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扎西……
心中连连唤着这个早已令她爱入骨髓的名字,紧紧咬住嘴唇,逼着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其实,她从不需要他的解释,即使是在亲眼看到他和婉儿滚在床上的情景,即使,是亲耳听到婉儿告诉自己那“遗梦格桑”的故事,那靡荼花香的“事实”,她都从未想过要来质问他,向他讨要什么说法。只因她爱得太深太狠太卑微,只因她早就清楚,自己如今这副残破的身子,没资格计较,没资格啊……
她已经决定离开了。
就让自己的离去,成全婉儿那自私的爱,也成全了,她用命爱着的扎西……他是古格的天神,是个高贵的男人,理应配一个纯洁干净的女人……
纤手轻轻地向一边摸索,探到枕下,不着痕迹的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小藏刀。这是当初,自己在托林寺外与他重逢后,被晋美诬陷通敌叛国的时候搜出来的“证物”,后来真相大白了,他就将这把小藏刀还给了自己,他曾说过,这是为他们两个牵线的媒人。
既是这样,由它开始,亦就由它结束吧。
扎西……
请原谅我,选择这样自私、这样愚蠢的方式,死在你的怀里,因为,我到底是太爱你了呀……
扎西……
我知道,我的离去,会让你难过,可我更相信,没有岁月不能抹平的伤痛。纵然那伤口再深,时间久了,也就结痂了。
只求……几十年后能有那么一天,自己的灵魂能够飘在空中,远远地看你一眼,到那时,你带着与你一样高贵纯洁的王后坐在銮驾上……你一定已经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了吧?全天下的百姓,都跪在你们的銮驾之下,山呼万岁……或许到那个时候,你会感激我今天的决定。
别了,我的扎西。
锋利的藏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没有一丝犹豫和恐惧,相反,那美丽娇俏的脸蛋儿上,笑得极其轻灵,极其快乐。
只有情到深处,才会是这样的别无他求吧?
一切的一切,只为,你幸福……
“不!!!”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蓦然由耳畔传来,带着摄人心魄的能量。
那眼看就要触到胸口的尖刀,已经带了一股冷冽的寒气,却猛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劫在半空中。
身体被那股力气裹杂着从床上坐起,一双冰凉的大手狠狠握住了自己的肩膀,将身体用力扭转过来。
那把尖刀伴着“当啷“一声响落在了地上,眼前,对上一副明亮如星,却也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通红的血丝间,闪烁着莹然的光芒。
“拉姆!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
拉姆怔怔的望着男人激动的情绪,亦是无比激动,奋力挣扎着,痛哭失声,“扎西,扎西你放了我吧,你让我去死吧,我不配活着,不配让你娶我啊……”
“你混蛋!”扎巴德嘶声怒吼着,紧紧抓着她欲扑到床下捡拾尖刀的双手。
真想给她一巴掌,可到底是舍不得。只得无奈的瞪着眼冲他咆哮,“白吉拉姆,你这蠢女人!这么久了,道理都跟你说尽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挣扎了半晌,拉姆到底是浑身没了力气。
痛苦的躬着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哭道,“扎西……你放了我吧……求你让我去死吧……”
“我不许!我不许!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我说不准你死,你就不许死!想都不准想!”
男人狮子般的咆哮让拉姆愈发浑身瘫软,紧接着,他双手一个用力,再次将她揉进怀里,那样紧的抱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死亡,到底是宣告失败。只余下断断续续绝望的抽泣,和着他浑厚磁性的嗓音哽咽着不停唤着她的名儿,“拉姆……拉姆……”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几下有节奏的叩门声。
扎巴德正抱着拉姆安慰着,听到这样的声音自是满心的不快,冷冷问道,“什么人?”
“国王陛下,几位阁老催着您去枫海楼议事。”
这样的一个女声,轻柔婉转,不像是美朵和格丹的声音,也听不出是这宫里的哪一个侍女。扎巴德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的躁动。
然此时,拉姆却轻轻地将他推开,红肿着眼睛吸了口气,淡淡道,“陛下快去吧,要以国事为重……”
说着,从床边抓起衣裳胡乱披在身上,朝大门走去。
“拉姆!回来!”
