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总会让人有所思考,遗憾的却是它只给了一小部分人在光明中醒来后却依然尚存的勇气!
……
司晨晓明,观礼也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走回到了村头的水渠前。
这时已经有勤劳的农家星散而至,观礼却依旧打坐横幡置于腿上,见此情形,村人皆默默而过。
当田里再度堆满人的时候,日头还是沉寂在薄薄霞雾里。
观礼道士似乎对时间的感知较常人格外的敏锐些,而随着他口中所嘟囔着的数字愈来愈大,其心情也是愈发的恼火起来,想必其是不习惯于等人的。
待到他实在无聊急了后,就只能看着田里的人们劳作。
清晨的露水还未蒸发,便是有层层的热浪也不会妨碍到观礼视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时正在他眼中的蚊蝇虫蚁也是越变越大…
感到无趣后,观礼便起身走了,可还没能走出多久就听见后面有人跟来。
(刘三昨晚彻夜没睡今早又不想过早出门,所以出来的晚些。)
待刘三急匆匆的走到观礼身前后,观礼看是昨天搞出乌龙来的那个汉子却也没什么意外的,待到他又迈步走出一会后,刘三在咬牙跺脚后还是追了上来,观礼疑惑着刘三紧跟来是所为何事,便转身问道:“小伙子跟来有事?”
刘三心想也是豁出去了,干脆直说:“我知道道长定然不是凡人,是…是我家中有一个聪慧的孩儿,可他生在我们这样的家中对他来说不是幸事,我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盼着道长往后能将他带在身边指点一二,孩子是个能吃苦的,农家人饭食粗鄙惯了,道长不用担心。”
刘三昨夜里打从回家后就在心里挣扎了一夜,今早还特意去赵家拖延了一番,这会儿终于是说了个干净,可在观礼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个有着小机灵的普通人罢了。
观礼还是要走,刘三追上后干脆直接跪倒在地,哭着说:“道长不是来结缘的嘛,何不看孩子一眼后再去赵家然后再离开白云村。就是道长不去看我家孩儿也总得去给赵家的聋哑痴儿寻治寻治,我今天着相了些,还请道长担待。”
观礼也是个心软的,右手食指一抬就把跪着的汉子给凭空扶了起来,也不言语就往回走去,那汉子嘿然一笑忙掀起肚子上的衣服狠擦了两把脸,就跑到观礼前面带路。
刘三终究是个憨厚的汉子,想到的还是先去赵家。等进了赵家的院子里,早就看见了赵家老妇人跟一男童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待到老妇人焦灼的眼神里有了观礼的影子这才平复一二,接着就站了起来侍奉茶水,孩子还一无所觉的在啃手指头。
不等老妇人说,观礼就先开了口:“孩子不过是生时受了疫气刺激到了穴窍,想是老夫人只有一个儿子罢,倒也不用过分紧张子嗣,对令儿媳怀胎十月的照顾过分了些,人总该与自然亲近,所谓道法自然。”
老妇人情急下打断了观礼的话,忙问:“道长想是有办法救我孩儿?往日里请的大夫都说是疫气,现在婉儿待的屋子我也是通风的,实在是苦了这无辜的孩子了。我愿破家相报,只请道长施手。”
老妇人越说越激动,泪目的面容加上颤抖着的声音跟手让道礼没办法去拒绝她的要求,加上这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观礼遂笑着说:“老夫人言重了,只需吃几剂药就好,要是吃完药后还不成,再用鸡犬恐吓一下就行了,就好比人久困暗室一样,不是瞎子也当自己是瞎子了。”
老妇人兴奋的哭着要给观礼跪下,被观礼扶着怎么也跪不下去只能罢了。在老妇人回屋子里取笔墨的功夫,观礼便把一小瓶药丸给了刘三要他跟老太太纠缠,还说这边事了在外面等他。
大概也就盏茶的功夫观礼刚走出巷子不久,刘三就追了上来,照观礼的嘱托刘三死活没收老太太的银两,观礼本就常年跟俗世中人牵扯不清,聪明人自然是见得多了,更何况是村人刘三,只回一个“嗯”后就不再多说。
刘三也是想着迟则生变,也怕山上人倨傲过头,说:“道长一早没吃的话,这会才是吃饭的点,咱们正好去家里吃,拙荆手艺粗陋却也能够拿得出手,就是吃了也不妨碍,总归要尝尝咱们白云村的饭食嘛!”
