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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金老爷

铃儿装作环顾周围,眼睛却不断瞄向身后的柳杰。柳杰的嘴角依然留有淡淡的淤青,那是拜自己在流亡集两记老拳所赐。自那以后,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和年轻的神龟泽少女将军告别后,他们穿越了她的属地,一路上无惊无险。神龟泽的北方是彩虹泽,穿过彩虹泽后就是高丘封地的中心-------高丘之泽,也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此刻他们行走在神龟泽领地与彩虹泽领地之间的一片小间隙地上,极目远眺,在这片红土平原上,除了突兀的几座互相距离很远的孤峰外,就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甘蔗地和茶树林。他们尽量避开茶树林,这些高大的乔木经年累月地生长,高达二十多米,幽暗茂密的林间无法预知躲藏着什么。然而甘蔗地也不是那么容易通行的,一人多高的野甘蔗大部分时间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好在有一些古老的青石板造就的道路无法被植物侵占,为他们提供了行进的方向。尽管如此,很多时候他们依然不得不下马,用长剑来开辟前路。

甘蔗丛一阵骚动,泪滴和满月口中各衔着一只刚捕获的兔子冷不丁钻出来,铃儿胯下的战马嘶鸣着连连倒退。她急忙勒紧缰绳,同时轻拍马脖子予以安抚。铃儿从马背上跳下,两头豹子一动不动端坐着等候她。她伸手从它们口中接过兔子尸体,口中称赞:“乖孩子,去,再抓两只回来。”于是豹子们返身钻入甘蔗地。现在泪滴和满月的体型差异变得愈发明显,泪滴已经足足比姐姐长出半尺,骨骼也更为粗大。顺子最近有些忧心忡忡,过不多久,小豹子就会长大到再也无法装进箩筐里,到时候,他们总不能带着两头猛兽在车马道上大摇大摆的行进。照理说,现在已经到了放它们回归荒野的时候,可是铃儿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有一回他提起这件事,结果是铃儿又弄来只箩筐,和他一人背一头。“这样就装得下啦。”铃儿笑嘻嘻地说。顺子希望少主能帮自己说话,可是柳杰默不作声。他也无法指望梁丘红,因为自从铃儿将满月送给梁丘红之后,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立场总是惊人的一致。当女孩形成同盟,倒霉的自然是她们身边的男人们。当然,这里的男人指的仅仅是自己和少主,戚定钧自始至终置身事外。这个画师的大部分时间用来和他的坐骑较劲,剩余的时间则被作画占满。五个人里,戚定钧的骑术最差,因为他基本上没骑过马。有了马匹后,对其他人是种解脱,而对他,却是种折磨。好在他悟性不错,很快掌握了诀窍,也算骑得有模有样,但是相比其他人而言,还是差得很远。等他稍微熟悉了马的性子后,他开始尝试在马背上作画,终日手捧着画板,嘴里咬着毛笔,事先调制好的墨水装在葫芦里挂在马鞍上,随着马儿的行进摇晃。尤其在进入间隙地后,顺子和柳杰在前面挥汗如雨地砍伐甘蔗扫清道路,而他却端坐马背饶有兴致地将他们砍甘蔗的画面记录下来。

“你画他们作什么?”铃儿曾经好奇地问。

“你们这场小小的旅行将来也许会载入史册,我恰好是个最理想的见证人。”戚定钧笑着回答她。

铃儿很高兴。“这么说我也会载入史册?”

“是啊。”你这个傻姑娘,你注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尽管戚定钧不承担任何体力活,但是没人嫌恶他,他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进入间隙地后的那个晚上他宣布,铃儿手臂上第一幅纹身已经停止生长,这意味着那副纹身终于完整。他把它仔细地描绘下来,交给了柳杰。柳杰每晚都会对着火光看很长时间,仿佛永远都看不厌。相反铃儿自己却不太在意,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后,就不再关心。反正柳杰会探究明白,为大家领路,她才懒得操那份心。

