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场中的情势，还在因为笔苍茫这一剑而呆滞着。
过了片刻，张开天才回过神来，喝道：
“苍茫，你这是作什么？”
笔苍茫抬头望了望天空，心中得意之极，自己当机立断，将自在行者剌伤，才能达成预计的目的。
不过现在，还得继续演下去才行，脸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缓缓说道：
“开天，我们已经辛苦奋斗了这么久，又岂能因为这个前辈的一面之言，就前功尽弃呢？”
张开天大声喝道：
“但你也不能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场中人影起伏，有数人陆续来到场中，正是时刻环伺在侧的霁初晴张开颜药之子等人。
自在行者此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梵腾抱着自在行者，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见到药之子，梵腾急忙说道：
“药者，药者！”
余下的话他已经无力说出，身为久在江湖的前辈，怎么会不知道自在行者现在的状况？不过是寄希望于药之子神妙的医术罢了。
药之子摆了摆手，示意梵腾不用多说，踏前上前，扣住自在行者腕脉，以自身灵力探索行者伤势。
只消片刻，药之子已经松开了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医药圣手，这一摇头，已可定下自在行者的结局。
然而，梵腾仍是心有不甘地问道：
“药者，他的情况？”
药之子说道：
“千年灵心一朝破裂，就算大罗金仙，也已无法再活……有什么遗言，就赶快交待吧。”
他见惯了生死，所以说的话很平很淡。
梵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已是难止泪痕。
自在行者缓缓说道：
“梵腾，你我虽是忘年之交，但这些年来，全赖你往来相伴，才使贫僧的生涯不至于太过寂寞，所以……多谢你。”
梵腾说道：
“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自在行者说道：
“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贫僧于此圆寂之刻，仍发现自己还有些许尘念未除……烦请你将我的舍利带回昆州，交给大乘正宗的后辈。”
梵腾道：
“……是。”
自在行者低声吟道：
“小友不必悲伤……万物悲苦有终，慈航普渡无数。”
“数”字未落，声不可闻，一代佛者，就此圆寂。
他惯吟诵的诗号，亦是他一生的注脚。
就见自在行者的身体渐渐虚化，最后幻化成一粒洁白的舍利，跌落在梵腾的手上。
梵腾收起舍利，纳入芥子，喃喃说道：
“佛者请放心，梵腾一定将您送回故乡。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为你报仇，恶贼，纳命吧！”
他站起身来，怒目视向笔苍茫。
梵腾虽老，但余威仍然，这一下怒目而视，令笔苍茫胆战心惊，不由倒退了半步。
然而笔苍茫苦心经营多日，场中诸人，药之子处一居士同属寒山七友，梵璃梦是小师妹，张开天霁初晴张开颜沈孤雁同是侠尊一脉，至于林微儿，在云西剑啸山庄共抗金无双时。
这些人都顾念着同门之情，一时之间，不会为了自在行者的死而与梵腾同仇敌忾。
至于余下的明月先生，他一心想要破阵，笔苍茫的行为虽然有待商榷，但在客观上，却是实实在在地为推动明月达成心愿，出了一把力。
所以梵腾虽然发出了号召，但却并未得到诸人的响应。
笔苍茫见状，心中不由暗自一阵窃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悲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沈孤雁见状，急忙奔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叫道：
“苍茫，你怎么了？”
笔苍茫低着头，说道：
“虽然成大事者，必须得有所牺牲，但杀害行者前辈，却仍是罪大恶极，我便以死赎罪。”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本来以为他会逃避，找出种种理由逃避罪责，谁知道他竟然提了要以死谢罪。
这一下，倒叫众人难解了。
沈孤雁叫道：
“笔大哥你要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要作傻事啊！”
笔苍茫说道：
“我只是做该做的事，孤雁，你不要拦我。”
他本来跪倒在地上，此时左手手腕轻轻一翻，已扣住了沈孤雁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接着轻轻一拉，沈孤雁脚步不稳，已经被甩在一边。
紧接着，就见笔苍茫右手紧握成拳，聚力在自己胸口用力一拳，就听“砰”地一声，巨大力量从前胸直透后背，震得笔苍茫后心衣服片片碎裂，飘散在地。
