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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谁也没有想到阿古拉会如此迅速地适应了它的新位置,并且在责任心和掌握平衡方面比貂婵还要更胜一筹。

阿古拉的进步有目共睹,就连一向不待见它的老鬼头,都不得不承认这只狼具有着超凡的适应性,但是,他还是从心底里厌恶它,因为它是一只廉价的狼,在他的概念中狼就是狡猾、凶狠、奸诈和不吉利的象征,这种观点至始至终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无法改变,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只狼竟在爬犁队中擅自改变自己的位置,它的做法会让别的狗效仿,他最宠爱的熊,可能就会失去威信,爬犁队就会面临瘫痪。一群没有组织纪律性的狗怎么可能拉好爬犁!

老鬼头又开始抢着赶爬犁了。自从刘文远掌握了驾驶爬犁的技巧后,他几乎不再动爬犁,这种累活他认为就应该交给年青人。现在他又有了自己的目的,他必须帮助熊巩固它在爬犁队中的地位,他得亲自教训阿古拉,就像当初用棍棒让它听从指挥一样。

一根根原木被搬上爬犁。整整半个月,老鬼头站在撬头,没少挥动手中的鞭子。他配合熊管理着爬犁队,队伍中稍有哪只狗走错了步伐,放慢了速度,或配合不到位,只要熊向犯错的狗发出警告,他的鞭子就配合着熊到了位。并且每一鞭都实实在在地抽在那些狗身上,它们很难适应他的鞭子。它们没有想到鞭子真会落在身上,完全不像刘文远那样在空中空响一下,给它们提个醒。

老鬼头的鞭子抽在它们身上,让它们在疼痛中变得惊慌害怕,时时担心鞭子会落在身上,尤其是黄斑和那胆小的“慢豆”,紧张得几乎不会跑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直想钻到别的狗肚子下面藏起来,爬犁队的秩序渐显现出散乱。

阿古拉对这种渐乱的秩序无法容忍,好几次想回头咬“慢豆”,结果还没有动,老鬼头的鞭子就狠狠抽在了它背上,同时熊也冲着它大声嚷嚷,似乎在警告它不要多管闲事。

半个月来阿古拉背上的伤最多。老鬼头一直在故意激怒它周围的狗,让它们不断犯错,激起它想要教训它们的欲望,让他能有机会教训它,让它明白,它没有权利管别的狗,它的职责就是听从熊的指挥,毫无条件地服从。开始的时候,阿古拉很倔强,就是不愿听从老鬼头的,鞭子抽在身上时,它会愤怒地向老鬼头龇牙表示自己的不满;在熊对它吼叫时,它会愤怒地咬它的屁股,这却让它遭到更加严厉的鞭策。渐渐它悟出了老鬼头鞭子的意义,不再强硬地反抗,更不参与任何意见,任熊在所有狗的面前 耀武扬威,充当老大。

刘文远看到阿古拉身上的伤痕,明白了老鬼头驾爬犁的目的,憋了一肚子火,找山猫子磨叨了一通。其实山猫子早看出了老鬼头的肠子弯弯,别看他平常不管阿古拉,但看它被抽得像得了癞皮病一般,感觉那鞭子就抽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他气不过老鬼头这么多年了,还借着阿古拉在自己头上拉屎,本来他就在气头上,经刘文远一磨叨,他再也忍不住。

雪地里,两个大男人口无遮拦地骂爹训娘,像两只急红了眼的斗鸡般伸脖子瞪眼,大开口水战。两人直骂得大汗淋漓,狗吠喧天,被人硬拽着才没有滚到一起。战争还是取得了效果,老鬼头不再坚持驾驶爬犁了,他不想再遭惹山猫子。在这密林里干这种活,没伴可不成。