泪滴和满月再次带着兔子回来的时候,铃儿高声招呼同伴吃饭。两头豹子总计逮到十只兔子,这还不算中间有一次带回来的两只体型硕大的田鼠------铃儿大声训斥它们,并且命令它们把老鼠当场吃掉。众人从马背上下来,收集甘蔗叶点燃。由于新鲜甘蔗叶富含水分,燃烧的时候冒起浓烟,除了柳杰和顺子坚持在火堆旁烧烤兔肉,其他三人躲得远远的。铃儿和梁丘红分别坐在泪滴和满月身边,看着它们进食。每头小豹子分到两只兔子,被它们生吞活剥,其余六只则架在远端的篝火上,散发着香气。等兔肉完全烤熟,五人围坐在一起,顶着烈日用餐。天气越来越热,中午的阳光毒辣无比。进入间隙地后,他们迫不及待卸去了链甲,恢复了渔船上的装束,身披蓑衣,头顶斗笠遮阳。如果此时依然身着盔甲,在这一无遮挡的平原上,他们估计会比手中的兔子肉熟得更透。

“这里除了太热,实在是个好地方。”梁丘红开口,“完全可以喂饱我们和小豹子。”她的腿伤基本痊愈,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它们已经不是小豹子了。”顺子无时不刻尝试提醒女孩们。

“你不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吗?”柳杰问。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这片小间隙地几乎没有大型生物存在,没有部族,没有猛兽,没有山精林怪。前几天他们经过一座被称作“墨竹山”的孤峰,那座山因为长满黑色的竹子而闻名。他们看见了用墨竹搭建的栈道和护栏,找到了好几处宽敞干燥的山洞,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器具丢了一地,显然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山岭部族离开得很匆忙。

“部族去哪了?为什么要离开?”柳杰继续问道。

梁丘红无法解释。是啊,墨竹部族为什么会离去?梁丘红对他们有所耳闻,父亲曾说起过这个独特的小部族,他们用墨竹打造的竹弓和竹箭非同凡响,被称为“黑色闪电”。如果说是受到山精的侵袭,那也情有可原,可是他们连一只山精都没有发现,整座山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不仅如此,到处都没有食肉野兽的踪迹,兔子和田鼠泛滥,这些钻地的小动物随处可见,走几步路就能踩到一只。毫无疑问,大地失去了均衡,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部族会搬家吗?”铃儿问梁丘红。

“你说迁徙?除非生存地碰上天灾,一般不会。”梁丘红摇头。

“野兔很可爱,又很好吃,我倒不在乎它们成为这里的主人。”戚定钧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引得所有人对他注目。

对于戚定钧的评论柳杰颇觉有趣。“我们快进入彩虹泽了,大家把链甲穿上吧。不是每一个封臣都像郭杰那么友好。”他说。也许她是唯一的一个,然而她真的友好吗?柳杰并不确信。

傍晚时分,他们走出了小间隙地,进入彩虹泽的领地。一个颇为大型的镇子出现在他们前方,远远望去,华灯初上,像是原野上的一群萤火虫。铃儿等人穿戴齐整,俨然是五名精锐的骑兵,沿着碎石小路进入镇子。泪滴和满月安静地趴在箩筐里,它们已经习惯了一旦进入箩筐便呼呼大睡。街道上颇为热闹,两旁基本都是民居,人们坐在自家门口一边纳凉一边围着低矮的桌凳享用晚饭,孩童们奔跑着嬉笑打闹,伴随着老人偶尔的训斥。家家门口挂着用不同颜色彩纸装饰的油灯,街道笼罩在七彩光辉之中。

“好漂亮。”铃儿轻声道。这里的屋舍只是普通的砖瓦房,并无特别,但是这些精致的彩灯却让整个村镇镀上一层华贵之色。

“虹光镇,名不虚传。”柳杰说道,“这座镇子以擅长制作及喜爱悬挂彩灯闻名。彩虹泽的封臣为邹姓,据说最早就是从这里起的家,后来才迁至都城飞虹城。”

“可惜我没有带彩墨,不然一定能画出一幅不错的彩绘。”戚定钧不无遗憾地说。

“今晚我们住这吗?”鉴于刚才柳杰有意无意接了自己的话,铃儿干脆大大方方地问他。

柳杰朝她瞥了一眼回答:“看看情况再说,我们先填饱肚子,补充一下干粮。”戚定钧冲顺子和梁丘红眨眨眼,梁丘红抿着嘴唇露出会心的笑容,柳杰和铃儿之间持续了几天的冷战终于宣告结束。