观礼对这汉子的种种表现实在是看在眼里,终于吐了口气后,说:“不必再一口一个道长了,小兄弟也是个聪明人,我信孩子也一样是个聪明孩子,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一生游历过大半个中洲,可就是这样我依然没有寻到缘分中的徒儿,也罢,反正老道就要回去横云岭里,给自己多一份希望也是好的。”
刘三闻言舒心不少,也不敢耽搁一路上陪着观礼回了家,比起赵家的宅院刘三家自然是逊色不少,可是随处也透着主人日常的用心打理,听到门板撞墙声的妇人探头看见刘三跟道士,现在还有些湿气微红的眼睛忙看向别处。
刘三打圆场说:“你不是一直盼着河儿有个出路嘛,怎么真到这一步了还拘谨了起来,快奉茶侍奉道长,今早上的面条可要放蛋。”
等刘三说完,妇人也就去了火棚,刘三又小心询问了观礼可有忌口,观礼也只是摇头,刘三做了个请的手势,观礼便穿过天井进了屋子,吞云国民居多是坐北朝南的布局,四间屋一庭院就是一幢房。
刘三陪观礼刚刚坐下,打屋子里就出来了个娃娃,看模样也就是个五六岁的男孩,样子里有些秀气,看见观礼便问刘三:“爹爹,这是哪位伯伯啊?”
刘三笑着对观礼说:“这孩子不认生,有几分胆气。”,然后又转身回着男孩的话说:“这是观礼道长,是来看河儿聪不聪明,能不能给道长当徒儿的。”
刘河听后嘿嘿一笑两只小手还用力的拍了拍,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听过话本里有收徒的故事,那是不是收徒就能教我本事啊,河儿本事大着呢,娘亲包的饺子我一顿饭能吃十个,娘亲总夸我是个有能耐的。”
正好刘三的妻子也在这时端了热茶过来,听见刘河这样说,心里也是委屈,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刘三就怕婆娘会搅了这事,一个劲的瞅她,他婆娘也是横了心不管不顾的放下茶水后去抱起了刘河进了屋里。
观礼抬手示意刘三不必在意,更是让刘三吃惊的起身进了内屋,屋子里的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着孩子的头,哽咽的哭着。
刘河在他娘亲的怀里挣扎着转过了身子去面对着他娘亲,妇人怕孩子见到她哭的样子也扭过了头去,观礼进来后那妇人也不言语,观礼也不知该怎么说,孩子确是个鬼机灵,开口道:“道士伯伯,我娘亲怕我吃苦,我却是个不怕吃苦的,河儿听说唱本的老爷爷讲过好多故事,帝王将相也都是苦日子里打磨出来的,我想只要河儿出去村子,见过了外面,总有一天也会跟寻常人不一样的。”
观礼听孩子这样说却是沉默了,脑海里画面繁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横云岭长生道门的掌教收他为徒时在他们家受着他母亲的诘责,李青峰在面对观礼母亲的时候一样也不知所措,心想或许那时候的师傅也一样的同自己都在脑海里回忆着…
观礼走到刘河的身前摸了摸他的头,妇人听闻孩子话后早就站了起来,刘河在床沿上规矩的坐着,观礼也相挨他坐了下来。妇人拭尽泪后终于也是开口:“河儿也不知资质如何,倒是这份为人母的心过重了些,按理说当娘的总该为孩子有出路而感到高兴,可是我心里却想着,且愚且鲁到百年啊。”
观礼闻言一笑:“这孩子确是投我缘的,我也不妨直接些,横云岭长生道门是世外地,孩子也有一些资质,可是资质好之人茫茫多,我却是看中了孩子这颗向上的心。按理说我该细致的讲的更明白些,可对你们也无甚益处,十年后这孩子会回来接走你们,人间要变天的。”
妇人对观礼所说别的也是没听进多少,只是记下了横云岭长生道门跟十年后孩子会回来,当她知道孩子还会回来后心里的巨石也总算落地。
刘三该是在门外听了许久,等到里面再没声音传出就推开门说:“饭菜搁在蒸笼里久了不好吃,咱们吃完说,吃完说…”
刘河跳下床沿拉起了观礼的手就往外走,刘三欣慰的笑着,妇人扫去阴霾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观礼也在刘河父母的见证下,听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声被人所称呼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