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血检结果出来了,在陈默的血迹中发现了LSD(麦角酸二乙酰胺),一种强效致幻剂,根据血浓度推算,他至少服用了1000微克,已经超过正常用量的五到十倍,足以使人丧失意识并且出现幻视和幻听,由此可以判断,正如卫青所说,陈默确实被人陷害了。另外根据LSD的特性,药效的峰值出现在服用后的2到3个小时,陈默失去记忆的时间点大概是7点半,由此推断他应该是在当天下午4点半以后被下的药,而从4点20分开始,他就和魏德明在一起,所以下药的人无疑就是魏德明。
看到这个结果,大家都很激动,互相击掌庆贺,杨雪决定趁热打铁,立刻联系了缉毒队,并且在他们的协助下,很快找到了几个售卖LSD的毒贩,经过辨认,其中一个确定魏德明从他那买过此药,数量和陈默血液中的浓度吻合。杨雪喜出望外,随即下达了拘捕命令。
傍晚时分,魏德明再次被带到审讯室,他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了,但心中仍存一丝侥幸,下定决心再赌一把,不到最后时刻绝不招供。他故作镇定,微微扬起下巴,半睁双眼轻蔑地看着审讯席上的杨雪、大齐和卫青,不过在与杨雪的目光相遇时,他感觉对方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刺穿了他的内心,也洞悉了他隐藏的秘密,不由得心中一凛,随即收回了目光。
杨雪冷冷地问:“说说吧,为什么要杀魏德辉?”
魏德明挪了挪身子,看着被铐住的双手,淡淡地说:“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问陈默,怎么,他不肯交代?”
杨雪冷笑一声,“他确实没有交代,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已经证实,案发当天有人给下了迷幻药,并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操控他杀了魏德辉,而下药的人就是你。”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把你抓来,就说明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是个聪明人,后面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魏德明十指相扣双手握得紧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看得出他还在挣扎,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杨雪,嘴角翘了一下,说道:“其实看到陈默杀人的录像,我就知道瞒不住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也好,早晚都是死,早死早了。”
“那就先说说你的杀人动机吧。”
魏德明松开手按着挡板,把身体推到椅背上,“怎么说呢,魏德辉就像压在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对他的恨由来已久了,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同学叫姜昕,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而且乐于助人,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我和姜昕分在一个学习小组,她帮了我很多,应该说我能考上大学有她一半的功劳,可惜她却在高考前跳楼自杀了。姜昕的父母说,她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才寻了短见,我当时就有些怀疑,一个学霸怎么可能害怕考试呢?几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有一天,魏德辉喝多了跟我炫耀,说他强奸了姜昕,而且还干了好几回,不仅毫无悔意,还骂姜昕的父母胆小,明明知道真相,女儿死了都不敢报警,并且说,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敢干,多大事儿都不是事儿。我听后特别愤怒,就想去公安局报案,可冷静下来一想,连姜昕的父母都忍气吞声了,我又算什么,再说无凭无据的,警察根本不会当回事,最重要的是不想玷污姜昕的名节,所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从那以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也有些不甘,我也喜欢姜昕,可是连手都不敢碰一下,而魏德辉不但强奸了她,还不用负责任,凭什么?我怎么都想不通,于是就安慰自己,他这次能逃脱纯属侥幸,下回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可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耳光。
魏德辉一直混社会,根本没上过大学,只花了两千块钱就买了个本科文凭,摇身一变成了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还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大公司当上了主管。而我苦熬了这么多年,只能读个二本,求职之路更是艰难,还经常遭人白眼,就因为我不是名校出来的就处处低人一等,在公司里当小弟,被人呼来喝去,工资更是少的可怜,连解决温饱都难,根本看不到出头的希望。
说实话,如果没有魏德辉,我可能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同学们的境遇都跟我差不多,可他偏偏就在那,像个永远也甩不掉的影子。我很想忽略他的存在,但无时无刻不在父母、亲朋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你哥又升职了、你哥买了套大房子、你哥换了辆新车,等等等等。难道他们不知道魏德辉是个什么货色吗?他是强奸犯!可惜,没有人记得,大家只会在意谁更有钱、谁的职位高。尤其是父母,总是用这些提醒你的失败,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比你优秀。我变得极度自卑,觉得自己就是个loser,那种一无是处的边缘人,没人注意你的进步,也没人关心你的想法,在他们眼中你永远都是一个德行。”说到这,魏德明突然停了下来,表情黯然地望着门口,眼睛有些湿润。
杨雪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为情杀人,没想到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讲述的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好像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遭遇过。现在社会上确实弥漫着这种风气,认为金钱是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没人在意钱是怎么来的,几乎忘记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底线,很多人的价值观也随之扭曲,变得浮躁、贪婪。杨雪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魏德明的感受,但能想象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对他造成的伤害,不禁生出些许同情,她问道:“既然你知道魏德辉如此不堪,还跟他在一起工作,就是为了找机会杀掉他?”