爬犁队又回到刘文远的手里,但是所有的狗对于鞭子的恐惧并没有消除,只要见到他举起鞭子,队伍的秩序就会乱起来,熊也就随之激动地狂叫,停下来嘶咬、教训那些出错的狗,其中自然会有阿古拉。不过,阿古拉不会再选择与熊面对面发生冲突,它会快速躲开。这一切助长了熊嚣张的气焰,在整个爬犁队中它越来越霸道,把所有的狗都不再放在眼中,甚至对刘文远也狗仗人势起来,气得他用鞭子教训了它几次,当时它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但一见老鬼头又昂首挺胸,让个刘文远哭笑不得,埋怨老鬼头把爬犁队带坏了。老鬼头可不理这些,他看到阿古拉躲闪的身影,心里很高兴,熊的位置稳固了。

熊霸道的气焰很快蔓延到了爬犁队之外的任何事情上,它膨胀的欲望,让它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了狗王。每次吃饭,它会第一个享用,不允许别的狗靠近,尤其对如今已经变得胆小如鼠的貂婵,它几乎不让它吃东西。只要看到它嘴里的吃食,它就会毫不犹豫地从它口中抢走。它喜欢看到它夹着尾巴不敢反抗的样子。

又是一个中午,刘文远给十只爬犁犬准备了食物。熊第一个走上去挑肥拣瘦,其他的狗都徘徊在旁边,看着它低低咕哝着,但不敢靠近。黄斑和慢豆饿急了,钻空凑上去,熊大吼着向它们扑去,阿古拉趁机叼起一块肉就跑,没想到被熊返身回来逮了个正着,臀部划了一道口,把肉甩掉跑了。熊愤愤地叼起地上的肉,嚼都不嚼就吞进了肚子,哼哼着又大吃了一会儿,才满足地离开。其它的狗才一哄而上争抢着食物,貂婵得了一小块肉,躲在一边却被熊看见,抢了去。貂婵没吃到东西,饥肠辘辘地哼哼着,阿古拉也没吃饱,走向貂婵、黄斑、慢豆等几只狗,和它们碰了碰鼻子,转身向林子深处奔去,跟它碰过鼻子的几只狗汪叫着跟了上去。熊看着它们消失的身影,没有哼声。

阿古拉带着五只狗跑到一处灌木丛边上停了下来,然后用嘴在雪地里刨着,其它几只狗在边上,兴奋地狂叫着,等待着。阿古拉终于刨出了雪下的东西,是一块没吃多少的鹿肉。几只狗见状,蜂拥而上饱餐了一顿阿古拉提供给它们的美食。

储藏食物,是阿古拉在丛林里游荡时学会的。由于刘文远的宽松,它经常跑进丛林去享受自由,追捕猎物。野兔、狐狸甚至幼鹿经常会成为它的猎物。不饿的情况下,它很自然地就想到把它们埋在雪坑里储藏起来,吃不饱的时候它就会找出它们。现在它把这些美食分给了和它一样受熊欺负的同伴。神不知鬼不觉间,它的身后出现了更多的追随着。

爬犁在莽莽雪原日复一日地奔跑着。爬犁狗们对于鞭子的恐惧随着刘文远的重新回来,渐渐消失了,它们又开始享受着鞭哨在空中啪啪的响声。熊却没有改,依然飞扬跋扈,对阿古拉的攻击反而越来越频繁,但阿古拉却始终不与它正面交锋,只是一味的躲它远远的,带着它的追随着跑向丛林,去撒欢、去捕猎、去填饱肚子,享受丛林的快乐,留下熊鼻子喷火,汪叫不止。

终于有一天,整个营地就剩下熊孤零零一个,对着那些跑向丛林的狗气急败坏地叫着。它警告它们,提醒它们,可没人听它的召唤。它沉不住气,追向它们,它必须用自己的牙齿教训它们。

松软的雪花被狗们腾跃的四肢甩向空中,形成团团雪雾,把它们的身影包裹其中,远看就像一团滚动的云团。熊在后面狂叫着,追上来,一爪 抓在慢豆的后腿上,慢豆痛苦地惊叫一声,被甩在了后面。熊继续向前飞奔,跟在阿古拉身后的狗看到疯狂的熊,向一边躲闪开,狂叫声震破了整个林子。