不久他们就找到了一间酒铺,屋檐下挂着金色的灯笼,下面垂着布幅,绘有酒坛的图案以及“悦来居”三个字。他们将马拴在酒铺外的石桩上,步入热闹的厅堂。悦来居中人声鼎沸,摆放了十几张四方桌,大部分都坐满了人。这些食客有的精赤上身,高声喧哗,有的衣着整齐,推杯换盏,有的喝多了,把头搁在桌上打盹。虽然周围的木格窗尽数敞开,但是依然燥热,从窗户涌进的晚风也是热烘烘的,充满夏意。铃儿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最近出入这里的兵士骤然增多,大家已经习以为常。柳杰指了指角落的一张空桌子,几人分别落座。宽大的四方桌可以容纳八人,所以一点不显拥挤。瘦小的店伙计殷勤地过来招呼,柳杰点了三斤熟牛肉,大份驴肉汤,鸡蛋煨菜心,米饭以及两壶米酒。

“喂,省着点吧,路还长着呢。”戚定钧小声对他说。

“我们今后尽量走间隙地,小豹子越来越大,不方便在城镇逗留。间隙地里根本没地方花钱,所以现在能吃就尽管吃吧。”柳杰回答。

“少主,你打算一直带着它们?”顺子瞪大眼睛问。

柳杰朝两个女孩看看。“我们面临追捕,走间隙地更安全。在野地中,泪滴和满月会是好帮手,现在我们需要每一份力量。”

“你是说可以一直养着它们?哪怕它们长大?”铃儿两眼放光。

“是的,至少等到我们的旅程结束。”柳杰点头。铃儿从椅子上蹦起,在柳杰的头盔上重重亲了一下。

“你干嘛?当我是泪滴吗?”柳杰怒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急忙四处张望,幸好没人注意他们。

“不干嘛,感谢你,也算赔罪。”铃儿满不在乎地坐下,指了指嘴角。柳杰的嘴角上依然留有淤青。

“我给你们两个画张像如何?”戚定钧笑吟吟地问。

“别闹了,我们还不够显眼吗?”柳杰忍不住横了戚定钧一眼,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记得初次在城北市集遇见他时,聪明的画师不苟言笑,古板得像个老头,现在却时不时流露出嘲弄人的天分。但是柳杰发觉自己更喜欢现在的他,之前的戚定钧是个纯粹的画师,他待人就像作画一样,习惯性地保持距离,而现在的他,更像个同伴。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众人埋头喝酒吃肉。在间隙地里吃了两天的烤兔子和干粮,他们很高兴能尝到由真正厨师烹制的菜肴。这里的米酒醇香可口,连一向不贪杯的柳杰都喝了三碗,铃儿和梁丘红更是赞不绝口。对于两个女孩的酒量戚定钧毫不惊讶,在流亡集他已经领教过。那天铃儿和梁丘红将东野鬼那桌的山岭部族全喝到桌子底下去了,最后连疤二娘都吃惊地过来看热闹,并且免了他们两坛酒的酒钱。

“小二呢?过来迎客。”门口突然传来高声呼唤。一名黑瘦的汉子背着一只巨大的木箱闯进来,箱子几乎跟他人一样高。店伙计连忙跑到门边带着笑脸问候:“客官辛苦了,里边请。”

“没点眼力见,不是让你迎我,是我们老爷。”黑瘦汉子朝背后一指。店伙计朝他身后望去,顿时两眼发直。一个胖子从门口挤进来,差点把门框撑破。他身材不高,但是横竖尺寸几乎一样,活像个肉球。铃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胖子她最近见过不少,落雁泽的郝东,还有将军商明都很肥胖,然而跟这个人一比,立即相形见绌。胖子身穿宝蓝色丝袍,带有金线滚边和银色铜钱纹饰,胡萝卜般的手指上戴满粗细不一的金戒指,其中一枚戒指上镶着块硕大的碧玉翡翠,在他几乎不存在的脖子上缠着条指头粗的大金链子,富贵逼人。他手中握着块白色的吸汗石,不断在额头和脸颊上摩擦,雪白柔嫩的肌肤仿佛能滴出水来,下巴上的短须修剪得异常齐整。胖子都这么爱打扮吗?铃儿心道。

