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心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名店伙计，盯得店伙计直发毛。身体不断后仰，近乎退出了房间。
良久，霍心开口问道：“你早上进这间房间想要干嘛？”
“客官，小人早上打扫二楼，见这位客官房间是虚掩的，有些奇怪。所以小的就进来看看，结果这位客官趴在床上，后背全是血。小人什么都不敢碰，就退了出来。让我们店里的王二去报官了。”店伙计不敢隐瞒如实说道。
虚掩？霍心感到疑惑。昨夜他明明听见了关门声音，根据声音来的方向和时机。基本可以确定是这间房，难道是谁来过这里，打开了房门吗？
“你有见到谁进入这间房间吗？”霍心又向店伙计开口询问。几名衙差负手跟在霍心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心是他们上司呢。
店伙计偏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才开口答道：“今天白天倒是没有。王二去报官后我一直盯着这间房没人进过。但是昨天夜里好像有人进去过。”
“好像？”霍心提高了声音，向前逼近了两步问道：“进就是进，没进就是没进，什么叫好像。”
“小人...小人...也不能确定啊。”店伙计被逼问的靠在门框上，低声解释道：“这位客官昨天离开你们房间后，确实没人找过他。但是昨夜小人起夜时，隐约听见这位客人房间内有人念诗。当时小人还注意到这位客人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所以早上见房门虚掩才觉得奇怪。”
“诗”霍心有些疑惑，问道：“什么诗还有印象吗？”
店伙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什么‘流星陨落月犹在，霞光破碎空无痕。小人昨夜还在奇怪，念第一句话的声音有些像女人的声音。当时，小人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
流星陨落月犹在，霞光破碎空无痕。两句话在霍心的心中默念。暗号？流霞？这秦无伤是流霞的人？杀他的也是流霞的人？为什么？
这不合理啊。如果秦无伤是流霞的人，霍心几人都没有丝毫怀疑他的身份。那秦无伤的卧底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流霞为什么要除掉他。
不不不，这个逻辑也有漏洞。如果是流霞除掉秦无伤，那么何必要对暗号，直接动手不是更利落。难道是放松秦无伤警惕？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伤口在背部。可是没必要啊，这秦无伤倒是算的上天才，但也不过就二十出头，解决起来并不费劲啊。难道流霞高手派不出来了？可是自己对于流霞应该是头号危险吧，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人，流霞会派个实力一般的人吗？又或许是流霞的人离开后，真正的凶手才来......
“你看上去不像读过书，怎么会对将只听过一遍的诗句记得这么清楚？”霍心暂且放下猜测，继续向店伙计询问道。
提到这个问题，颤抖了一早上的店伙计难得露出微笑，神色颇有些骄傲，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干这行也好多年了。生意多时，听客人点菜就是依靠这一手过耳不忘的本事。”
霍心眼睛一亮，问道：“如果让你在听一遍那个女声，你能听出来吗？”
店伙计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我没有尝试过，但是应该是可以的。”
得到了店伙计的答复，霍心转头向其中一位衙差说道：“你带着他将客人的声音逐一听一遍，看看当中有没有昨夜声音的主人。”
被霍心点到的衙差不敢反对，道了声“是”。带着店伙计走出了房间，现场早已封锁，也不怕有客人跑掉。
“能找到吗？”唯一会异能的衙差向霍心询问道。在他看来，没有犯人会留在案发现场周围。
“试试呗。”霍心淡淡说道。
其实霍心心中也没什么谱，但是这次的案子实在有些不同。虽然现场同前几起一样的干净，但是却又不似前几件案子分尸、挖眼、延时装置甚至伪装自杀无所不用。
这起案子看上去是如此简单，就像是一个熟人进来捅了一刀，然后逃掉。但也因为简单，现场的线索反倒是更少。不过简单的现场往往代表着准备时间不足以及临时起义。所以霍心用了最简单的搜查办法，从案件四周开始查起。
“能把你们搜到的证物拿出来给我看看吗？”霍心向会异能的衙差问道。霍心的话还算客气，按理来说对方也不敢拒绝。
谁知对方偏就摇头了。再与霍心一细说才明白，他们到此也没又多久，根本就没有来的及收集证物。
“你说的是真的。”霍心的表情有些惊讶。
“千真万确。”衙差满脸真诚。
霍心看他的表情也不似作伪。摸着下巴思索着走出了房间，顺着楼梯口向下望去。楼下，店伙计正在逐一辨认声音。
霍心挥了挥手，叫店伙计停了下来，开口问道：“昨天这位客人有带行李吗？”
“没有。”店伙计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霍心点了点头，示意店伙计继续辨认声音去了。但是奇怪的事又出现了，霍心进入那个房间时便用异能探测过，屋内没有任何灵器，当然也包括空间灵器。难道这秦无伤云游四方连行李都不带，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小戴时。”霍心唤了一声。
