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溯一路下山,来到赤云峰与青云峰之间的外门所在。
这一年来,姜溯也偶尔会来看看赵宽,只不过每回都来去匆匆,知道赵宽一切都好,便会返回赤云峰继续刻苦修炼。
循着记忆,姜溯来到了赵宽在外门中的住处,流云宗的外门弟子都是两人一舍,姜溯在屋中没能看见赵宽,只见到他的舍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忙着将床上堆积的一大堆弟子服一一叠好。
姜溯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刘福。
屋中少年发现有人进屋,待看清来人,赶忙停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走到姜溯跟前,行了个有些蹩脚的拜礼,“拜见姜师兄大人。”
又一次听到这个有些奇怪的称呼,姜溯不禁摇头轻笑,他之前跟眼前少年说过只须称姜师兄便好,奈何对方一直不听,姜溯也就随他了,并且姜溯如今早已是炼气第七层修为,真要说起来,按流云宗的宗规,刘福理应称他为姜师叔才对了。
“赵宽呢?我来看看他。”
少年闻声,迟疑少许,呐呐道:“赵宽刚才去挑水了,现在……现在应该在伙房那边劈柴吧?”
“伙房,是在那边吧?”姜溯抬手指了个方向,待少年点头回应,笑了笑道,“好,那我去找他了,你忙你的。”
“姜师兄大人。”
姜溯刚退出屋门,又听少年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少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险些都要涨红了脸,临了才吞吞吐吐道:“姜师兄大人,你,你慢走。”
姜溯看得出少年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可对方既然没说出口,他也就没有追问。
不多时,姜溯来到伙房所在的院落前,远远便看见了赵宽的身影,果真在院子一角劈着木柴。
流云宗的正式弟子中,一纹弟子每日有规定的修行课业,二纹弟子和三纹弟子则会被安排相应的职务,外门弟子们也是如此,平日里除了修行外,同样有职务在身,不过皆是一些如挑水洗衣,劈柴做饭这样的琐碎杂活,毕竟山上的修真者们也要吃喝拉撒。
姜溯朝赵宽那边走去,正准备开口,突然见到赵宽的身子晃了一晃,双手握着的斧子也随之脱手滑落,紧接着身体就这么仰倒下去。
姜溯心中一紧,脚下发力,一个跨步来到赵宽身旁,扶住了险些摔倒的赵宽。
“赵宽,你怎么了?”话刚出口,姜溯就发现了此时的赵宽脸色苍白,额前、脸颊和脖子上密布着一滴滴汗珠,面色极差。
“啊?溯儿哥?”赵宽将双眼睁开一条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
姜溯抬手探了探赵宽的额头,皱眉道:“你生病了?”
赵宽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他见到的并不幻觉,咧了咧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像是,前两日头就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啥力气……”
“我带你回去歇息。”姜溯将赵宽背了起来。
“可是,溯儿哥,这些柴禾还没劈完呢。”赵宽似乎想从姜溯背上下来,奈何实在没什么力气。
“你都生病了还劈什么柴,等养好了病再说。”姜溯没有理会赵宽的挣扎,径直往院子外走去。
少顷,姜溯背着赵宽回到了弟子房,这短短的百余步路,赵宽竟就这么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屋中少年的床上还堆积着那一大堆洗净晾干的弟子服,而他则坐在床边,似乎没了继续干活的心思,见到姜溯去而复返,且还背着赵宽回来了,忙站起来见礼,喊了声姜师兄大人。
姜溯将赵宽安顿好,见少年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微微皱眉,轻声道:“刘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少年局促道:“姜师兄大人,我,我没有……”
姜溯沉吟少许,看了眼睡着的赵宽,站起身来,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出了屋门,姜溯轻轻将门带上,转身看向少年,直言道:“刘福,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支吾道:“姜师兄大人,不,不关我的事啊。”
姜溯道:“我没说你,我是问赵宽是怎么回事?”
少年迟疑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赵宽,他,他就是累着了,所以才生病的。”
姜溯眉头轻挑,轻声道:“你们虽都还不具修为,可一直都在山上修行生活,体魄比山下人要好上许多,怎会这么轻易就生病的?”