“这位爷怎么称呼?”店伙计问,他被那些金戒指和金链晃得睁不开眼。

“叫我金老爷。”胖子的声音意外地沉厚,他丢了锭银子给伙计,“给我找张干净桌子,不许有一丝油腻。”

“是是。”店伙计忙不迭领路,带他们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距离铃儿他们不远,然后取下肩头的抹布将桌子又仔细擦拭一遍。金老爷伸出粗肥的手指在桌上拈了一下,破口大骂:“混账,这么脏的桌子,让我怎么吃饭?快去拿盆清水来好好洗洗。”

“金爷,这桌子真的很干净了啊。”店伙计看着亮如明镜的桌面委屈地说。他黑瘦的跟班刚刚把那只沉重的木箱放下,此时猛拍桌子吼道:“老爷让你去,还不快去?”店堂中静了下来,其他桌的人纷纷回头望向这边。

“谭五,别吓着人家小二,我们是讲道理的人。”胖子摇手制止手下,又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店伙计,“来来,小二,我跟你讲讲道理。我喜欢干净,如果我说不干净,就是不干净。你只要照我吩咐的做,赏钱少不了你。把这张单子拿去,准备好上面的食材,借你们的厨房用用,我自己带了厨师。”说着胖子将手心里攥着的一张纸交给伙计。

“这个…….”伙计拿着银子和纸张,左右为难,“厨房是不能轻易进去的,我得去问问掌柜。”

“赶紧去问。”金老爷不耐烦地挥手。店伙计去后,又有一人从门外走入,来到他们桌旁落座,柳杰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人吸引。来人姿态看似平常,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个多余动作,穿一身鹅黄色直缀,腰间束一根紫色绦带,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拢成发髻,平滑顺亮,他的五官谈不上多精致,但是合在一起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仪态万千。”戚定钧压低声音评论,从他这个阅人无数的画师嘴里说出这四个字自然极有分量。柳杰在心里轻笑一声,这四个字原本是用来形容女人的,然而用在这名男子身上却一点不别扭。不仅如此,这个人不简单,他心想,这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洗练可不是朝夕之功。

“颜复生,马儿都安顿好了?”金老爷旁若无人地高声问。

“是的,老爷,我亲眼看着马夫饮完马才进来的。”叫颜复生的那人边回答边取出折扇轻摇,手掌白皙嫩滑,如同女人。

“关照他们好好洗马车了吗?明天上路时要是有一丁点灰我就不付钱给他们。”

“放心吧老爷,马夫保证明天你在车轮上都找不出一丝灰尘。”

“哼,我才不信。”胖子鼻子里抽着凉气,脸上肥肉震颤,“这些愚民哪懂得什么叫干净?”

满脸皱纹的老掌柜在伙计的陪同下走到他们身边作了个揖。“三位爷,你们还有几位同伴?”

“就我们三个,你是掌柜?”金老爷大大咧咧地回答。

“是的,金爷。你们要的那些食材够十几个人吃的,这会儿客人多,厨房里伙计都在忙,实在腾不出地方。”老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

胖子朝掌柜勾勾手指头,老头连忙将脑袋凑过去。

“掌柜,我们来讲讲道理。我出了那么多银子,还不需要你们动手煮菜,只是借用下厨房,连这都不肯,你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他在说到最后一句时陡然提高了音量,吓得满脸皱纹的掌柜一哆嗦。

一直埋头喝酒的铃儿突然抬起脸,以更大的声音说道:“红姐,我得跟你讲讲道理。虽然有个王八蛋打搅了我们喝酒,可是我都喝了三碗了,你才喝一碗,这是什么道理?”她故意粗着嗓子,以免被人辨识出自己是女孩。梁丘红一脸茫然,而戚定钧和顺子不约而同将嘴里的酒肉喷了出来,酒铺内其他客人也纷纷偷笑。“别多事。”柳杰低声警告她。

胖子对铃儿怒目相向,但是看到她的骑兵装束,倒也不便发作。颜复生朝着这边瞥了一眼,和颜悦色地说道:“掌柜,我们只需要一个地方,器具我们自己都有。”

老掌柜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这样,我在门外给你们架张桌子,你们在那里烹制菜肴如何?”