魏德明扭头望着杨雪,摇了摇头,“我特别不甘心,很想改变现状,可是根本没有机会。迷茫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想明白了,之所以老是停滞不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豁不出去,与其对别人低三下四,还不如借助魏德明的优势,他毕竟是我堂哥,又刚当上老总,身边正需要自己人,于是我们俩一拍即合。到了新媒公司,魏德辉又给我上了一课,”说到这他笑了,而且一发不可收,笑的前仰后合、眼泪直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突然,他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问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老总的吗?”
他扫视了一下杨雪他们,然后接着说:“他当主管的时候,业绩一般,根本不可能上位,他就下了个套让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然后又跟集团保证一定能把钱追回来,条件就是当上老总,结果还真如愿以偿了。说实话,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他总能蒙混过关,难道其他人都是傻子?不过,这也印证了那句古话: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那时侯我就决定,去他妈的底线,只要能上位,什么都可以抛下,因为根本没人在乎这些。之后我就一心一意跟着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当上了副总,虽说晋升的不太光彩,但很有成就感,之前所有的不如意全都一扫而空。”
杨雪问:“那你应该感谢魏德辉呀,为什么要杀他?”
魏德明愤愤地说:“因为他想让我跟上一任老总一样当他的垫脚石!”他顿了顿接着道:“集团突然派来了陈默接任总经理,安排魏德辉去外地开荒,他不愿意去,就想故伎重施,再跟集团做回交易,不过需要我当替罪羊。我虽然是副总,但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可是我又不甘心,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杀人嫁祸的主意,可以把魏德辉和陈默一块踢出局,我在公司的口碑很好,当上老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杨雪接着道:“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魏德明犹豫片刻,说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没错,的确有人背后指点,陈默杀人的录像应该是红先生给你们的吧?”见杨雪点头,他又说:“看到那段录像,我就知道红先生把我也给涮了,因为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个。”
“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其实全盘计划都是红先生提出来的。第一,先录好一段视频,然后由我做特效处理,准备在直播时上传;第二、做好铺垫,在播出前三天,利用马甲账号给魏德辉下死亡威胁;这两点魏德辉是知道的,他很喜欢搏眼球,听说要搞个灵异直播,立马就答应了。
第三就是想办法让陈默在7月18号到魏德辉家喝酒,事先给他下好迷幻药,让他杀人,我换掉魏德辉的手机卡,在8点前给安易打电话,同时利用空调把死亡时间推后。你们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怀疑我和陈默,等你们发现问题的时候,就会在陈默的车里找到凶器,但是发现不了他被下过药,然后我再说当天曾离开过一段时间,这样陈默就成了杀人凶手。”
杨雪没想到那段灵异视频是魏德明自己做的,除了死者和红先生并没有其他人参与,心里暗道万幸,如果还按照自己的想法追查,估计永远也查不出结果,“你就没想过我们也会怀疑到你吗?”
“想到了,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一、我跟魏德辉的堂兄弟,即便有摩擦也不会弑亲,因为这不符合常理;第二、陈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肯定不会咬上我,你们没有证据就算怀疑也没有用。可是我没想到红先生竟然录下了陈默杀人的过程,现在我明白了,他让我给陈默放点血是有目的的,否则你们根本不可能查到他被下了药。”
“你说什么?红先生特意让你把陈默的头撞破?”杨雪瞥了一眼卫青,他果然没有猜错,红先生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魏德明先是摇了下头,随后又点头说道:“不是非得撞破脑袋,只要放点血就行。这是他唯一的条件,他说跟陈默有仇,让我帮他出口气,我当时有些慌张,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就按着陈默的头在门框上撞了几下。”
“是谁远程操控了魏德辉的电脑?”
“我,是在车里干的。直播后我还重装了系统,把虚拟摄像头和灵异视频都给删掉了。”
“你说陈默杀人的视频是红先生录的,看场景用的应该是魏德辉的电脑,他也能远程操控?”
魏德明笑了笑,“ID肯定不是我告诉他的,不过想抓个肉鸡并不难。”
“你跟红先生是怎么联系的?”
