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策瑜的突然发问,苏远神情复杂,迟疑道:“我只听说师姐在山下的家也是被血丈门的人毁去的。”
姜溯此时,却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湖边水榭时的那一幕,秦霞将他误认做敌人,说要为爹娘报仇……原来是指血丈门的人吗?
林策瑜似乎想起当年的往事,唏嘘道:“当年我才拜入复玄山不久,得到山下消息,有血丈门之人为祸,便跟随师父一同下山除恶,到了师妹所生活的那座小镇时,已有不少人遭到了血丈门邪修的毒手,那其中,就包括了师妹的父母。”
“之后,我与师父找到了那伙血丈门之人藏身的据点,除掉了他们,也就是那时候,我们遇到了师妹。”
苏远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大师兄,你是说当年师姐她曾给血丈门的畜牲抓去做过……虫瓮?”
林策瑜点头,少顷,方再度开口道:“我们找到师妹时,她已被血丈门的人炼作虫瓮长达月余之久,师妹左手的拇指,便是那时候被血丈门邪修砍去的,为的就是从她体内取出豢养的吞血虫。”
苏远怒道:“可恶!简直可恶至极!”
林策瑜轻叹道:“后来师父见师妹一人孤苦又无家可归,便将她带回了山上,只是当时师父见师妹只是无灵根,不欲收其入门,那时候,师妹从我这里听说了修真之事,竟断指明志,求师父给她一个机会,师父便跟她定下了百日之约……”
苏远呐呐道:“原来山上的这个规矩,是这么来的?”
姜溯心中却是震惊于另一件事情,原来二师姐左手的食指,竟是她自己斩断的!?
“不错,在那之后,我们山上就有了这个规矩,可让山下人修炼百日,修炼有成者,师父会考虑将其留在山上。”林策瑜点了点头。
“因为当初师妹就是这么拜入师门的。”
姜溯看着趴在桌上的秦霞,不禁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还中了血丈蛊之毒,苏远和庄佑将自己带回山上,便是请她拔毒。
拔毒的过程实在难忘,因为简直是生不如死,最终,还是她的那番话让姜溯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们是死了,可害死他们的人还活着,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像你们村子和你一样的人遭到他们的毒害。”
“而你,至少现在还活着,还能说话,知道喊疼。”
“假如这世间真有黄泉之地,你现在一死了之,九泉之下见到你的亲人,你该如何自处?可想过?”
“好好活着,便是对逝者最好的报答。”
“如果往后有一天你能替亲人报仇,又或是救下一两个与你相同遭遇的可怜人,就更好了。”
姜溯不禁想起了当初秦霞与他说过的这些话,如今再回想起来,却又有了另一番感想,心情也截然不同。
苏远默默的倒了杯酒,举起酒杯,轻声道:“我们敬师姐。”
姜溯和林策瑜一齐举杯,这时他们才发现庄佑已经醉了,成为继秦霞后第二个趴在桌上的人。
三人饮下一杯酒。
姜溯问道:“苏师兄,你当初是怎么上山来的?”
“我?”苏远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原本只是个镖局里的小学徒,恰巧那个镖局就是我们复玄山一位外山弟子所经营的,后来黄师兄到了镖局,看中了我的资质,我就被稀里糊涂的带上山来了。”
苏远笑了笑道:“顺带说一下,庄师兄其实跟我差不多,不过他是大师兄带回山上的,小师弟,要说到山下的事情,你该问大师兄才对,他的故事肯定比我们的精彩多了。”
姜溯看向林策瑜,问道:“我记得大师兄原本就是出自修真家族的吧?”