熊冲到了前面,它要将阿古拉扑到在地,教训它的无组织无纪律性,然而在它还没有看清阿古拉的时候,迎面却飞来一个东西,它来不及躲闪,仰面摔倒在地,那东西踩着它的胸口,就向林子里逃去。它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一只狍子逃向丛林,那灵敏的身影在林子里七拐八跳转眼没了影。阿古拉回身看着熊,眼里露出了少有的凶光,熊看着那寒光,心里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向阿古拉发起了攻击,狗吠声再次震荡丛林,所有狗都在观战,它们希望阿古拉教训一下断送了它们美餐的熊。

阿古拉见熊向自己扑来,也不躲闪,立起身子,用前爪就迎了上去,熊没料到,它会拼命,飞出的身子已来不及调转,结果阿古拉锋利的爪子就在它前胸,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它大叫一声摔在地上。

雪地上飞溅起点点血滴,一滴滴散落在雪地上,扩散成朵朵梅花。观战的爬犁狗们围着酣战的阿古拉和熊,叫嚣着,将一地梅花踩踏地没了样。在它们一个个犹豫着应该帮谁的当口,一声划破丛林的哨声响起,观战的狗停止了叫声,竖耳听着哨声,判断着是否应该回去,一声更加悠长的哨声再次响起,距离它们越来越近,此时,熊已经被阿古拉压在了身下。刘文远在作业场隐约听到了林子里传来一阵阵狗叫声,有些担心,叫了黄成亮,吹着哨,向传来狗叫声的地方跑去。他一阵紧似一阵地吹着哨,召唤着疯到林子里的狗。哨声越来越紧,观战的狗听出了哨声的威严,向哨声跑去,阿古拉也停了下来,转身跟上了奔跑的狗,熊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身体也向哨声跑去。

一场战争在没有分出胜负的时候结束了,但阿古拉在爬犁队中的威信更高了,所有的狗都喜欢私下跟在它的身后了。它们跟着它在丛林里奔跑,寻找着它们的快乐和食物,尤其是貂婵,在它让出自己的位置后,就没再受到过阿古拉的攻击,反而得到了它的照顾,填饱了肚子,学会了狩猎,最终它成了阿古拉忠实的追随者。

爬犁队中阿古拉又开始对自己周围的狗行使它的权力了,谁会偷懒,谁要耍滑,都逃不了它的眼睛,但熊还是不能容忍它,不允许它取代自己行使职权,然而它明显地感到它的命令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听了。它们开始只听阿古拉的了,这已经成为一个事实,即使最后老鬼头出了面,也没能帮它挽回局面,可它就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位置。刘文远也不愿意管它们,只要爬犁还能走,他就等着看。

整个上午锯声不断,老鬼头、刘文远他们继续着每一天的工作,专心伐树,狗散在远远的营地里,各自转悠着。

阿古拉在营地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到处嗅了嗅,抬头在空中又吸了吸鼻子,展开四肢又向丛林里奔去,它不能再这里一直等待着。丛里对它有着不断的吸引和召唤,它奔跃着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没有命令,所有的狗都跟上了它的步伐,就连熊也跟上了,即使它不能容忍阿古拉对它的无视,但整个营地就剩下它一个,它受不了,它必须跟上它们,并且必须与阿古拉肩并肩,不论它愿不愿意。今天,照样是肩并肩跑在最前头,在奔跑中它们经常怒目而视着对方,跑着跑着,它们同时看到前方的三个黑点。空中留存的气息,让它们知道了前方的猎物是什么,它们激动地狂叫着,前面的猎物显然也知道了身后的追捕者是什么,奋力奔逃着,但是它们的速度无法与它们身后的狗相比,就在叫声马上要接近它们的时候,三个黑点停下了,反身对着它们。所有的狗都停下了,对着对面的猎物狂叫着。

