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塔拉和母亲在这支边界附近游荡的狼群中度过了几年的时间。在这个有着严格等级制度的集体中它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脱离了母亲的照顾,成为了一只完全独立的狼,有了自己的朋友和追捕猎物的本领。
然而,自然界中各类物种的生存都是极其艰辛和充满死亡的。狼王乌吉坎率领的这支出没在边界附近的群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般不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更不会向人类聚集地进发。可是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得多,在丛林中许多树叶还没有落尽的时候,大雪就铺天盖地来到了大兴安岭。乌吉坎所率领的狼群还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一股股寒流就将一切可能果腹的东西掩盖的没了踪迹。狼群在边界附件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内几乎找不到任何吃的,整个狼群处在极度饥饿状态下,群体中经常会发生为争夺食物而火拼的镜头,狼群的数量在逐渐地下降,塔拉和母亲也和所有的狼一样再次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一连几天的大雪让所有的狼滴水未进,乌吉坎决定冒死也要率领它的成员,去趟丛林边缘的黑石砬子林场,到那里去猎食几头牛羊来充饥。一个刮着北风,天气极其寒冷的夜晚,乌吉坎带着它的队伍悄悄向那里潜行而去。塔拉在队伍中感到一阵阵的激动,自来到这个新狼群,它就没有离开过边界,它对那里已产生了厌倦,它希望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看看。布兰吉行走在队伍中却是心事重重,它对丛林边缘的人类非常的了解,那里是它不愿意带儿子去的地方,它认为那样的地方永远都存在着危险,但生存决定了一切,只要不是最后的死亡,任何危险都不能称之为危险了。
布兰吉看着充满激情的儿子,知道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任何危险,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它不希望儿子在没有战斗之前心中就充满了恐惧。它知道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锻炼,虽然儿子的相貌没有长成狼的样子,但它的生活习惯和存在方式都已和它们一样,它已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狼了。看着儿子,它突然就坚信用两条腿走路的人不可能再将它夺走!
狼群悄无声息的潜进没有躲过林场猎犬们灵敏的耳朵和嗅觉。在还有一段距离才能接近目标时,猎狗们灵敏的嗅觉就告诉了它们有了不速之客,狗吠声在寂静的夜晚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乌吉坎带领自己的队伍停止了前进,向远离林场的方向悄悄移去,然后远远地蹲在雪地里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猎狗们停止叫声。
乌吉坎早已派自己的先遣部队对林场中的情况进行了摸底,它们已经瞅准了最接近丛林,与林场其他住户相距较远的一户人家,那里住着一个单身的林场工人,家里的防范非常的薄弱。乌吉坎之所以没有直接奔向目标,是因为它故意要激起那些燥舌的猎狗,然后再离开它们,让它们产生错觉以为狼群被吓跑了,从而放松对它们的警惕,也让那些贪恋温暖被窝的人们,被狗吠声麻痹,彻底躺倒在被窝中不再起来。
叫声正如乌吉坎所希望的,在它们离开没多会儿,就断续地消失贻尽,黑夜又恢复了原有的摸样,呼啸的北风搅起地面上的雪花在空中一阵狂魔乱舞,给暗夜增加了一抹迷幻的色彩。塔拉看着依然静静蹲在队伍前面的狼王,心中一阵阵地烦躁、冲动,它不明白为什么狼王还要等待,这狗叫声早已消失很长时间了。它们在呼啸的北风中坚守着,那被北风卷起的雪花飘落在它们身上,把它们妆点成了一尊尊雪狼。塔拉摇了摇头,将散落在头上的雪花抖落,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和在自己前面不远的母亲,它们也如狼王一般静静地蹲坐在雪地里,耐心地等待着命令。风滚过它们的身体,吹动着它们身上厚重的毛发,这静穆的场景像一道闪电在它的心中划过一道刺目的亮光,一种从没有过的激情忽然跳入了它滚热的胸膛,它感到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力度,果真没过一会儿,在确定不再有狗吠声后,乌吉坎带着所有的狼向林场最边缘的地方慢慢摸索过去,就在林场的猎狗和工人们还在梦中的时候,队伍加快了速度。狼群仿佛凛冽的北风卷过雪地,搅起漫天的雪花,就在雪花还没有降落,猎犬刚刚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冲进了林场最边缘的几乎没有任何围栏的羊圈中。仅仅一只猎犬根本不能阻止洪水般的狼群,受到惊吓的羊群立刻炸了锅,一边无助地哀叫着,一边毫无目标地到处奔跑,有些还没来得及叫,就成了狼群的口中物,整个羊圈中血水飞溅,羊嘶狗吠,寂静的夜空中炸响了一颗闷雷。一切来得过于神速,等到单身的林场工人从梦中转醒,等到其他住户穿衣带狗来接应被狼群吓得不敢出门的年青人时,狼群中的所有成员已经用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饱餐了一顿可口的羊肉,转身向莽莽丛林飞奔而去,留下年青人悲伤的嚎哭声。