少年踌躇道:“那,那是因为,因为赵宽他这阵子没休息好……”
少年对上了姜溯的目光,声音愈发的小了,“姜师兄大人,赵宽他不让我跟你说,要不,要不你还是等他醒了再去问他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溯见少年吞吞吐吐,不禁加重了语气。
少年见姜溯似乎动了怒,哪里还敢继续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两个多月前,外门换来了一位新的管事弟子,此人姓张,是青云峰弟子。
据少年说,自从这位张管事大人来了之后,没多久外门这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新规矩,被外门弟子们私下里称之为“茶敬”。
经少年一解释,姜溯才知这所谓的茶敬,根本就是立上一个名目,好让外门弟子们向那位张管事行贿赂之举。
每月按时奉上茶敬的弟子,平日里可免去不少本应要做的外门杂务,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修行,而像刘福赵宽这种家境贫寒或是无依无靠的弟子,又哪能拿得出每月那动辄百两甚至数百两银子的茶敬钱?
结果就是奉上茶敬的弟子们本应做的外门杂务,皆落在了刘福和赵宽这样的弟子身上,不光让他们无暇顾及修行课业,甚至每日留给他们睡觉的时间都不多。
赵宽便是一连十多日都没能好好休息,这才累坏了身子。
姜溯得知外门中竟有这样的事情,尤其是赵宽在此事中还是直接的受害者,心中大为愤怒,几乎当场就要去找那个青云峰弟子理论,可转念一想,此事毕竟是听刘福说的,也不知是否完全符合实情,便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赵宽这一觉足足睡了近四个时辰,而姜溯就一直陪在他床边,刘福大概是觉得跟姜溯同处一室有些不自在,在迅速叠完了那一床的弟子服后,便抱着叠好的弟子服离开了屋子,直到天黑也还没回来。
赵宽睡醒后,精神好了一些,看见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的姜溯,咧嘴道:“溯儿哥,你怎么还在啊?”
姜溯问道:“好些了没有?”
“恩,感觉有些力气了。”赵宽举起手握了握拳头,接着突然一拍脑门,“哎哟!这都天黑啦?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呢!”
“等等。”姜溯制止了想要起床的赵宽,问道,“我下午从刘福那听说了一些事情,现如今外门是不是来了一位青云峰的师兄?”
赵宽一怔,点头道:“嗯,是新掌事,张师兄。”
“这么说,那个茶敬也确有其事了?”姜溯又问。
赵宽迟疑了片刻,叹道:“他怎么连这个也跟你说啦。”
姜溯轻声道:“他本不想说的,说是你不让他说,为什么不想告诉我?假如今日不是我恰巧看见你病了,你是准备要骗我吗?”
“不是的,溯儿哥。”赵宽忙摇头,然后叹了口气,低声道。
“我晓得你现在每日都在很用心的修炼,希望以后能给我们村子,老神仙还有苏大哥他们报仇,我这点小事情,其实没什么的,就是每日多干点活,不值得你来操心啊,还有,我们现在在这流云山上,不比以前在复玄山,能少一事……”
“当年那个总爱哭鼻子的家伙也长大了啊。”姜溯心中暗暗一叹,伸手摸着赵宽的额头,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
“赵宽,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能相互依靠了,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但凡遇上了什么事情,你依靠我就是应该的。”
“哪怕如今村子没了,复玄山也不在了,可只要我还在,就不容你被别人欺负。”
赵宽闻声,鼻头一酸,泪水不争气的积蓄在眼眶里,他忙闭起双眼,摆出一副自认为很轻松的笑脸,憨笑道:“溯儿哥,我真的没啥,也没人欺负我啊,真的。”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两个人不满的训斥。
“赵宽!你怎么回事?今日我要洗的衣服你居然没洗么!?”
“柴你也没劈完!害得我们两个给师兄好一顿臭骂,你皮痒了是不是?”
话音才落,屋门被人一脚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爆响。
两名少年闯入屋中,面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