“网上,是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说到这,魏德明皱起了眉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们根本没见过面,他怎么对我这么了解,句句话都能说到我心里。”随后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命吧,我是没有魏德辉的运气啊,第一次做坏事就被同伙给卖了。”
卫青突然问:“集团让陈默去你们公司是突然决定的?”
魏德明想了想,说:“很突然,连魏德辉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卫青又问:“你们集团的老总是谁?”
“大老板是个女的,叫陆雪莹,听说是个年轻的美女,我没见过。”
魏德辉被杀一案终于真相大白,杨雪立刻解除了对陈默的拘押,回到办公室,就听见快嘴刘颇为愤慨地说:“我还以为魏德明是为了给女朋友报仇呢,没想到,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李晨接茬道:“我就是有点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看不起魏德辉,为什么还要跟他同流合污?”
小米说:“心里不平衡呗,你想想,像魏德辉这种垃圾竟然能出人头地,搁谁心里也不痛快呀!”
“小米说的没错,”大齐插嘴道:“不过魏德明确实也有问题,如果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是非分明、立场坚定,根本不会被红先生利用。”
“说句粗话,他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种人活脱一个伪君子,还不如魏德辉那样的真小人呢!”快嘴刘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笑而不语,又解释道:“你们笑什么,话糙理不糙,眼睁就是这么回事吗。”
杨雪见卫青一直沉默不语,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卫青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个圈套!”他抬起头看着杨雪,“半个多月前,一个猎头找到陈默,说有个集团想高薪挖他过去当老总,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杨雪想了想,“你是说这个集团跟红先生有关?”
卫青点点头,“这种集团公司对重要岗位的人事安排是相当谨慎的,流程也很复杂,如果不是突然做出的决定,魏德辉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我怀疑红先生要么是集团的高管,要么就是和有决定权的人关系密切。”
杨雪也点了点头,“看来咱们得好好查查这个集团了。”
卫青未置可否,又陷入了沉思,不过他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事,魏德明说老总叫陆雪莹,是个年轻的美女,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认识的那个陆雪莹。不久前那次见面,卫青几乎不认识现在的陆雪莹了,她变得雍容华贵,却冷若冰霜,对他冷淡也就算了,毕竟那段感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可她为什么不关心一下珊珊,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知晓了魏德明的心路历程,卫青觉得他对陆雪莹过于苛责了,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根本无法洞悉她的真实想法,更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去批评她的所作所为。
卫青十分惭愧,他发现自己对陆雪莹居然一丁点耐心都没有,亦或根本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他有些抗拒,也有些害怕,怕知道陆雪莹的遭遇,似乎她越是不幸,自己的罪孽就越深。自始至终他都认为,没能帮到陆雪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败,如果当初再努力一点,兴许她就不用嫁给矿主的儿子,也不会被抛弃,更不会离开姗姗,而造成这一切恶果的就是他。所以卫青一直不敢面对,即便在极力挽留陆雪莹的时候,心里也有一分抗拒,假如她真的答应了,他整天对着的就不仅是陆雪莹,还有自己的无能。不过,卫青打心眼里愿意照顾姗姗,除了不负陆雪莹的重托,同时也能减轻一些负罪感。但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光做这些是不够的,那根刺依然扎在心里,否则不会紧闭情感大门,8年时间拒绝恋爱,也许只有陆雪莹得到真正的幸福,自己才能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他决定如果再见到陆雪莹,一定要正视自己的无能,至少弄清她的苦衷,想办法弥补。
打定主意,卫青感觉轻松了不少,把思绪转回到案子上,他有点迷糊,红先生既然想陷害陈默,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留下线索,他看着杨雪,问:“你说红先生究竟想干什么?”
杨雪只是摇了摇头并未作答,她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红先生上次说应该给潜在的罪犯制造机会,在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前抓住他们,可是,倘若目的仅此而已,那陈默就变得可有可无了,难道只是为了加大案子的复杂性?恐怕没这么简单,仅凭陈默和卫青的关系就不能轻易做出这种判断。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红先生的目标就是陈默,他寄来杀人录像,看似想举报,但事实上却帮陈默洗脱了嫌疑,这一点他不会想不到,再说这种有惊无险的把戏,已经在卫青的前妻身上玩过一次了,故伎重施的可能性并不大,杨雪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狂躁地响了起来,小米抓起听筒“喂”了一声,片刻之后向杨雪报告:“队长,棚户区发现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