“可以。”颜复生回答。

老掌柜松了一口气,讪讪地朝黑瘦的谭五一笑。“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在街边做菜。”三个人里,只有谭五穿着一身寻常的粗布衣服,一看就是下人。

“我才是厨师。”颜复生摇着扇子微笑。

掌柜张大嘴打量他精致的装束和白净的双手。

胖子一抬眼珠子说:“发什么愣,还不快去?饿坏了老爷我,小心砸烂你的招牌。”

“是是,这就去。”老掌柜赶紧推搡着伙计离去。

不到片刻,门外并排放了两张四方桌,堆满鸡鸭鱼肉,新鲜果蔬。谭五打开身旁的木箱,里面尽是些锅碗瓢盆和形形色色的装有各种佐料的木罐子。谭五取出炊具在桌上安放妥当,点燃炉火,然后回来替颜复生套上一件黑色长袍。颜复生放下折扇,走到门外,双手各执一把切刀,开始处理食材。大街上有不少吃完晚饭散步的民众,好奇地驻足观望。逐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并且不断发出彩声。颜复生左右开弓,切削劈斩,手法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等他真正开始烹煮,就连店堂内的客人也忍不住涌到门口或者扒着窗户观赏。他每做完一道菜,谭五便端到金老爷桌上,菜品典雅的色泽形状和一路散发的香气让人群咋舌。悦来居的掌勺大厨和厨工也都来到颜复生身边观看他烧菜,厨师脸上的表情仿佛遇见了神明。金老爷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独自一人面对满桌的菜肴,风卷残云,大快朵颐,老掌柜这会儿才明白,原来那些食材只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酒,再拿两壶酒来。”胖子高声呼喝。店伙计急忙从门口跑进后面的储酒间,不一会儿端了两壶回来放到他桌上。金老爷心满意足地倒了一杯,仰头一口饮尽,然后尽数喷了出来。他肥胖的身躯不断抖动,脸色涨得跟猪肝一样,涕泪横流。他不断地咳嗽,抠挖喉咙,嘶哑着嗓子喊:“水,快给我水。”店伙计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拿来清水,金老爷疯了似地漱口,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了,吐得身上到处都是。

“怎么了?”颜复生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问,举止优雅得仿佛他刚刚吟完一首诗,而不是做了一桌菜。

“这个酒……酒……辣死我了。”胖子喘息着说。颜复生举起酒壶闻了闻,不禁皱起眉头。“谁在里面放了辣子油?掌柜呢?”

柳杰心中一跳,他曾听父亲说起过辣子油的事情。果然,他看见宣称去上茅房的铃儿施施然走了回来,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跟你说了别多事,没被人看见吧?”他想板起脸,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哪能啊?从来没人抓到过我。”铃儿轻声回答。

谭五大声咒骂,胖子咳嗽不停,其他客人暗自偷笑,店里一时吵闹非凡。老掌柜心惊肉跳,愁眉苦脸。“不知道啊,我的伙计绝不会干这种事。”

“去换两壶酒来,别再出岔子了。”颜复生显然有些生气,有意无意朝铃儿这桌望了一眼,然后走回门口继续烹煮。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他奔出店外,将几名正试图进入酒铺的兵士挤得东倒西歪。领头的一名头戴紫羽盔的十夫长咕哝一声,大声呼唤掌柜。

老掌柜认识来人,连忙笑脸相迎。“周大人,吃饭还是公干?”

“掌柜的,你这招揽生意的办法不错啊,整个镇子一半人都堵在你家门口了。”五短三粗的周大人擦拭脸上的汗水粗声粗气地说。

“哪里,是客人自己在烹煮,我这儿的厨师哪有这本事?”老掌柜陪着笑,心中有苦难言。今天是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反正全来了。

“我奉命查案,你带我手下去看看你的钱箱。”十夫长说道。

“这个……”老掌柜犹豫。

“放心,不会动你银子的。如果我想打秋风,最多白吃白喝,难道还抢你的钱?你当我们是强盗吗?”

