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札布让
晌午的暖阳照着那座古老的黑色城门,城楼上的岗哨里,是守城的士兵威武的跨刀而立。
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沿着象泉河谷,在茫茫的草原上疾驰着,朝着高大的城门远远跑来。
拉姆偎在那满满的货物旁边,看着城楼中的士兵,似是想起了当初在托林寺门口被抓的情景,不禁胆怯的朝货物的夹缝里缩了缩身子。
“站住,干什么的?”城上的士兵看到他们,没好气儿的叫嚣着。
赶马的老汉陪着笑脸大声朝上面回复,“各位大人,我是进城经商的。”
听到老汉的回答,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从城楼上走了下来,走到马车跟前大手一指,道,“车上装的什么?”
“回大人,都是一些山果儿和我家女人织的氆氇。”
男人没再多说什么,仔细检查了车上的东西后,眼睛瞟向了紧挨着货物坐着的那个瘦小身影,蹙眉带着一股凌厉的光芒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人,这是我的女儿。”
没等拉姆说话,老汉便聪明的笑道,“山里丫头没见过世面,今天一定要跟着我来赶集。”
披甲的士兵不屑的笑了笑,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马车重新启动,拉姆感激的望着前面赶马的老汉,心里涨满了温暖的情愫。
几番颠簸后,那座耸立了几百年的土山终于就近在眼前了。
伴着车轮“嘎吱”一声响,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
拉姆从车上跳了下来,回首笑望着那个健壮矍铄的老汉,“老人家,谢谢你!”
“哈哈不要紧。最近城里查得严,你一个外地来寻亲的可要千万小心。实在找不到你家亲戚,就及早回去,啊……”
拉姆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道了谢。
老人轻扬手里的马鞭,朝着市集的方向驾车而去,只留下拉姆一个人,孤单的伫立在山脚下。
抬头仰望那座高高的土山,密密麻麻的窑洞蜂窝般挂在山上,被温暖的阳光照着,衬着牧人时起时落的歌声,煞是充满了一番古朴的韵味儿。
尽管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睡午觉,可是因为快过藏历新年了,宽阔的草原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到处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也足以看出,这座都城是多么的繁华。若是放在小时候,这样的景象拉姆大概早就欢呼雀跃起来了,可是此时,柔弱的小女人却是一脸的忧郁。
山顶,那巍峨的王宫依然矗立着,饶是站在山脚下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一个个恢弘的金顶。心,却是空落落的,揪得难受。
扎西,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可知道,这座都城少了你的身影,繁华依旧,可在我的心里,它已然变成了一座荒凉的空城。
扎西,离开你才不到一天,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你呢?你会想我吗?
拉姆在心里不停念叨着,一阵风吹过,清澈的水眸中潸潸滑下两行晶莹的泪。
她的扎西,大概再也不会想她了吧?从坛城山离开的时候,拉姆不仅仅给索朗占堆留下了血书,在扎巴德身边她亦是放了一封同样的书信,只是那信的内容,足以让她的扎西看完之后对她彻底死心。
心好痛,可是,拉姆只有这样做,才能完全放心的离开,去帮她的男人盗回失去的金印、兵符……也只有这样做,她深爱的扎西,才能够不受儿女情长的羁绊,才能够一心一意的去恢复武功,无牵无挂的去完成他的责任。
至于自己这条命,拉姆早就不在乎了,从下山的那一刻起,拉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毕竟,爱上了扎西,她亏欠了索朗大哥太多的情意债,那份亏欠,怕是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了。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待那个高高的王位重新回到扎西手里,拉姆,就打算自行了断,以死去向她最敬重的大哥谢罪。
就让那条定情的金链留下来陪伴扎西吧,或许有一天,他会想通,会彻底将自己从记忆中抹去……或许,他还会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好,更专一的女人。
伸出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泪,收起那原本属于小女儿的脆弱,迈开坚定的步子朝那条通往山顶的隧道前走去,可没走几步,拉姆却突然停了下来,脚下像是生了蛊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以前被扎西困在深宫的时候,拉姆觉得那就是座恐怖的牢笼,拼命地想要逃离。可如今,牢笼依然坚固,却早已物是人非,想再次走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那条上山的路有无数关卡,每一道都有重兵把守,拉姆别说是进宫,恐怕她只要稍一靠近,就会被抓起来。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这条艰难的夺权之路,究竟该从哪里下手?
无奈的一声叹息,垂下双手任凭纷乱的思绪盘根错节的将心缠绕,闭上眼睛是无休止的迷茫。
……
漫无目标的跟着涌动的人群向前走着,在偌大的王城中来来回回溜达,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从昨晚扎巴德喝醉到现在,拉姆算是一天一夜都没吃过东西了,肚子已经快要饿扁了,再被初春的冷风一吹,人不禁头晕眼花。
看来,今晚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可也不能露宿荒原啊。万般无奈之下,拉姆来到山脚的一孔窑洞跟前,伸出纤手叩响了这扇陌生的门。
高原上的人家都是很热情好客的,想来找个歇脚过夜的地方应该不难。
随着有节奏的“笃笃”声,门扉洞开。
窑洞里,探出一张苍老的脸。
“孩子,你找谁?”
拉姆赶紧绽开一个笑脸,十分诚恳道,“老奶奶,我是从外地来寻亲的,可是来了才知道,亲戚早就搬走了。现在天晚了,可不可以,在这里借宿一夜?”
“哦,好啊,当然好!”
老人果然十分热情,紧紧拉着拉姆的手将她拽进了窑洞。
这大概是一户贫穷的人家,宽敞的屋子内,陈设极其简单,却也算干净整洁。
家具上均涂满了彩绘,简洁淡雅的花纹,同样极具美感。
红色的佛龛中,释迦穆尼佛祖像神态庄严慈悲。
灶台上,奶茶已经煮得哗哗沸腾,整个洞室中飘散着浓浓的甜香,旁边的地上,是一大锅香喷喷的牦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