所以创下此阵的先辈才将它取名为四合霜火阵。”
姜溯顿了顿,续道:“前辈刚才所布的阵法,先手布置像极了四合霜火阵的布阵之法,只是到了中段,便弃火主霜,前辈的奇霜阵,跟流霜小阵有八分相似,又有几分雨霜小阵连绵不绝的气韵,所以……我也有些说不好。”
“原来老朽这奇霜阵只是那四合双火阵的一座残阵而已么?”老人低声轻喃,似乎有些感伤,却不知是感伤他这传自先师,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奇霜阵仅是残阵,还是感伤于散修修行的艰难卑微。
姜溯其实原也想说这奇霜阵十之八九只是四合霜火阵的一部分而已,只是觉得这么说出来,会有些伤及老人的脸面,没想到老人却自己说出来了。
“多谢小仙师指点,老朽感激不尽。”老人向姜溯拜了一礼,他虽然十分想了解姜溯口中的四合霜火阵,却没有开口相问,因为再问下去,可就不是简单的指教“一二”了。
无论是哪个修真宗门,乃至是修真家族,甚至再下到散修,但凡涉及到功法典籍相关,皆十分谨慎,况且老人与这两位复玄山弟子不过只两面之缘,出门在外,都知交浅言深的忌讳,老人这点分寸还是晓得的。
“前辈,我们能不能再弈一局?”姜溯问道。
老人刚刚从姜溯口中得知奇霜阵的跟脚出处,感慨之余,也多了几分想向姜溯讨教的念头,欣然道:“老朽求之不得啊,即便不能胜过小仙师,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多向小仙师请教。”
“前辈,我叫姜溯,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了,不用称我小仙师,说起来,你的修为可比我高出好多呢。”
老人笑了笑,说道:“那老朽便喊你姜小友如何?”
“嗯,好啊,还没请教前辈大名呢?”
“不敢当,老朽姓于,得先师赐名守心。”
姜溯道:“于前辈,那我们先调息恢复,稍后再弈阵一局?”
“好。”
片刻之后,两人再次弈阵一局。
这一回,依旧是姜溯得胜,且比之前胜得更快更轻松。
老人不禁咋舌,若说上一局他奇霜阵被破,最多也只是让他感到吃惊,那么这一局的落败,已经让他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这一局他的奇霜阵甚至只才刚刚阵成,便被轻易破去了,且对方破去他奇霜阵的破阵之力,居然还反过来“借用”了他奇霜阵的阵法威力!
那又是什么阵法?
凭老人的阵道造诣,甚至都看不出对方是如何做到借力打力的,只感觉他的奇霜阵刚刚阵成,便莫名其妙不攻自破了?
反观姜溯,此刻也感慨良多,他虽只与老人弈阵寥寥四次,可除去老人有意相让故意输掉的那局外,其他三局弈阵,几乎每一局过后,姜溯都能有所领悟。
这多亏了姜溯一直以来在玄灵崖上熟读了那数十上百部阵道典籍,如今与人弈阵,在对弈中往往能想到书中所言,并学以致用。
若是没有往日的辛勤,又何来厚积薄发?
“原来师父以前一直让我每日读书抄书,也是在修炼阵道啊。”姜溯心中感慨,随后又觉得这么想还不完全对,该说是读书抄书,本就是在修行,可不仅限于阵道修炼一途。
又胜下一局,姜溯意犹未尽,提议道:“于前辈,我们休息一会儿,再来一局?”
“还来?”老人脸色一僵,虽说他也很有兴致继续与姜溯弈阵,可兴致这玩意能当饭吃吗?能变成聚气钱助他修炼阵道吗?显然不能!何况他现在每输一局,还得输出去一枚聚气钱啊。
老人半个时辰前还在感慨今日收获不小,这一下的功夫,就倒输出去两枚聚气钱了,说不肉疼肯定是假的。
老人讪讪道:“姜小友啊,今日老朽已弈阵许多局了,觉得有些乏累,而且这几局下来,老朽也获益良多,正好回去了好好思悟一番,你看要不今日便算了吧?”
“那好。”姜溯听老人这么说,也不坚持。
老人顿时松了口气,可姜溯走之前说了一句话,却又让他难受无比。
“于前辈,那我们先走啦,明日我再来找你切磋阵道。”
老人硬着头皮吐出了一个好字,可心里头那个郁闷呐,琢磨着这孩子该不会是发现了条生财之道,打算从他这发家致富吧?