你们也不是没拿过钱。老掌柜心里想想,嘴上不敢说,不情愿地领着两名兵士走到柜台后。十夫长扫视周围,看见了铃儿他们,当即快步走过来招呼。“几位兄弟打哪来?”

柳杰指了指自己胸前山峰形状的银搭扣。“高丘城。”

“哦,侯爷的人。不知道几位来到虹光镇有何贵干?需要帮忙吗?”周大人有意示好。

“不用了,机密要务,就不麻烦大人了。”柳杰摇头。十夫长逐一打量他们,眼前这几个兵年纪轻轻,肌肤细嫩,显然刚入伍不久,能执行什么机密要务?

柳杰知道他起了疑心,立即问道:“你是哪位?”

“我叫周田,邹恒将军的部下,新近驻防这里。请问你们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周田问。

“吴将军。”柳杰还真不知道现在高丘城有那些将领,只能随口胡编一个。

“吴将军?哪个吴将军?”周田拈着杂乱的胡须思索,高丘城有姓吴的将军?自己怎么一点没印象?

“十夫长,您瞧瞧。”前去查看钱箱的兵士快步走回,手里攥着两锭银子。周田接过银子,拿在手中反复翻看,银锭底部有钱庄的印戳。

“掌柜的,这两锭银子哪来的?”他抬起头问。

“刚收的。”老掌柜嗫嚅着回答。

“刚收的?”周天眼睛一亮,“谁的?”

“这位金爷。”老掌柜朝金老爷指了指。

周田走到金老爷的桌旁,看着满桌子的碗碟以及喘息方定的胖子。金老爷口中的辣味还没有去尽,依然在不停漱口。周田拿起两只空盘子叠在一起,这才腾出地方放下银锭。“银子是你的?”他紧盯着胖子问。

金老爷拿起银子看了看然后回答:“是啊,怎么了?”

“哪来的?”

“做生意赚来的。”

“你做什么生意?”

“珠宝生意。”金老爷抬起手展示他那些金戒指。

周田被晃到了眼睛,赶紧偏过头去。“能看看你的货物吗?”他又问。

“卖完了。究竟怎么了大人,这银子有问题?”

“一个月内,彩虹泽有四家钱庄被盗,这两锭银子正是赃物。”周田转回头一瞬不瞬注视着胖子说。

“大人,你不会怀疑我是贼吧?你看我这样子像个飞贼吗?”金老爷拍拍自己山一样的肚子。确实,他连窄一些的门都进不了,别说飞檐走壁了。

“那你记得用这银子跟你买货的人吗?”周田问。

“这哪记得住?”金老爷摊开肥厚的两手。

“既然这样,我得抓你回去,也许关两天你就想起来了。”

金老爷朝周田勾勾手指头。“来来,大人,我们讲讲道理。我行走四方经商,交易过的金银珠宝店铺有几十间,换作是你你记得住吗?”

周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我们有办法让你想起来,总之,在弄清楚之前,你哪都别想去。”

谭五此时刚好端了一道菜过来,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他放下碟子,挡在胖子面前,低声说道:“你留下我们试试。”

“哟呵,有种。天生长着张贼脸,我看八成就是你干的。”周田断然大喝,“来人,把他们几个拿下。”他手下的兵士立即围拢上来,长剑纷纷出鞘,老掌柜和一些离得近的客人慌忙躲开。酒铺内变得鸦雀无声,然而奇怪的是这会儿突然连门口的哄闹声也完全消失了。铃儿望向门外,人群正在悄无声息地快速散去,一个穿着破烂灰布袍的老人直挺挺走进来,两只眼睛雪白,没有一丝黑色。铃儿立刻知道,来了一个守墓人!

