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孙树堂早早出门上班。刚出大门，惊讶地发现那辆挡道的比亚迪架起千斤顶，车主在更换轮胎。
他走过去。
换下的轮胎仍在地下，车主刚刚将备胎换上，尚未拧紧螺丝。
“怎么啦，轮胎扎了？”孙树堂装作随意地问。
车主是个小伙子，嘴唇上面一层软软的胡须。
“真他妈倒霉。”他开口就忍不住骂起来，“昨晚还好好的。早晨起来没气了。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干的。”
显然，他已经认定是人为破坏了。
孙树堂蹲下，觉得有点吃力——真该减肥了，仔细看了看轮胎一侧，没看到伤痕。
“那边呢。”车主开始放下千斤顶，待车轮着地后，开始拧紧螺丝。
孙树堂翻过轮胎来，眯起眼睛仔细查看。
在小伙子眼中看来，这显然是个好事的老头儿。
那个熟悉的疤痕映入眼帘——又是他！孙树堂感觉胸口紧了一下。
考虑了一上午，孙树堂决定还是先约武钢吃个饭。
时间就定在中午。待他赶到餐馆，已经12：45，客流正在开始慢慢回落。武钢正坐在角落里看菜单。
“嗨。”孙树堂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孙哥。”武钢保持着固有的尊敬，“您先点菜？”
孙树堂一边吃，一边问商业广场那起抛洒液体事件的调查进展。据武钢介绍，液体已经确定是稀释后的硫酸，装在玻璃容器里。肯定是从商业大楼上抛掷下来的，但是具体位置无法确定。容器落地后爆裂，里面的硫酸四处飞溅，伤及二十多人，中心点附近的人伤得比较厉害，外围的人伤势很轻，有些只是衣服破了而已。
“作案物品摔得粉碎，完全没有办法提取证据。”武钢无奈地说，“商场上面是15层的商住两用楼，要是逐户走访调查，工作量太大。而且我确信这种调查不会有什么实质收获。”
孙树堂沉吟片刻，说：“我也觉得对住户调查意义不大。会不会是从楼顶天台扔下的？”
武钢点点头，可能。
“这种案子，一般能破吗？”
“说实话，孙哥，这种案子很难。”武钢很坦率，“首先是硫酸来源，即使是从正常渠道购买的，查起来也是大海捞针，何况，我推测罪犯不可能是通过正常途径搞到的。其次是犯案动机，如果临时起意就做这么一次，几乎没法破案。如果多次出现此类事件，那我们就惨了，除了定点布控，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是守株待兔啊。孙树堂停下筷子，专注地听武钢分析。
“其实，今天约你，是想请教个问题。”孙树堂说。
“孙哥干嘛这么客气。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事尽管说。”武钢忙说。
“我不懂犯罪方面的事情。但是我很想知道，犯罪是不是都有动机？”他心里在想轮胎的事情。
武钢用手摸了摸下巴，边想边说，“从理论上说，任何犯罪都应该有动机。但是也得区别情况。有些动机明显，有些则隐晦。换句话说，有些犯罪行为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动机，或者动机轻得不足以引导出一个严重的犯罪事实来……”
“嗯，”孙树堂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得有点深了。简单说，问题是这样的：有没有可能出现无犯罪动机的犯罪行为？”
“不会。”武钢回答得很干脆，“我刚才说的隐晦动机就是这个意思。有些犯罪行为看上去没原因，并不意味着真的没原因，仅仅表示它的原因隐藏很深而已。举例来说，在一个邻里关系和睦的环境中，会出现有人暗中伤害邻居小孩的行为。原因显然不是源于邻里矛盾。深究的话，或许是犯罪分子幼年受到过刺激和伤害，在一定环境条件下，这些隐藏在内心的伤疤开始复发，最终酝酿出看似不可解的犯罪行为。”
那么，如果有个人经常扎别人的汽车轮胎，原因何在？孙树堂差点问出口来。
“孙哥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遇到什么问题了？”武钢关切地问。
“最近调查几起交通事故，表面上看没什么关联，但又有些因素过于巧合。不过，我再查查看，过几天跟你细说。”
孙树堂决定还是先不跟武钢细说这件事，武钢太忙了，轮胎事件的重要性显然赶不上硫酸事件。
下来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两人就分手了。
孙树堂顺着大街往交警支队方向走去。天气正迅速热起来，街上随处可以见到穿短裙的女子。夏装比春装只单薄了一点，可效果完全不一样了。
轮胎的问题，孙树堂觉得已经理出了一个大致轮廓。
首先，这个人生活在自己小区附近，因为轮胎出现问题的车辆都集中在这周边。其次，这项活动并不是很频繁，也就是说，不是每天都会出现轮胎被扎事件，说明作案者非常谨慎，不希望引起公众注意。第三，这个人对车辆选择似乎是随机的，并非偏好某类车辆，比如保时捷卡宴跟比亚迪F3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还有……
孙树堂觉得脑子里某个地方不停跳跃一下，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人在呢，别贴啊。”一个声音传来。
远处路边协警正要将罚单贴到一辆违章停放的车上，车主从旁边店里跑了出来。
违章！
孙树堂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
车辆轮胎被扎，跟停放的位置有没有关系呢？
比亚迪F3确实停在不该停的地方。如果这个理由能说通，至少轮胎事件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就清楚了一些：或许是公德心膨胀到变态，更或许是因为那些车挡了他的路。
整个案件的轮廓立时清晰起来：作案手法清楚明白，就是用某种锋利的工具先刺伤轮胎，形成隐患，导致车辆在行驶中爆胎。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当然应该是男人——的活动范围很清晰，就在周围小区，方圆不过1公里。此人从事的职业或许与汽车、汽车维修相关，高度熟悉轮胎构造。从时间上推断，应该在夜晚来临和长夜将尽的时刻来干这件事。如果按照这些线索去排查，调取周围监控录像，或者干脆守株待兔地布控，找到他应该不会太难。
当然，有些轮胎漏气、有些爆胎并不难解释，不同轮胎胎壁薄厚不同，犯案者有时会失手，导致轮胎当场破损……
妻子的车遇到的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呢？
想到柳莺的车曾经差点遇到行驶中爆胎的危险，孙树堂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由于刚刚才和武钢分手，马上回头再去找他显得有些突兀。但走进交警队大门，孙树堂已作出决定，这两天联系一下宝来车主，只要确定一下他曾经的停车位置，一切就清楚了。那时，他就把此事全盘告诉武钢，同时自己会尽力施压，要求他给予高度重视——毕竟，卡宴的车主因为轮胎的问题而死了。如果不制止那个疯狂的家伙，谁知道下来还会出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