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识说完,屋内寂静一片,姜落云的脸上已布满阴沉,这还是女帝第一次这么显露自己的情绪,也难怪,祈阳国好歹存在了三百年才让姜随反下来,而且是在君主无为无能的情况下,落云才建国十六年,姜随有手段有魄力,姜落云有智谋有心胸,怎么看也没有反的理由,但是证据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摆在这,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炷香早已烧完,灵素低着头不敢提醒,今晚的事太过震撼,服侍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帝这么愤怒。
“回宫,宣杨徽。”
前楼的侍从们正小心的打扫满地的花瓣,杨瑞已经不去想这色鬼到底败坏了杨家多少家底,他只不停的去看楼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宋复翘起的二郎腿,但无论是他出言刁难还是杨金忱一掷千金,他都没再露过面,杨瑞越想越心惊,突然全场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他立刻回头去看。
因为场子被杨金忱炒热,观看的人们也逐渐肆无忌惮,刚才已让好几个男倌照他们的喜好或舞或唱了好久,还是雪卿出面将他们带了下去,而接下来出场的人身段窈窕,面上却带了一个面纱,这更让众人找到兴致,纷纷喊着要他把面纱摘下来,男倌不知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颤抖的很厉害,一个宾客以为他是怯场了,随手拿了一朵花就要扔过去,男倌见他的动作,忽然大喊道,“别扔,我摘。”
面纱掉落在地,那人的花也掉在地上,原本沸腾的场子像忽然被浇了一大盆凉水,因为那男倌的脸上竟有两道伤疤,血迹尤在滴落,明显是刚划的!
“南楼竟然有这么丑的男倌,第一楼之名不过如此啊。”
“不想做男倌就别来啊,平白倒人胃口。”
“雪主,这算不算是欺骗,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抱怨,其中不乏有想看笑话的人,雪卿还未开口,杨金忱却已经先站了起来,“这南楼是宋复的,欢愉宴也是他提出举办的,雪主也不过是要听命行事,男倌出了如此的事情,应该让他出面解释吧。”
杨瑞第一次觉得这位二公子的话居然能有中听的一天,立即附和道,“不错,是该让宋复给众人一个交代。”
最先叫嚣的几人却犹豫了,他们敢对雪卿挤兑几句倒真不敢惹到宋复头上去,毕竟那可是个百无禁忌的主。
正想着,忽然从帘幕后掠上来一人,牵着那男倌的手对他们道,“他本来带着面纱的,是谁非要让他摘下来的!自己想看自己就得受着,南楼上贴着‘这里都是美人’这几个字了吗?没有吧,那我们欺骗你们什么了!又要对你们交代些什么?”
掠上来破口大骂的人自然就是十四,她是压轴出场而倒数第二个就是向峤,她在帘幕后看到了一切,在他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她也震惊了,可随之而来的谩骂声让她气愤不已,向峤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却没人去管他还在滴血的伤口只一味地批判他的美丑,还要波及到宋复。
“男倌怎么了?男倌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吗?你们一边瞧不起一边还要从他们身上找存在感,你们不是更加龌龊!”
她拉着向峤的手,坚定的把他护到身后,这个场景此后无数次午夜梦回在向峤的脑海中,不断的给予他勇气。
此刻他泪眼朦胧的说不出话,咸咸的泪划过伤口疼的他脸颊一阵抽痛,可他却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十四出现的突然,众人本来惊艳于他的容貌,杨金忱更是第一次将眼光从雪卿身上挪走,但他随之而来的几句话却像针一样的扎到了他们心里,这世上的无赖有两种,一种是有钱的,一种是没钱的,偏偏今晚,南楼里这两种人都有。
“哼,大家看到了吧,人家就是瞧不起我们呢,觉得我们连他们家的男倌都配不上。”
这是没钱的。
“雪主,最好还是请宋楼主出来一下吧,毕竟这规矩是他定的,但若众人都有疑意,不如商量一下撤了吧。”
这是有钱的。
“宋复呢?”
这是杨瑞。
雪卿等众人的抗议声小了一点之后才慢慢站出来,他好似一点都不惊讶十四会突然跳出来,哦不对,她现在是寺拾。
“众位稍安勿躁,这位公子是楼主临时找来的,既不是南楼中人也和宋府没有关系,所以他说的话并不代表楼主的态度,请各位不必理会。”
十四一惊抬头,雪卿竟然把她当成挡箭牌扔了出去,宋复不是说要她扮成男倌最后出场拖住众人吗,虽说她出来的是早了,可她什么时候又不是了?
“雪卿,我是……”
“寺拾公子,你刚才的言论已经影响到了南楼的声誉,请道歉。”
道歉?对谁?对下面的那群色鬼吗?
“我没错。”
众人怨愤之声更浓,杨金忱一个冷笑跨上台,“雪主,何必多费口舌,我帮你将这捣乱之人拿下就是了。”
落云尚武,杨家虽是文官出身但每个子弟的功夫都不弱,十四一边要护着向峤一边要躲他的招式,迈步到展台边上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后传来危险的悸动,她本能的侧身去躲,背上却正中杨金忱一脚。
十四踉跄向前,向峤见她受伤忽然跪到了地上拼命的向雪卿磕头,“雪主,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和这位公子无关,求你们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
雪卿叹了口气小心的将他扶起,温柔的擦着他脸上四溢的血痕,“这不是因为你,与你无关。”
十四轻咳一下,杨金忱倒没真舍得伤她,只是这一脚却让十四觉得无比的憋屈,不是她被一个凡人所伤,而是她根本没有错。
她倔强的眼神让杨金忱越发心喜,正要上前将他锁住,忽然从帘幕后闪过一片银光,他险之又险的躲开脸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现在,你不就和他一样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