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州山上阴云密布,到处都是烧焦的气味。
句芒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查看上面一条条焦黑的纹路,“哎呀呀,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挺难对付。”
云离半跪在一堆烧焦的树枝中间,身后是层层叠叠引雷劈火的浓云,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
“您若是还坚持,我便是和您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哦?”
句芒的手扬起,身后翻涌的藤蔓冲向云离。
云离皱着眉,手指按在地面,一道惊雷劈幕而下,将冲上来的藤蔓打了个粉碎,而他趁着间隙,迅速后退了几步。
被打碎的藤蔓并没有落在地上,云离还没有站稳,那些碎在半空中的藤蔓如利剑一般刺向他……
云离退无可退,胸中一口气还没有提上来,只能眼看着那些尖刺的藤蔓飞向自己。
“叮!叮——叮!叮!”
几声脆响,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是几天前跟他夜谈的玖叙。
“云离君!”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是熙颜。
云离心脏狂跳不止,他看着熙颜,“你怎么来了!”
“玖叙说这复州山上气息不对,我们便来查看……云离君,你没事吧?”
熙颜关切的看着云离,玖叙站在他们面前,剑光莹莹。
句芒此时却收敛的煞气,他语气激动,“啊,灵婴?哈哈哈,我终于见到你了。”
熙颜回头看他,“你是何人!”
“唔!对不起!我忘了自我介绍,吾乃神句芒,你是不是灵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熙颜站起身直视句芒,“你为何要打伤云离君?!”
“啊……”句芒举起自己的手,被云离打的焦黑的印记迟迟没有落下,“他也将我打伤……了呢!”
“熙颜,你退下!”云离挣扎着拉住玖叙,“你快带她走。”
“……熙……颜?”句芒捏着下巴嘀咕了一句,“原来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啊?哈哈哈……”
“您认错了,她不是灵婴。”
“不是?”句芒指着熙颜的脸,“那面具所封,不就是她的山海之气么?休要糊弄我。”
句芒朝熙颜伸出手,“过来。”
熙颜没有移动半分,她手中的金丝盘绕,“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啧啧,我心里好难过啊,你是被他们蒙蔽了!”句芒状似痛苦的捂住胸口,轻轻抬手,无数的藤蔓又一次从泥土中窜出,将他们包围。
玖叙的剑诀成盾,也只是堪堪挡住了一些,他一口血喷出,摔在了熙颜的身边。
“玖叙!”
句芒此时却收了藤蔓,缓步走向熙颜。
他的目光灼灼,熙颜手中的金丝也被他轻易扯断了。
“你知道么,就凭你现在,啧啧,”句芒走到熙颜身边,上下打量着她,“他们这群货色根本保护不了你,而你,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句芒说着又后退了一步,“不过呢,我,想见你很久了,你只要跟我走,我呢,就不伤他们性命……”
“熙颜!你去天幻宫,这里的事情再与你无关……唔……!”云离刚站起身,一道雷电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句芒捆了个结实。
“嘘……”句芒抚摸着自己的手指,“杻阳君真是不识好歹,好好打个商量保命,你却要着急送死,啧啧。”
“不要!”熙颜的金丝破不开藤蔓,她抓起脚边玖叙的剑,用力砍上去,也是毫无反应。
“师傅!”
熙颜颓然把剑丢在一边,看着被困住的云离,抱住了他的脖子,“呜呜,云离,师傅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云离动弹不得,只能着急的在熙颜耳边说,“熙颜,你快走。”
熙颜泪眼朦胧的看着云离,“我走了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熙颜!”
“云离,我要救你。”熙颜用力擦了脸上的泪,颤抖着手松开了云离。
云离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胆怯,害怕,“熙颜!你走吧!”
熙颜低下头不去看他,索性转过身,看着句芒,后者正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姿态。
“哎呀,我都要被感动了!”句芒扬天眨了眨眼,又看向熙颜,“你别害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们。”
熙颜走到句芒身边,“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句芒勾起熙颜的一缕发丝,手指轻轻叩了叩她脸上的面具,“那是自然,不过,你这面具我看着碍眼。”
熙颜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句芒扬了扬眉毛,一把拉住熙颜,“你可要抓稳了!”
两条巨龙凭空窜出,句芒提着熙颜站在龙身上,“那我就告辞了!”
云离眼看着熙颜跟着句芒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他身上的藤蔓也松开了。
他脚边是已经昏迷的玖叙。
熙颜刚才握住他手的触感依在,可是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云离握紧了手,他调匀气息,拽着玖叙去往了暮云馆。
两个人落在暮云馆的时候,着实把练武场上的暮临吓了一跳。
“师傅!!你!!你怎么了!!”
暮临赶紧扔下手里的木剑,跑上前扶起自己的师傅,又看着旁边的人,“这是何人?”
“你,你速去让你的母亲来见我。”
“是……!”
云离的突然到来,让暮云馆如临大敌一般乱成一团,暮裳歌疾步飞奔,赶到了云离休息的房间。
“暮云馆现任家主暮裳歌拜见杻阳君。”
“别行礼了……”云离缓过一口气,“乾灵塔可有什么异动?”