众人正在呆愕之间，就见笔苍茫“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洒落尘埃。
众人一时难以判断形势，就听梵腾说道：
“哼，谎话连篇，你既然要自裁谢罪，为何未出全力，仅仅是令自己受伤？”
笔苍茫缓缓答道：
“前辈恕罪，只因我还要留着这个有用之身，完成开天大计，待到大计成功，我一定会毁去这身皮肉，给大家一个交待。”
梵腾面色如铁，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对这种口头上的誓言根本不信，但他却无法立刻揭破笔苍茫的谎言，因为笔苍茫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太漂亮了。
他还在思考，却见笔苍茫身子一软，已然晕了过去。
沈孤雁扑上前去，抱着笔苍茫的身体，叫道：
“苍茫，苍茫！初晴，你快来看看啊。”
霁初晴走上前去，一探脉息，道：
“他没事，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而已，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了。”
沈孤雁点了点头，突然一转身，跪倒在了梵腾面前。
梵腾不能无动于衷，道：
“姑娘，你这是……”
沈孤雁说道：
“我知道挚友之死对老先生你的打击很大，也了解单是自击一掌，也难消老先生心头之恨。”
梵腾冷哼了一声，在沈孤雁面上冷冷扫了一扫，似是要重新评估这个看似弱柳扶风实则意志如铁的顽强少女，缓缓说道：
“看不出来，你倒是观察入微，那又如何？”
沈孤雁缓缓说道：
“若是先生非要杀一人为挚友鸣不平，孤雁甘愿就戮，以求先生放过苍茫，让他完成心中所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纷纷看着她。
就见她紧紧咬着唇角，眉宇之间，一片决然，便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有些人，不会轻易下决心，但若是下了决心，便是万难改变。
沈孤雁无疑就是这种人。
梵腾阅人无数，自然看出其中道理，他扬起手掌，缓缓放在沈孤雁的额头上，道：
“小丫头，你可知道我劲力稍吐，你这二十几岁的年纪便要就此报销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收不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
沈孤雁侧眼轻轻瞧了笔苍茫一眼，闭上了眼晴，说道：
“孤雁虽是弱质女流，但说出来的话也绝不反悔。”
她闭目待死，却不料额头上压力一轻，举目看时，梵腾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他毕竟是得道之前辈，虽在悲愤之中，但也绝不会对一介女流痛下杀手。
林微儿喃喃说道：
“大伯好像很生气，究竟发生了何事？”
梵璃梦说道；
“他不同意张开天的开天之计，并命我率退出与开天达成的同盟。”
林微儿沉吟了片刻，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梵璃梦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伯拿着老太太的手串，我除了听从之外，别无它法。这一点，开天刚才也是谅解了的。”
林微儿说道：
“我明白了。”
梵璃梦道：
“我们走。”
她侧身向张开天微一点头，算做最后的告别，便头也不回地带着林微儿离开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张开颜深知梵璃梦一走，自己这边将会失去最大的助力，急忙说道：
“哥，快拦下她们，看看有没有转还的余地吧！”
张开天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梵璃梦已经将话说的很透，无谓再做多余的纠缠。
另外一边，药之子已经替笔苍茫检查完了伤势。此时说道：
“张公子，苍茫虽然性命无碍，但伤势不轻，需要多日静养，我想先带他回寒山，不知道可不可以？”
笔苍茫虽是寒山七友之一，但他同时亦是侠尊的长老，药之子这样问，正是依照着江湖规矩，给足了张开天充分的尊重。
张开天急忙答道：
“前辈言重了，还请前辈多多用心，照顾好苍茫。”
药之子道：
“份内之事，张公子客气了。”
处一居士也说道：
“今日一战，我才知自己在阵法上的修为尚浅，看来我要再好好钻研一下，才可以再次出山。张公子，我也只能助你助到这里了。”
刚才，虽然处一居士能够运用玉海九轮盘窥破阵法关键，但最后一击致胜的，却还是梵璃梦的乾坤盒这种暴力的方法。
所以，“一力降十会”的故事并不仅仅是用于武功，对于阵法似乎也是同样有效。
他与药之子一左一右，搀起了笔苍茫就要离开。沈孤雁道：
“等等我，我也要去。”
处一居士目中带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说道：
“寒山之地十分苦寒，光是登山的路，就有千条冰阶，你能受得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