阿古拉看到的三只狼,是一只母狼带着两只半大的狼,两只小狼躲在母狼身后,颤抖着,怯怯地看着眼前一大群狗,母狼紧紧注视着狂叫的狗,绷紧身子,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阿古拉注视着眼前的狼,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在它周围荡漾开来,这气息是它如母狼的孩子般大小时,在草原深处感到的那种气息。这种气息在它的脑子里已经消失已久,如今又突然出现在了它的脑海中,它浑身一颤,看着母狼视死的眼睛,小狼胆怯的目光,站在那里有了一些犹豫,它思考着,判断着,它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眼前的事情。

正在它犹豫的时候,它看到一个影子从自己的身边闪过,向母狼扑去,它反映过来,它知道是熊已经向狼发起了攻击,此时,它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向飞扑向母狼的熊扑去,把它生生劫了下来,它们迅速滚到了一起。在场的所有狗都愣在了原地,它们不知道阿古拉怎么了,母狼更是惊愕,但一瞬间它就反应过来,带着两只小狼转身向林子里逃去,其它的狗看到它们逃走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黄斑想追出去,但看了看阿古拉,又犹豫了。阿古拉躲开熊的纠缠,挡在所有狗的前面,凶狠地低吼着,在所有狗的前面走动着,眼中充满了冷酷的凶光,警告着它们不要动,所有的狗看着它试探性地叫着,在某个时间内,这些狗已经在心中给阿古拉留下了位置,它们潜意识地已经开始听从阿古拉的了,它们听到了它无声的命令,没有动,只有熊不依不饶地大叫着,要向前冲。阿古拉低吼着,把它一点点向后逼迫,熊不示弱,依然要向前冲,阿古拉突然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它左侧方的脖颈咬去,一口咬住了脖颈处的皮毛撕拽着,它们又滚到了一起,这时突然间貂婵、黄斑加入了战斗,十只狗狂野的叫声响彻整个丛林,它们兴奋激动,转眼都加入了斗争,它们向熊狠狠地咬去,毫不嘴软。再强大的物种也架不住这样的攻击,没一会儿,熊就开始哀哀地嗷叫起来,祈求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它的声音很快被疯狂的狗叫彻底压下,没了声息,对于这些半原始半驯化的狗来说,丛林给它们的是最原始的爆发,熊成了同伴口中的食物,它被撕成了齑粉,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狼逃离了狗嘴,狗却毙命与狗嘴。

中午时分,阿古拉带着一群狗回到了营地。刘文远已经给它们准备了食物,所有人坐在树上大口吸着烟,休息着。回来的狗看着刘文远准备的食物没有像以前那样蜂拥而上,只是闻了闻就走开了,似乎一点也不饿。刘文远他们有些奇怪,他们寻找着熊的影子但没有,一般它这时总会和阿古拉纠缠在一起,现在只有阿古拉自己趾高气扬地走在狗群中,他开始担心了,刚才的叫声,让他不安起来,那时他有些懒不想去管它们,他知道它们可以处理好它们的事情,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老鬼头一下就看出了端倪,对着天空大声疾呼着“我的熊,我的钱被它们废了,废了。一群畜牲、畜牲啊!”他捶胸顿足,好像死了亲娘一样。大家没有吭声,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事情,为此,老鬼头和山猫子又干了一仗,老鬼头强迫山猫子去买一只狗,要不爬犁队没法运动。山猫子跟老鬼头嚷嚷了一通,自觉理亏,答应再买一只狗,不过他永远不会去买一只像熊一样强壮的狗,他很快就弄来了一只廉价的狗,只能放在爬犁队伍最后面的那一种,但不论他再弄来什么样的狗,也取代不了阿古拉的位置了。

阿古拉又像当初站在貂婵的位置上那样,自然而然地站在了熊的位置上,它完成了自己成为头狗的目的。那天晚上,丛林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地狼嗥声,悠长、悠长,让它用耳朵快速地扑捉着,它听着,久久不愿钻进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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