林策瑜嗯了一声,接着又摇摇头,“其实也不能算是吧。”
苏远问道:“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起来,你还从没跟我们说过你家族里的事情呢。”
“以前不说,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林策瑜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是否是念及往事,牵动愁思,自己倒了杯酒独饮。
“我母亲出身卑微,当年我母亲怀上我,在整个林家看来,是一个极大的耻辱,后来我母亲好不容易将我生下来,我那个父亲才命人将我与母亲带回了家族。”
林策瑜又倒了杯酒饮下,怅然一笑。
“苏师弟,其实我心里一直是很羡慕你跟庄师弟的。”
“嗯?”苏远不明白林策瑜为何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们的资质。”林策瑜给出了答案,“我出生于林家,又带着林家主私生子这样一个不光彩的身份,自小在家族中就受尽了排挤和冷眼。”
“从我懂事起,我就拼命修炼,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可塑之才,能对家族有用,如此才能让母亲过的好一些,只可惜……我受资质所限,不管再怎么勤恳用心,在家族看来我依旧是不堪大用。”
苏远挑眉道:“据我所知,这齐州的筑基期前辈中,几乎没有哪一位是出自修真家族的吧?即便是修真家族的出生,后来也是拜入了宗门才修炼到筑基期的,可大师兄你如今的修为战力,筑基期之下罕有敌手,这么看来,你们家族那些人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林策瑜笑道:“当初谁又能想到我会被师父收为弟子呢?说句心里话,我自己其实都没想明白为何师父当年会看中我。”
姜溯好奇道:“大师兄当初会上山来,原来不是因为家族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林策瑜摇了摇头。
“我们林家在齐州众多修真家族中勉强只算二流,每年想讨一张玉竹园会的请柬都很困难,更没可能凭家族的关系让我拜入咱们复玄山了,呵呵,不过林家要真有这样的能力,也轮不上我。”
“当初师父因为一些事情,在我们林家暂住数日,家族上下掏空了心思极力讨好师父,只是我们林家根本入不了师父的眼,自然收效甚微,也就是那几日,师父大概是见到我修炼刻苦,突然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回山上。”
苏远好奇道:“就只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林策瑜笑道,“我当时年纪还小,只听师父说,只要跟他回了山上,我母亲就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就来了。”
苏远问道:“大师兄,那你如今都有这样的修为了,怎么不回去好好教训一下曾对你和你母亲不好的那些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每年还会往家族里送去不少聚气钱吧?那些钱起码抵得上你每年分下来的一半了。”
林策瑜轻声道:“既然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还计较那些,只要母亲能平安喜乐就好。”
苏远义愤填膺道:“大师兄你就是人太好了,要换了我,非得回去将他们挨个打一顿,再让他们跪在我娘跟前认错,有不服气的,我就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你说的轻巧。”林策瑜摇头一笑,“将他们打一顿羞辱一番,可之后呢?等我回了山上,最后受苦受累的还不是我母亲?”
苏远迟疑道:“那……把你母亲接到山上来啊。”
“先不说师父是否允许,我母亲是山下人,在山上怎能住的惯?况且如今我们山上……”林策瑜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苏远也清楚林策瑜想说的是什么,如今山上动荡不安,连散修都不适宜收留,更别说山下的凡人了,只是师父曾吩咐过,不可让这些事情影响姜溯修炼,所以当着姜溯的面,林策瑜才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反正我是接受不了。”苏远置气一般的说道,“小师弟,这点你可别学,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去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姜溯想了想,说道:“可我觉得像大师兄那样,为了他娘亲能不计较那些事情才更难些吧,也更厉害……”
“我们小师弟可比你明白事理多了。”林策瑜大笑,倒酒举杯,“来,小师弟,大师兄再跟你喝一杯。”
姜溯举起酒杯,碰杯饮酒。
“再喝的话,我怕是要喝醉了。”姜溯大呼一口气,只觉得酒水辣喉烧心。
这杯酒下肚,姜溯已明显感觉到酒劲上头,脑袋晕乎乎的,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再之后,姜溯也不记得又喝了多少酒,甚至都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屋里睡下的。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白天,姜溯还是感到脑袋有些昏沉。
小院里,秋雨正在亭下坐着,见到姜溯开门,忙上前道:“小仙师,你可醒来啦。”
姜溯揉着脑袋,见秋雨慌慌张张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真人发了好大的火呢,正在责罚几位仙师,我来跟你说一声,你先别过去呀,不然肯定要挨骂的。”
“师父回来了?”姜溯一怔,“怎么回事?”
秋雨道:“大概是你们昨夜都喝醉了酒吧?真人看起来很生气,几位仙师现在都跪在那边呢。”
坏了!姜溯暗呼一声,昨日喝酒确实都喝的太多了,一时都忘记师父以前立过规矩,在山上饮酒不可至醉。
“小仙师,你要过去啊?”
姜溯苦笑道:“昨日会喝那么多酒,其实原因在我,就算挨罚我也肯定得过去,谢谢你啊秋雨,还特地在这里等我醒来。”
“那你小心些啊,真人这回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姜溯答应一声,深呼一口气,快步往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