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昌的事我听说了，不曾想竟是陆姨母的手笔。”燕婉郡主恍然大悟。
“郡主听娘娘的话准没错。”黄嬷嬷笑道，又为她们上了碗热热的红豆牛乳，才退了下去。
…
陆问鱼百无聊赖，只等明日一早便出宫回沉香苑，在宫里要随时注意仪态，不能落人口实，两日下来便觉得累。
“看来我已过了日行千里的年纪了。”陆问鱼轻叹一声，扭头对为她撑伞的寻芳幽怨道。
寻芳扯了扯唇角，“女郎又在说笑了。”
那回晋州前三日还千里走单骑去山西飞虎营帮肖行衍那厮练兵的人是谁？
找了处亭子坐下歇息，亭子四面围上了挡风的纱帘，四角还摆上了炭火，故而并不觉冷，几名小宫婢忙里忙外为她添热茶置点心。
“请问，亭中可是陆娘子？”热茶刚入口，一名婢女打扮的小姑娘便在亭外问守着的小宫婢。
寻芳见了，掀了帘子出来查看。
那婢女五官平平，双手交握在小腹处，双目清澈，不卑不亢，显然是被调教得极好。
“何事？”寻芳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那婢女一眼，眼尖的注意到婢女右手虎口的薄茧，应当是个练家子，且功夫还不低。
“姐姐好，我是保国公府的婢女，我家主母求见陆娘子。”婢女见寻芳的打扮，心知她应当是这位陆娘子的贴身女婢，忙行了个礼道。
嗓音清亮，让寻芳多了几分好感。
“行，你且稍待片刻，我进去问问我家女郎。”寻芳回了一礼，说罢转身进了掀了帘子入亭。
“说是保国公府的，她家主母求见。”寻芳在陆问鱼耳畔压低了声音。
陆问鱼双手搂着汤婆子，面前的桌上摆了本话本子在看，听她这么说了，便让她去把人请进来。
张氏就在不远处等着，在鹿园听了芙嘉公主的话，当下便按捺不住，告了罪出来寻人，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只好差了行事最为稳妥的碧桃上前打探。
不多时碧桃便回来了，还领着一名身着黄衣的女婢。
女婢身形高挑，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仁眼仿佛会说话似的，行走之间的气度竟不似个婢女，倒似哪家正经门户的千金。
方才在鹿园只粗粗瞧了一眼，没来得及细看，只觉那陆娘子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现在更是在心中暗暗心惊，连婢女都如此出众，那陆娘子又该是个如何风华绝代的人物。
“见过娘子，我家女郎有请。”因不知来的是保国公府的哪位娘子，寻芳不敢贸然称呼。
那妇人穿着一身暗红绣云纹的袄裙，挽着京中流行的发髻，戴着整套“多宝阁”今年卖得最好的蝶恋花镶猫眼儿的头面，小圆脸，丹凤眼，眼角只带了几丝皱纹，头上不见一根白发，保养得极好，便是到了如此年纪，也能窥见年轻时的美貌。
“有劳了。”张氏不敢托大，由寻芳领着去了亭子。
到了亭外把随行的碧桃与红杏以及那名领路来此的小内侍留在亭外等候，小宫婢打了帘子，寻芳请她入了亭。
…
张氏甫一入亭只觉眼前一亮，亭中少女围着白狐裘披风，端坐在桌前品茗，面前摆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容色妖冶如妖，气质高贵若仙，偏又神情慵懒，竟融成了说不出的美。
“女郎，保国公府的娘子到了。”寻芳柔声提醒。
陆问鱼抬头便与张氏的目光对上，张氏只觉心头一颤，仿佛自己已被这双眼睛看穿，一切都无所遁形，为了缓解忙微笑冲她点头。
“娘子快请坐。”陆问鱼轻声开口，待张氏入座，寻芳为其上了车茶水，又浅笑问道：“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我是保国公府的主母，姓张。”张氏笑着答道。
陆问鱼闻言轻轻点头，复又道：“那我便唤你一声张姐姐罢。”
张氏心下诧异，陆问鱼年纪不大，如何叫得姐姐。
转念又想到她与芙嘉公主是平辈，连芙嘉公主也唤她姐姐，她随着芙嘉公主，自然也是叫得。
当下笑道：“那我便舍下这张老脸应下了。”
随后陆问鱼只与她聊些京中的风土人情，并不询问她为何而来，张氏瞧着天色，知她是等自己开口，只好硬着头皮相求。
