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一上来就问卫青为什么认定霍亮亮就是红先生，因为就已知的线索是没法下这个结论的，而她又认为这个问题十分重要，直接关系到后面的调查方向。如果是，就说明去年发生在云南的那起车祸是精心策划的，而参与实施的人一定和红先生有关，尤其是提出做DNA的那个警察疑点最大，所以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应该会有所发现。另外，如果霍亮亮真是红先生，那陆雪莹手机里的照片就暴露了他的真面目，有了体貌特征就不愁找不到人。不过杨雪也并不乐观，以红先生的谨慎和老辣应该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很可能已经通过整容改头换面了，这也是他们这种毒枭惯用的伎俩。可即便如此，照片仍然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只要找到做手术的医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难逃法网。
卫青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昨天你说是陆雪莹让陈默去新媒广告的，我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陆雪莹。之前我们见过，我发现她变了，变得很冷漠，不光视我为路人，连亲生女儿的情况也不闻不问，但是我还心存侥幸，希望她不是。我直接去了宜信，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结果了。”
杨雪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卫青叹了口气，“我想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让她来自首，量刑的时候也能从宽一些。另外，我很想知道她究竟陷的有多深，为什么？我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地变成不法之徒。
见面以后，我就直接问她，刚开始她什么都不承认，直到我说出了跟陈默的关系。她突然哭了，然后就把所有的经历都讲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卫青见杨雪点头，就继续道：“我没想到霍亮亮是她的未婚夫，更没想到去年他就出车祸死了，之前咱们一直认为霍亮亮就是红先生，可现在他死了，那红先生又是谁呢？想来想去，我都觉得除了霍亮亮没人会同时针对祁宏和我，因为我跟祁宏唯一的交集就是你爸爸的案子，所以红先生只能是霍亮亮。”
杨雪有些失望，“这么说你也没有证据。”
卫青摇摇头，“但是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杨雪立刻来了兴趣，欠着身子问：“什么理由？”
卫青也往前挪了挪，把胳膊放在桌子上，“首先，我敢肯定霍亮亮和陆雪莹的相遇绝非偶然。陆雪莹说他们是在夜总会认识的，通常去消遣的男人即便平时再严肃到了那种氛围里也会有所放纵，但霍亮亮不同，他很绅士，对所有小姐都以礼相待，而且始终如一。要么他不经常出入那种场所，要么就是故作姿态，不管哪个原因都是有目的的，而且陆雪莹也确实因为这点才关注他的。”
“你的意思他是专门去找陆雪莹的？”
卫青点点头，“我没法不那么想，我跟陆雪莹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如果有人想报复我，找上她也不奇怪，我甚至可以断定他是想利用我在乎的人来攻击我，不管胜负我都是输家。”
杨雪接茬道：“也就是说，这个报复计划从霍亮亮找到陆雪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卫青叹了口气，说：“我想是的。”
小岳突然插嘴道：“你们俩先等会儿，我觉得有点牵强，万一是他生理上有问题呢？”
卫青看着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
小岳皱起眉头，冲卫青一抬手，“慢着，一个没能力的男人不近女色很正常，所以你的推断根本站不住脚。”
卫青解释道：“在意识心理学中有一个名词叫镜像效应……”
杨雪一听就知道他要长篇大论了，赶紧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厉声打断，“别磨叽！”
卫青看着杨雪哦了一声，然后扭脸接着问小岳：“这么说吧，如果一个男人那方面有问题，会想让别人看出来吗？”
小岳想了想，眉毛一挑说道：“他肯定装得比正常人还正常！”
卫青说：“所以，我说他的表现不正常。”
小岳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霍亮亮装腔作势是为了博取陆雪莹的芳心，那他怎么肯定陆雪莹就喜欢这一款呢？”
