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天际蒙蒙发亮,方渐渐停歇。
姜溯失魂落魄的走在驿道上,浑身湿漉漉的,也没有用法力去蒸干衣衫上的雨水,只是一步步的走着。
每走出十余步,姜溯就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多么希望一回头,能看见师父和二师姐出现,只可惜最终只有一次次的失望和悲伤。
这场劫难来的过于突然,直至此刻,姜溯都还有种措手不及的茫然,就好像是做了场噩梦被惊醒,他想不明白为何大师兄会背叛师门,更不愿相信复玄山已经覆灭了……
当姜溯沿着驿路来到一座名为楚白镇的小镇时,已是又困又乏,他进了小镇,随便找了家客栈,到了客房倒头就睡。
这一觉姜溯睡得很不踏实,没睡多久便起了身,唤来了伙计要了些饭菜,又买了不少干粮让店家包好,等姜溯随便吃了些饭菜,便离开了楚白镇。
自楚白镇出来,姜溯继续西行,沿途再经过什么城镇或是村子,也都极少停留,饿了便吃些干粮,困了便就近寻一处干净的地方休息片刻。
直到姜溯离开复玄山的第三日,他途经小楼镇,这才猛地想起赵宽当初就是被复玄山的外山弟子送来小楼镇的。
姜溯还记得赵宽被送去的那户人家姓王,住在小楼镇的柳宽巷。
姜溯来到小楼镇,打听到了柳宽巷所在,由于不知赵宽被送去的王家究竟住在柳宽巷的哪一户,姜溯只好去挨家挨户的打听。
所幸小楼镇原就不大,这柳宽巷看着也就住了二十余户人家而已,找起来应该并不费劲。
姜溯敲开第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婆婆您好,请问柳宽巷的王家住在哪里?”
“王家?”老妇人愣了愣,“现如今咱们柳宽巷可没有姓王的人家了呢。”
姜溯一怔,问道:“没有姓王的人家吗?”
“以前倒是有两家人姓王,一户十多年前就搬走啦,另一户现在也没啦。”老妇人叹了口气,“王南害了病,没能治好,就是去年的事情。”
“那……那个王南家里之前是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看上去年纪比我小一些。”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对啊,那孩子叫赵宽,你跟他认识吗?”
“是的,婆婆,我就是来找赵宽的,赵宽现在还在这吗?”
“现在可不在啦,去年啊,为了给王南治病,他们家里头的钱财都给用干净了,还欠下了不少债呢,王南这一走,他媳妇一个人哪能撑得住那个家哟,经人说了媒,就改嫁了,赵宽那孩子,现在也随着她一同去了路浩巷那边住啦。”
“路浩巷?”姜溯记得刚才打听柳宽巷时,就曾路过路浩巷,“婆婆,你知不知道那户人家具体住在路浩巷的哪里?”
“那家好找,你到了路浩巷往东走,最里头那户人家就是。”老妇人说着话,突然摇了摇头,轻叹道。
“唉,说起来王家媳妇也是命苦,她现在那个丈夫啊,打小就不学好,如今都这般年纪了,也没个正经事情做,天天混日子,一有点钱在手上就要去赌,我听说他们家也欠下了不少钱呢。”
姜溯没想到赵宽这边竟也出现了这许多变故,在跟老妇人道了声谢后,便急忙赶往路浩巷了。
路浩巷街尾,有一户人家看上去颇为扎眼,高低错落的粗陋院墙,里面是一看就知道是年久失修的破旧房屋。
时下新年刚过,其他人家的院门上都贴有崭新的春联和门神,而这一户,却是空空如也,在整个路浩巷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年轻汉子推开院门,看了眼院子里一个正在编织斗笠的少年,忍不住骂了声娘,骂骂咧咧的进了屋里。
屋中,一名年轻妇人见到汉子两手空空的回了来,伸出手,皱着眉道:“张好,叫你去买的米呢?”
“米铺关门了。”名叫张好的年轻汉子回了句。
“胡说!”年轻妇人眼眶一红,语气加重了不少,“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知不知道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张好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了是米铺关了门,我才没买着米,后来想着要是我赢了钱,不就能给你买些好吃好喝的回来了?”
“所以你还是把钱都拿去赌了是不是?那些钱是我跟宽儿织了那么多天斗笠才换来的,你现在把钱都输了,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张好不耐烦道:“你嚷嚷什么?那臭小子每日也没少吃一口饭,你当初带着这么个东西嫁给老子,老子说过什么了?你现在叫个啥?你要真觉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滚!老子也没留你们!”
“老子是没什么出息,可你也只是个寡妇,算起来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年轻妇人神色凄然,背过身去抹眼泪,似乎不想再跟他争辩什么。
张好跟她争吵了一番,似乎也不愿再在屋里呆着,来到小院里,又见到正在编制斗笠的少年,暗骂了一声晦气!
好像自打这娘俩住过来后,老子就没赢过钱了,还真是他娘的是寡妇碰不得!
当初张好经人说媒,得知对方是个寡妇时,倒还觉着没什么,反正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也瞧不上他,只是听说那年轻寡妇一定要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起嫁过来时,张好本是坚决不答应的。
后来张好又得知,那孩子跟镇上远丰茶楼的朱掌柜好像有些关系,不管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每月远丰茶楼的朱掌柜都会给一些钱,当作照看这孩子的费用。
张好曾暗想,这孩子难不成是那朱掌柜以前在外边沾花惹草留下的种?所以之前才会将孩子寄养在王南家里?不过这些事情到底如何,张好懒得去深究,总之能有钱到手上才最要紧,所以最后他便答应了那寡妇的要求。
起初寡妇带着孩子过来一起住倒也还好,张好平白无故每月多了一笔额外之财,除了解决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外,还能富余出一些让他去赌坊里过过手瘾。
可好景不长,那寡妇才过来没多久,有一日朱掌柜突然就没了音讯,远丰茶楼也莫名其妙的关了张,而张好每月的财路自然也就断了。
自那以后,张好再看见她们娘俩时,心里就一直有气,尤其是那个臭小子,一张嘴每天可要白白吃不少米饭呢!当他张好是冤大头么?
张好看着正在编织斗笠的少年,心里越想越来气,上前两步,抬起脚一脚踹了过去,将少年踢翻在地。
“晦气东西!”张好骂了一句,心情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
“张好!你对一个孩子动手,你还是不是男人!?”屋门前响起年轻妇人的尖叫声。
“这又不是你儿子,你急个什么劲?”张好哼了一声,戏谑一笑,“哦!我知道了,这小子该不会是你跟朱掌柜的种吧?敢情当初那王南比老子还惨呢?”
年轻妇人抱着少年,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哀愤,破口大骂道:“张好!你不是东西!”
张好皱眉道:“你再骂老子一句试试?”
“混账东西!”
一个愤怒的嗓音响起,却并非是出自院内的年轻妇人,而是来自院门之外。
只不过张好只才刚刚听到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去看到底是谁说的话,就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都被踹得双脚离地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院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