“我那乖孙一直都健健康康，不料百日宴后便夜夜啼哭不止，小小的人儿眼见着便瘦了一圈，不知请了多少大夫，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姐姐我也是没办法，听得芙嘉公主说妹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这才厚着脸皮前来。”张氏说着，想到乖孙，忙拿丝帕按了按眼角。
“这…”陆问鱼犹疑，这京中关系错综复杂，一块砖头下去就要砸出好几个三品官员，如有不慎…她倒是不怕什么，只觉得如若出事，处理起来麻烦，她这人什么都不怕，只一点，便是怕麻烦。
“妹妹不用担心，不论结果如何，都由姐姐我一人承担，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张氏顾不得什么，忙拉住了陆问鱼的手，她现在已是走投无路，亦是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况且是她主动求上门来，成与不成她都不会怪陆问鱼。
“如此，我便推脱不得了，姐姐在年初三时差人到沉香苑找我便可。”陆问鱼见她确是别无他法，只好应了下来。
“那真真是太好了！那我们便这般说定了，年初三，姐姐我必扫榻相迎。”张氏高兴道，连日以来的郁卒一扫而空，眉眼里皆是喜色。
…
这时有小内侍来请，仁政殿宴席要开始了，请诸位命妇贵女过去。
陆问鱼便与张氏二人相携而去。
宫宴还未正式开始，因是大宴，故男女没有分席，只按着品级一家人坐在一起。
武英帝特意让人将陆问鱼的位置安在芙嘉公主一家旁边，一来是为了凸显他对她的重视，二来是为了让她有可以谈笑风生的对象。
“你们可来了！”芙嘉公主先到，见二人进来，走过来拉住陆问鱼的手。
陆问鱼正要说话，旁边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姐姐，那就是所谓的姨母？”
“什么姨母，就那狐媚子的模样，我呸！”另一道声音又道。
陆问鱼疑惑的回头，见是穿着公主常服的年轻女子，与一名着皇子常服的男子。
女子年纪不大，神情倨傲，双眼微微上挑，长了张刻薄的面相。
男子约摸十四五岁，长相平庸，全然没有继承到武英帝的英武不凡，看着瘦弱不堪，眼下一团青黑，大有身体亏空之势。
芙嘉听了这话气急，一挽袖子就要过去理论，陆问鱼拉住了她。
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张氏转头一看，好几位与她相熟的命妇皆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们的方位，还不时与身旁的人悄声说着什么。
她顿时来了气，在鹿园时那些个命妇贵女们就在偷偷嚼舌根，说陆娘子在道观长大，必定言语粗鄙，毫无教养，也不知是哪个不要面皮的长舌妇传出来的。
纵然芙嘉公主与张氏生气，陆问鱼也没有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是长辈，不会同小辈为难，免得失了气度。
这时，汪秉不露声色的推了推身旁的儿女，敏哥儿和琼姐儿立刻笑嘻嘻的过来对陆问鱼行礼，齐齐朗声道：“见过姨母。”
顿时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纷纷朝这里看来。
陆问鱼知道他们是特意过来给自己解围，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轻声说了句“真乖。”
六皇子刚一进殿就听到两个小孩的话，抬头看去，就看到那似仙似妖的女子抬头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快步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冲陆问鱼行了个长辈礼道：“屏安见过表姑姑。”
陆问鱼笑着应了。
六皇子又满眼期盼的看着她。
陆问鱼狐疑，这孩子是有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