“这个，”卫青顿了一下，“以我对陆雪莹的了解，她虽然在那里工作，但骨子里还是很清高的，一般的男人哪怕再有钱他也看不上。”
杨雪斜了一眼卫青，“恐怕不只这个原因吧？”
卫青诧异地看着她：“还有什么？”
杨雪欠儿欠儿地问：“你会不知道？”
小岳见卫青一脸茫然，连忙冲杨雪说：“行了，你就别卖关子啦。”
杨雪盯着卫青问：“陆雪莹手机里有霍亮亮的照片，她没给你看？”
“没有。”见杨雪还盯着自己不言语，卫青又补充道：“真没有。”
杨雪收回目光，用手指着卫青冲小岳说：“因为霍亮亮很像陆雪莹的老情人！”
小岳有些惊讶，把卫青打量了一番，又问杨雪，“霍亮亮不会是专门整成他这样的吧？”
杨雪说：“那倒不是，我在卷宗里看过霍亮亮的照片，虽然那个时候很年轻，但五官和现在比变化不大，应该就是原装的。”
小岳靠在椅背上挠了挠头皮，看着卫青说：“这也太巧了吧？”
杨雪又看了一眼卫青，见他有些出神，就问：“即便如你所说，也不能说明霍亮亮就是红先生，陆雪莹说红先生自称是霍亮亮的好朋友，替朋友报仇也说的通，对吧？”
卫青沉默片刻才答道：“对，可是陆雪莹为什么对霍亮亮深信不疑呢？”
杨雪耸了下肩膀，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说明她真爱霍亮亮呗！”
卫青摇摇头，“不对，我记得你说过没有霍亮亮的入境记录，这是事实。可我告诉陆雪莹霍亮亮是偷渡回来的，她也不相信，可见她对霍亮亮的信任有多盲目，更重要的是，她的内心并不排斥替霍亮亮报仇。这让我想到了袁玉衡、魏德明，当然也包括祁宏，红先生面对他们扮演了三个不同的角色：志同道合的人、无所不能的导师，还有心狠手辣的复仇者，而他们或者因为信任、或者因为惧怕，明知道涉嫌犯罪还对他言听计从。总之，红先生非常成功地控制了他们的思想和行动，这跟霍亮亮对陆雪莹所做的没什么两样，至少说明红先生和霍亮亮的思维模式是相似的，而且表现出了同样的性格特征：自信、机敏、控制欲强、想象力丰富、大胆谨慎，还有反社会，只是表现的程度不同。”见杨雪沉默不语，卫青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说服力还不够的话，就想想红先生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杨雪侧头想了想，“挑衅，他认为就算警方知道他跟杀人案有关也无能为力。”
“还有呢？”
“还有，”杨雪抿着嘴，尽可能顺着卫青的思路想，“因为我爸的案子，也许他知道我一直怀疑凶手不是霍亮亮，才以找出真凶作为交换条件，让我和他联手对付你。”稍微一滞，杨雪立刻摇头否定了自己，“不对，他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卫青说：“他确实没打算让你对付我，光是怀疑就够了。”
杨雪虽然有些不解，但自从红先生问她‘是不是真的了解卫青’之后，她确实对卫青产生了怀疑，甚至一度认为他对父亲的案子有所隐瞒，可怀疑归怀疑，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现在真凶祁宏已经落网了，卫青只是个失忆的证人，她也没有理由再怀疑他了。杨雪问：“你什么意思？”
卫青摇摇头，神色黯淡地说：“现在我也说不好，总之你的怀疑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
“切！”杨雪不屑地笑了笑，他感觉此刻的卫青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得了，要不是你有所隐瞒，我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卫青看着杨雪，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杨雪有多信任自己，更希望能不辜负这份信任，心里既感激又有些不安。
小岳没耐心听他们俩扯闲篇，一指卫青，“你接着说，还有什么理由。”
卫青收回目光，看着小岳说道：“就像你说的，他们俩都有性功能障碍。”
“我去！”小岳觉得特别荒唐，自己不过随一说，可看卫青的样子似乎已经替他们验明正身了，这种事就算是半仙也算不出来吧！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杨雪，心说从哪找来的奇葩，但见杨雪面色如常，他也只好又看向卫青等下文。
卫青说：“陆雪莹说她跟霍亮亮的感情发展的很快，时间不长就同居了，但始终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他看着小岳问：“你觉得一个正常的男人，长期跟相爱的人共处一室会是这样吗？”
小岳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脖子，“确实不太正常，反正我没那么好的定力。”
杨雪白了小岳一眼，心想男人就是动物，然后对卫青说：“陆雪莹说霍亮亮是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