姜溯自然不知老人所想,回到易宝坊后,苏远说姜溯今日挣了两枚聚气钱,算上昨日输掉的那枚,还富余出了一枚,为了庆祝他头一回挣到聚气钱,苏远拉着姜溯来到小炼房,说要送给他一件礼物。
最后,苏远在小炼房掌柜王师兄的亲自陪同下,千挑万选,嫌这嫌那,杀价时更是死皮赖脸的杀了再杀,硬是只用一枚聚气钱买下了标价三枚聚气钱的一套暗器。
这套被苏远在杀价时贬得百无是处一文不值的暗器名叫子月飞针,共有七十二支,尽数别在一副灰布手环之上。
子月飞针是以一种名叫截法石的奇石所锻造而成,这截法石只产于小炼门所在的邬鹊山,是受邬鹊山的灵脉异象“断法青烟”影响所衍生而成的一种奇石。
若是一旦被此物所伤,其内所蕴含少许断法青烟的余威,便会暂短封截修真者的窍穴气府,令其战力大打折扣,若是凡人被这子月飞针所伤,那可就是见血封喉的下场了。
此暗器乃是小炼房掌柜王师兄亲手打造,虽说因材质和锻造初衷等原因,使得这子月飞针连伪灵器也称不上,可在小炼房的诸多兵器中也属上乘,论及威力、质地,作用都可谓上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子月飞针严格说起来只能使用一次,因为每一根子月飞针被使用后,其内蕴含的断法青烟余威也会随之散去,即便再回收回来,它也只是一根寻常的飞针暗器了。
不过若不是这个缘故,恐怕苏远也没办法杀成这样的价格。
姜溯很喜欢苏远给他选的子月飞针,将灰布手环戴在左手腕上后,时不时就幻想着右手取针,再以苏远以前教他的暗器手法将飞针投掷出去的场景,不过鉴于这子月飞针的特性,他还真不敢随便尝试。
要知道,一枚聚气钱一千两银子,这一枚飞针投出去,便是十几两白银往外扔啊。
两人回到尚玉楼时,已是傍晚时分,吃过了尚玉楼供事弟子送来的饭食,姜溯便照例读书抄书了。
只是如今姜溯在读书时,不光是不懂处先死记硬背,而是读完后会再回头仔细思忖,实在想不明白了,就还是先抄录下来,等之后请教大师兄他们,至于与阵道相关的事情,就只能回山上了再向师父求教了。
一觉醒来,姜溯一早便去了璞玉台,今日他们却没有急着前往易宝坊,因为前两日下来,易宝坊中稍有些名气的铺子基本都去逛过看过,并且苏远也说,玉竹园会的后几日,反而还是璞玉台那些“地摊货”更有看头。
因为在璞玉台支摊售卖修真之物的人并不固定,每天都有可能会有新鲜的物件出现。
再者则是这些自己支摊售卖修真之物的人,往往多是租不起商铺的散修,其中有些人在过去一年中因机缘巧合得了些宝物,可偏偏凭他们的眼界又不一定能够鉴别其珍贵,这就让不少人起了“拾宝”的念头。
不过这等考究眼界眼力的事情也不是姜溯所擅长的,所以他逛璞玉台,更多的还是为了瞧个新鲜,增长见闻。
来到璞玉台没多久,姜溯便看见了那位名字叫于守心的弈阵老人,前两日老人都是在易宝坊往较法台的西街支摊,没想到今日却来到易宝坊东面来了。
“于前辈,又见面啦,你今日这么早就过来啦。”姜溯上前打了个招呼。
老人看见姜溯二人时,脸色明显闪过一抹变化,心中更是悲苦,他原想接连两日复玄山的两人都是在易宝坊以西那边找到他,今日他特地天未亮便来了璞玉台,占下了这个易宝坊东面的位置,可怎么一大清早就遇见他们两个了?
“啊?早?啊对,你们也很早啊。”老人尽量保持着平静的面色,挤出笑脸,“姜小友,今日你们也这么早就过来了?”
姜溯道:“其实前两日我跟我师兄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来璞玉台的,不过上午都会在易宝坊四处逛一逛。”
老人笑道:“哦,那姜小友是准备要去易宝坊?”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易宝坊好多铺子前两日都去看过了。”姜溯来到老人的摊位前,“我本想下午再来找于前辈弈阵的,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就遇上了,于前辈,你这算是开张了吧?”
“这个……嗯,算,算是吧。”
若非周遭有人,老人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