“青使者已经将封印与自己一脉相通,牢固的很,”暮裳歌沉声说,“塔中之物依旧在沉睡之中。”
“那便好……”
云离心中依旧难以平静,亲眼看着熙颜被带走,他还不知要如何见青栾崇明。
再说熙颜,跟着句芒站在龙身之上,眼睛都不敢睁开。
一直到句芒把她推在一旁,熙颜踉踉跄跄站稳了脚步,这才抬眼看着周围。
她此时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扶桑树下,树枝茂密,树干盘错,每一根都比手臂还要粗。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管辖的地方。”
句芒站在树下,“这里是扶桑树,是生长光明的地方,”他张开手,似乎是很享受,“光明由此出,由此落。”
“灵婴,你不记得了么?你从前,会在这树下跳舞。”句芒走到熙颜的身边。
熙颜看着他,“你总是对我说灵婴,可是我不是啊。”
句芒把熙颜逼到树边,一直到她无路可退。
“现在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呀!”熙颜尖叫一声,身上爬满了藤蔓,“你放开我!”
“啊,让你想起来之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句芒手指拂过熙颜的面具,“我要当着他的面,让他知道,灵婴还活着。”
句芒就这么捆着熙颜,把她带到了九重九。
熙颜被句芒扔在祭仙台上,自己饶有兴致的在她身边来回转圈。
“你带我来这里见谁啊?”熙颜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看句芒的反应,他似乎要带自己见一个不得了的人?
“哟哟,别急么,他一会就来了。”
句芒笑着摸着熙颜的头发,“灵婴,你一会可要好好的想起来。”
不一会,一阵人声喧闹就出现在了九重九上,熙颜抬起头,就愣住了。
迎面来的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穿着威严的黑紫广袖阔袍,面如冠玉,正是她的师傅。
“师傅?”熙颜小声道。
“师傅?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呢……”句芒偏着头看着走进来的人。
崇圣君还是一脸冷峻的样子,似乎面前被捆着的熙颜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神句芒,您说您带来了一个人是灵婴,就是她么?”
“啊啊,崇圣君!”句芒把熙颜的脸抬起来,“她刚才可是叫您师傅呢!若她真是灵婴,您预备怎么解释呢?”
崇圣君的目光扫过熙颜,看着女孩疑惑又难过的目光,崇圣君也丝毫不为所动。
“我并未收徒。”
“哦哦!”句芒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倒是忘了,您之前一直在闭关。”
“唔……!”
句芒手指一弹,熙颜身上的藤蔓锁紧了,痛的她闭上了眼睛。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师傅么……?熙颜挣扎着睁开眼,一只眼睛望着崇圣君。
“师傅,是你么?”
崇圣君冰山般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
句芒的目光在他们中间逡巡,“不如,我们把问题变简单?”
他把手伸到熙颜的脸前面。
“不要!!”熙颜忍着疼痛,猛烈的挣扎起来。
句芒轻易的按住了不断挣扎的熙颜,“嘘,安静!”他又看着崇圣君,“大荒云莲,你看我摘下来让你看看,她脸上究竟是什么?”
“不要!!!”
“啊——!!”
句芒摘掉了熙颜脸上的面具,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暴露在了崇圣君的眼中。
周围的一众府君都开始窃窃私语。
一如百年之前。
祭仙台上,熙颜被句芒捆的紧,周身爆发的山海之气几乎淹没了九重九。
句芒不得不用藤蔓拉紧她。
“嘻嘻,怎么样,崇圣君,你看看这是谁?!”句芒得意的看着崇圣君,“她这气势,我险些都要,都要招架不住!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灵婴?”
“啊——!”
熙颜身上荧光乍现,祭仙台周围的府君都被冲天的气焰压倒在地。
“句芒!!你放开我!!”
熙颜的声音重重叠叠,句芒手中竟然也有些松了,但是他嘴角一挑,把手里的云莲面具丢到一旁,斜眼看了眼崇圣君。
“灵婴,你不是我的对手,气势上,我也不输你。”
“啊——!”
祭仙台上的熙颜一声尖叫,句芒手中的长长的藤蔓贯穿了灵婴的身体。
“我为什么要你啊,我拿走你的魂魄不就好了?”句芒低头看着熙颜,“一个失去一半自己的灵婴,与我也无用,我只要你的山海之力就足够了呀!”
“住手!”
句芒抬起的手又放下,他此时正得意,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崇圣君,或者说,此时他是南笙。
南笙剑匣中的飞剑迅速奔向句芒,将他钉在了祭仙台的一角。
“你……?!”
又几把长剑冲向句芒,句芒赶紧抬手,几重藤蔓将他裹住,却还是挡不住穿透的长剑,被力道撞出了祭仙台。
“哎呀,失算了……”
句芒说着,就坠下了祭仙台。
南笙垂着手,站在祭仙台上,他手中握着熙颜的云莲面具。
重生锲的光芒包裹着熙颜,她的身体软软的垂在那里,一声不吭。
南笙一步一步走向她,他眼中是隐忍的痛。
割断了熙颜身上捆着的藤蔓,那个人才倒在他的怀里。
熙颜朦朦胧胧听见环佩轻响,还有那温暖的味道……这一切仿佛给了她挣扎的力气。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轻声叫着眼前的人,“师傅……”
她抬起头看着南笙,却好像想起来自己脸上没有面具,又把头低下来。
南笙看着她心痛,他把手中的云莲面具捏紧了。
“我不在,你怎么把自己弄成如此?”
南笙温柔的话语传入熙颜的耳中,她仿佛找到了心中的依赖,立刻伸出手抱住南笙,又因为身上的疼痛有些发抖。
南笙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收紧在自己的怀里。
“别怕,师傅在你身边。”
说罢,轻轻将她抱起来,“你睡吧,师傅一直在。”
熙颜搂紧了南笙,好像生怕他再次消失。
南笙抱着她大步走出祭仙台,熙颜朦胧间好像听到周围的人叫他。
“崇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