扎巴德大喊着伸手去抓,却没有拦住。
拉姆人已经来到了那扇高大奢华的朱漆大门旁边。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
婉儿那张美丽的脸带着一股凌厉的阴鸷蓦然现于眼前。
“白吉拉姆!去死吧!”
一嗓子尖锐的叫嚣,女人猛的抬起了手,长长的匕首带着春夜的料峭朝着拉姆直直刺过来。
既然自己说尽了好话用尽了心机也无法挽回扎巴德的心,那么这个狠心的男人,他也休想得到白吉拉姆!
他越是爱她,自己,就越要毁了她!
“啊!”拉姆惊声尖叫着,本能的朝一旁闪身,躲开了婉儿的攻击。
“白吉拉姆,你躲什么?你不是要死吗?干什么说话不算数?”
一句话,无形中成了提醒拉姆的魔咒。
人与生俱来的本能,竟因了这样一句话而被牢牢地遏制住。
当雪亮的匕首再次朝她刺下来的瞬间,拉姆出奇平静的站直了身子,闭上眼睛等待着婉儿最后的宣判。
“拉姆!!!”
男人的大吼,惊心动魄。
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由身后掀过,拉姆只觉得双腿一软,人便摔倒在地上。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把雪亮的尖刀,已然刺入了扎巴德古铜色的胸膛。
视线所及之处,是鲜红鲜红的血液,和婉儿花容失色的脸。
“扎西!!!”
一声尖叫,寸断肝肠。
拉姆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朝前冲去之时,那高大挺拔的身体,也已直直的向后倒下,重重砸进她娇柔的怀中。
他一张英俊的脸庞惨白得吓人,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殷红,那双黑如深潭、亮若星钻的眸子,被一身汩汩的鲜血衬得愈发明亮妖冶。
“扎西……扎西……”拉姆紧紧抱着男人被鲜血浸透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扎巴德却靠在她臂弯中,缓缓抬起手来,抚上了她泪水涟涟的脸颊,“拉姆……我的拉姆……”
话连半句还未说出,却紧接着十分剧烈的咳起来,那原本挂在嘴角丝丝缕缕的血迹,也随着他的咳嗽变成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
他就这样无力的歪在拉姆怀里,尚插着一把尖刀的胸口不停起伏着,一张惨白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更加难看。
拉姆两只手紧紧的将他抱着,眼泪如洪水崩塌一般,隔着泪雾深深望着他的黑眸泣不成声,“扎西!扎西……别死,求求你……别死……”
扎巴德身子猛地一抖,再次咳了两声,回望着她,睁大乌黑的星眸,大口大口粗喘着连声道,“拉姆……答应我……你不死……我不死……你不死,我……不死……”
“扎西……扎西……”
拉姆大哭着将脸蛋儿贴在他挂满青色胡茬的腮边,连连唤着他的名儿,只恨不得,能将自己同他融在一处。
扎巴德侧脸回应着她的触碰,含着泪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那轻飘飘的气声儿,若有似无,“你这女人啊,小心思太重,总瞎说自己身子脏了,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其实,身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副住着魂魄的皮囊而已,一口气不来,魂走了,这皮囊也就尘归尘、土归土……可……即便成了尘土,我也想和你化在一起呀……”
他这一句话,说得如此连贯,饶是,声音如此细小,可拉姆听到了,她真的听到了。蓦地,拉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雍吉死去的时候,也是突然一下子,说了好长一段话。她害怕,她害怕她的扎西也会像雍吉那样,说完话,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连忙用手捧起他的脸,将唇紧紧凑到他耳边大吼,“扎西!你不许走!我不许你走!!你欠我一生一世的疼爱,你若敢就这样走了,我立刻也不活了!我就用你胸口这把刀抹了脖子,然后,我的魂飞的远远的,生生世世,再也不见你这个负心人!!!”
扎巴德本已暗下去的眸光陡然一动,脸上竟又露出一抹坏坏的浅笑,“小东西,那我就生生世世缠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