小岳哼了一声，“扯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卫青说：“这个解释虽然冠冕堂皇，但没有道理，男人对女人有一种天生的占有欲，就是通过性关系宣誓主权的。”
杨雪反驳道：“也许因为霍亮亮根本不爱陆雪莹。”
小岳说：“拉倒吧，男人的性冲动主要是看那个女的够不够漂亮，不然哪来这么多嫖客？”话一出口，他觉得有点露骨，连忙解释道：“再说了，霍亮亮和陆雪莹一个有前科、一个做过小姐，都不是善男信女……”说到这，他发现杨雪正凶狠地瞪着自己，再想到刚才卫青挨的那一巴掌，顿觉杀气腾腾，立马闭上了嘴。
杨雪制止小岳是怕他对陆雪莹的负面评价让卫青尴尬，虽然是事实，但陆雪莹毕竟是他的初恋，可转念一想，这段感情会不会让卫青的判断不够客观呢？她转向卫青，问道：“你不会因为霍亮亮是陆雪莹的未婚夫，出于嫉妒才这么说的吧？”
卫青先是一愣，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是了，连陆雪莹自己也怀疑过呀！”
杨雪一想确实如此，陆雪莹还为此特意问过霍亮亮。
见杨雪不语，卫青又补充道：“还有，陆雪莹说霍亮亮因为声音不够阳刚，所以不爱说话，甚至因此感到自卑。”
小岳突然一拍桌子，插嘴道：“没跑了，他那方面肯定有问题！”
杨雪觉得这个推测有点不太靠谱，正想着如何驳斥卫青，小岳这一激动把她的脑子搅得更乱了。杨雪便朝他呵斥道：“起什么哄！”转脸又问卫青，“红先生呢，你从哪看出他有问题？”
“还记得他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吗，你追问他的身份时，他特别强调了‘先生’两个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称谓。”
杨雪有些不耐烦，便插嘴道：“你说他不是男人。还有吗？”
卫青点点头，“袁玉衡说，红先生跟他聊天时说过，因为第三者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已经不是男人了。当然，红先生这么说也许是想博得袁玉衡的同情和信任，但袁玉衡所受的创伤是心理上的，以红先生的敏锐和对袁玉衡的了解，他应该知道这个痛点不足以引起袁玉衡的共鸣，事实也的确如此，要不是我再三追问，袁玉衡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但是，袁玉衡又是凭什么相信红先生跟自己同病相怜呢？”
杨雪大致明白了卫青的意思，但还是不太相信，“哼！红先生是什么人，老奸巨猾，他要是存心想骗人，你觉得能有几个人不上当？”
卫青立刻回应道：“可你别忘了，袁玉衡很敏感，而且相当自闭，他是不会轻易相信并接受他人的。”
杨雪琢磨了一下，“那你说为什么？”
“因为红先生所说并非全是假的，至少流露出的情感是真实的。”
小岳插嘴道：“也就是说，红先生真的受过伤，但不一定是因为第三者？”
卫青点点头，“加上之前那通电话，我才敢说他有性功能障碍。”
杨雪思索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说去全是推测，一点证据也没有，你叫我怎么相信？再说了，就算他那方面真有问题也是个人隐私，更不会大肆宣扬，总不能根据这个特征去找人吧。”
卫青连忙说：“我做这些分析，是想说明霍亮亮和红先生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吗，”杨雪欲言又止。
这时，小岳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果霍亮亮接近陆雪莹是有目的的，说明他事先已经制定好了复仇计划并且由他开始实施，然后发生了一起车祸，执行人就变成了霍亮亮的好友——红先生，虽然手段和套路相似，但因为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所以并不能说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如果这两个人偏偏都患有性功能障碍，就不能排除霍亮亮变成了红先生，或者霍亮亮原本就是红先生，他以本来面目出现只是为了把陆雪莹变成替他复仇的未亡人，然后自己再假借车祸消失。嗯，合情合理，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说完，他还冲着卫青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和赞许。
杨雪心里虽然同意小岳的推理，但她更看重实打实的证据，“先别急着下结论，还得等车祸的调查结果，如果能证实死的人不是霍亮亮，这个推断才有立足点。”她转向卫青，“不讨论这个了，说说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红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