“把剑收起来,快!”周田压低声音命令。众所周知,守墓人极其敏感,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视作威胁。守墓人径直来到柜台前,将手中的几块碎银放下。“老规矩。”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梁丘红从来没见过这样怪异的事,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店内其他客人身体僵直,大气都不敢出,保持着原有姿势一动不动。

老掌柜小跑着回到柜台后,朝着守墓人恭恭敬敬施了个礼,收好碎银,吩咐伙计们:“快点,老规矩。”

“守墓人也吃饭?”铃儿扒着柳杰的耳朵问。

“他是买祭祀用的供品。”柳杰用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金老爷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椅子被他肥胖的屁股推得往后翻倒,发出“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守墓人极快地转头,两只惨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包围胖子的兵士被吓得半死,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桌子朝守墓人挪去却不敢阻拦。金老爷来到柜台旁,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了几锭银子,放在柜面上。

“愿逝者长眠。”他说道。守墓人点点头,将银子收下。

“我这里还有不少酒菜,可以帮你一起送到墓园,好好供奉一番。”胖子接着说。

“多谢。”守墓人应道,这次却是个老人的声音。

“逝者不言谢。”金老爷一改先前的蛮横,“老掌柜,多拿几个食盒来,将没吃完的都装上。”然后他冲谭五使个眼色,谭五心领神会,奔出门外收拾器具。不多久,几个带把手的食盒整整齐齐放在金老爷脚下。谭五背着大木箱回进来,将这些食盒悉数提在手中。颜复生脱去了黑袍,手摇折扇,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后。

“请带路。”金老爷向守墓人作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这次又换了个老妇的声音。守墓人当先走出酒铺,金老爷三人紧紧尾随在后一起离去。

“队长,怎么办?”周田的手下问他。

“远远跟住他们,只要不靠近,守墓人不会发难。供奉完了之后他们总要离开,我就不信他们睡在墓园里。走!”周田挥挥手,带着他的属下冲了出去。

门外的马蹄声去远后,戚定钧说:“咱们也走吧,保不准那姓周的回来又纠缠我们。”

“嗯,以后得尽量避开城镇。”柳杰回答,“我去多准备些干粮,随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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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钻木取火、结绳记事的远古时期发展到今天虚拟网络的数字时代,人类经历了数千年的时间。数千年来,我们人类所经历的最美妙的事就是神秘。而所接触的未知领域越多,人类对未来勇于追求和探索的精神也愈强。本书以最生动的文字,最精彩的图片,将这些神秘现象的奥妙娓娓道来,与青少年朋友们一起探索种种扑朔迷离的科学疑云。
  • 篮筐之上

    篮筐之上

    “教练,我想打球!”三分线外,齐铭已经连续投中了八个球……但是最后一个球,他开始紧张了!教练同意他加入了篮球队,却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父亲失去理智的愤怒目光中,是否另有隐情……
  • 王者逆天,成帝之路

    王者逆天,成帝之路

    一枚毒丹,让天才少年北辰寒轩的修为止步不前,一缕强者之魂意外成师,“我要让这世间无人敢轻视我!”这是少年的誓言,在天地间回旋。倾城少女北辰洛翎对他的不离不弃,使两人间的情感初生,少女的身世离奇,少年的绝不放弃,是在众多压力下的不变决心!“翎儿,终有一日我能配得上你!”灭族之仇与少女的呼唤让少年坚定地踏上了成帝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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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生灵,生得混沌灵鲲。混沌灵鲲乃是灵之祖兽,无可匹敌,因十凶忌惮灵鲲之力量,被镇压数十万年,终于...........十凶破开禁锢,灵鲲以一击之力,对抗十凶,从此销声匿迹....万年后,混沌灵鲲再次出现,却已经........气运再凝,妖神又争。灵鲲陨落,谁知灵鲲的一道分身却早已逃遁....仙界乱流即将爆发,时空混絮。众生命运应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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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英魂之雷鸣暴君

    各大远古遗迹异变,引发灾难降临,全球变异。丧尸、变异生物、远古生物纷纷上场。就在这一天,黄林脑中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伟大世界的腐化者,雷鸣萨特向你致敬!”------------------------------------------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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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游之风色传说

    石之预言板上静静地刻写着神秘的文字;铭记于心的皇家骑士团。当毁灭世界的王再次复苏之时。十三个灵魂将接受光的启示,一切将从那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