此时，戴时早已被姐姐叫了过来，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戴时本来也想陪在赵佳蕊身边，但是被韩婷婷严词拒绝了。韩婷婷告诉戴时，师傅身边一定要有人帮忙。
“这呢，师傅。”戴时答应了一声，钻过人群，走到霍心面前。
“你去将四周的客栈都去调查一番。看看秦无伤有没有在哪间客栈留宿过，有没有把行李留在那里。”霍心说道。
“好”戴时做事不会问为什么。师傅让他做什么，他立刻就会去做。
“等一下。”霍心拦住了戴时。
戴时一脸不解的看着霍心，以为师傅还有事情要交代。但霍心只是托起了戴时的手，向其中注射了一缕异能。
“有危险就牵动这异能，我一定会知道。万事安全第一，千万不要胡来。”霍心交代着。
如果有选择，霍心不会让戴时独自离开自己的视线，更何况昨夜刚刚有一个人死在自己身边。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霍心必须要抢夺时间。否则赵佳蕊和姐弟俩只会面对更多危险。
戴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也麻烦你们调查一下这间客栈。看看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拿走过这屋的东西。”霍心又向衙差说道，又多问了一句：“你们的仵作什么时候能到？”
“调查没有问题。但是仵作这事......”衙差有些吞吞吐吐。
“但说无妨。”霍心说道。
“我们这里一共只有两名仵作，一个刚刚告老还乡，还有一个昨天死了。”衙差无奈的答道：“我们这里已经堆着好几具尸体了。”
“那你们先去调查这间客栈吧。”霍心也有些无奈。调查客栈，衙差比戴时更加合适，戴时随意搜查很可能与其他异能师发生冲突。至于验尸，仵作显然也比霍心合适，霍心那两下子也就是凑活事。但现在看来，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霍心撸起了袖子，向尸体走去。尽力而为吧，虽然连柳叶刀都没有。
另一侧的房间内，韩婷婷静静坐在赵佳蕊旁边。外面的纷扰似乎与她无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除去晕倒的赵佳蕊，她或许才是那个心态最不平和的人。
赵佳蕊静静的在床上安睡，眼中挂着泪痕。
韩婷婷听赵佳蕊提起过师兄，韩婷婷当然不会似霍心一般心大，听过的故事也不记得。赵佳蕊将韩婷婷当姐妹，韩婷婷自然也记得赵佳蕊的好。虽然韩婷婷极少表达，但是心里却记得赵佳蕊说过的许多事。
赵佳蕊是孤儿，自小由师傅养大。赵佳蕊从小，师傅便对其很严厉，除了赵佳蕊不着调的师姑陪自己玩以外，便是第一个拜入师叔门下的师兄秦无伤。虽然一次意外后，师兄秦无伤变得沉默寡言，但是师兄对待赵佳蕊却一直很好。没想到今天......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韩婷婷虽然出入江湖，但在这件事上却比赵佳蕊看的透彻许多。自打卷入这件事开始，他们每一个人，包括霍心在内，都是随时有可能丧命的。而赵佳蕊却并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
韩婷婷相信，赵佳蕊不怕死，会愿意为霍心而死，但是这并不是面对死亡。身边的人死去，远比自己死去痛苦许多。死很简单，活着却难。如何代替死去的人活的潇洒，韩婷婷不知道，霍心也教不了，或许真正对此最为通透的是戴时吧。
“如果小戴时死了，你会怎么办？”韩婷婷发呆的功夫，赵佳蕊却突然醒了过来。没有哭闹，没有挣扎着起身，只是睁开眼睛平淡的问道。
赵佳蕊的沉静并不出乎韩婷婷预料。她经历过这些，她知道冷静之后才是真正面对着撕心裂肺的痛。到了这个时候，连报仇都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剩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就如同，霍心封闭了自己十二年一般。
“继续活下去。”韩婷婷答道。但是却好似什么都没说，活的人自是不能追随死的人而去，能做的似乎只有将所有的苦痛一力承担。
“如果扛不住呢？”赵佳蕊问道。
“扛不住也要扛。”韩婷婷淡然答道，但是内心却并不平静：“每个逝者都羡慕活着的人，活的更好才是对逝者的尊重。”
赵佳蕊沉默了，一声不吭的看着天花板。抚平伤痛要经过时间。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适时的填不了谈话两人之间的沉默。敲门的声音缓慢而沉重，也不知道敲门的人怀着什么心思。
“请进。”韩婷婷说道。
听见韩婷婷的声音，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从门后探出。确认没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才从门后挤了进来。
“小鬼怎么样了？”霍心向韩婷婷询问道。
此时，霍心已经清洗了手臂的血迹，更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霍心还是不希望赵佳蕊面对这些。
韩婷婷没有回答，将目光移向了床上。
霍心顺着韩婷婷的目光看向了床头，看到的是赵佳蕊空洞的眼神。
那一瞬，霍心的心，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