速度决定了一切,被激怒的林场工人们骑着快马,拎着自己的猎枪向狼群追去,他们要为可怜的年青人报仇。整个旷野中上演着一幕你死我活的角逐。年轻的塔拉带着一颗激动而兴奋的心紧紧跟随在狼王乌吉坎的身后,狼王那稳健而急驰的步伐仿佛给它的身体里注入了新的血液,无意识间竟然和狼王并驾齐驱在黎明前的雪野之中。它听到了狼王粗重的呼吸声,嗅到了那来自它灵魂深处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源泉。塔拉忽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它被来自乌吉坎身上的气息深深吸引着不能自持,它不明白这与众不同的的气息来自哪里?突然间它听到脑后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哨声在身后响起,一愣神的功夫,狼王已风一般地从自己的身边飞失过去,头也不回。余光中它看到随着那哨声的响起,身边的同伴有应声倒地的,它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放慢了脚步,同伴们一个个从自己的身边滑过,却怎么也看不到母亲的影子,塔拉有些急躁了,脚步开始变得凌乱起来。
经年的岁月洗礼中布兰吉曾经年轻的身体,在无数次的风吹日晒、岁寒晨昏的交替更失中变得苍老无力了,在逃亡的队伍中它很快就落在了后面,但是它绝不会停止自己的奔跑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它看到了儿子在前方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它感到了它脚步的凌乱,它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正在等待它,它努力加快了速度,它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尽快地追上儿子,猎人枪管中的子弹绝对会夺去它们母子俩的生命。布兰吉大口喘息着追上了儿子。塔拉看到母亲来到了自己身边,心里踏实了,加快了步伐想以此带动母亲快些离开那些从它们头顶呼啸而过的声音。母亲粗重的呼吸声在它的耳畔响起,它有些担心了,正在那时它听到可怕的声音从自己的正后方传了过来,它迅速放低了身体,子弹并没有冲着它飞过来,它看到母亲随着那声音的到来一下倒在了地上,惊愕中它一下停住了自己急驰的身体,它绝对不能将母亲留在这里,就在它努力想将自己还在向前滑行的身体控制住的时候,它看到母亲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布兰吉知道猎人的子弹射进了自己的身体,如若在过去它也许就此会永远地躺倒在这一片雪地之中再也不会站起,可是今天它是和自己的儿子站在一起,它必须站起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带儿子逃离到最安全的地方,它永远的跌倒会让儿子也失去年轻的生命。
狗吠声、马嘶声、人怨声和着枪弹声逐渐被用尽气力逃亡的狼群远远抛在了后面。在丛林茂密的树木和北风的帮助下,紧跟在它们身后的猎狗们的嗅觉在风中失去了威力。一口气狼群就跑到了边界的河边。乌吉坎站在河边一处突起的石头上回望着它们来时的方向,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其它的狼都冲向了河边****着地上的积雪来解渴。塔拉和母亲也浑身是汗地跑到了河边,然而在它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的时候,它看到母亲轰然一声重重地跌倒在自己身边,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但那痛苦转瞬就被心满意足代替了,它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塔拉。它腹部留出的鲜红的血液瞬间将它身边的积雪染成了红色。塔拉不知所措地围着布兰吉低低地叫着,其他的狼凑过来围着布兰吉嗅着,喉管中发出哀怨而悲伤的低吼声。布兰吉除了不断的呼吸之外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它只是温柔地看着已经成长起来的儿子,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安详和平静,它没有任何的遗憾,它用自己最后的意志拯救了自己的儿子。慢慢地它闭上了眼睛,让一切美好的记忆都伴随着自己的灵魂升腾到这原始丛林的上空,化为一缕青烟,一颗雪粒飘散在永恒的世界中。
塔拉注视着那一片还在逐渐扩大的红色,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珠,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遍布它整个身体,它抬起头仰对已被霞光覆盖的丛林发出了一声悲戚的嗥叫,所有的狼都被这叫声催动,就连乌吉坎都被这叫声感染着,也和着它对着宇宙苍穹嗥叫不止。整个狼群在边界的河流边用自己特有的叫声为布兰吉演奏起一曲感天撼地的悲歌。古老而原始的丛林上空久久回荡着这悲凉忧戚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