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谢云姝将糯米抱进屋,给他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替他将头发擦干后,立即去厨房整了小半锅姜汤。
先前的那位好心的老丈,也被二郎请进了屋,拿了套旧衣裳给他换了后,才慢慢交谈,得知他也是姓谢,算得上是谢云岭的一个族叔了吧。
煮好的姜汤每人都喝了一大碗下去驱寒,待屋外的雨渐停时,那老丈便提出告辞。二郎夫妇感激他,特意给他称了三斤米,又从锅里拿了七八只蒸熟的大红薯给他。那老丈吓了一跳,忙推辞。在这个食物紧缺的时候,这三斤米和几只大蕃薯真是太贵重了。省一省挤一挤都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十天了。
要知道,前些日子他一个亲戚家实在撑不下去了,拿了一亩地去和刘地主换了点粮食,这一亩地也才换了二十斤米面罢了。而他只不过是帮了点小忙,就得了这么多粮食,他内心很是不安。
二郎和谢云姝谢意坚决,在他们眼中,这老丈就是糯米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糯米不知道还要在雨中淋多久,而且被人拐走的可能性也不低。如今送几斤粮食算什么?如果不是怕太打眼,他们还想直接送他二三十斤呢。
见他们坚持,那老丈终于还是地收下了,他难掩激动地摸了摸那米和那蕃薯。给这些粮食,比给他几两银子还来得开怀。
送他出门的时候二郎就叮嘱他了,让他别告诉别人这事。那老丈点头,他是个明白人,晓得轻重。
其实即便别人知道也没什么,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有些家境殷实的人家,还是会有些存粮的。而且杨家出了个官老爷,这就是明晃晃的护身符。下厂村的人轻易不会愿意得罪杨家的。
谢云姝喂糯米喝了两碗姜汤,伸出手将他流出的两管鼻涕擦掉。
“娘,我有点头晕。”糯米吸吸鼻子,瞳孔涣散,茫然地看着谢云姝。
“那睡一会。”先让他出一身汗再说。谢云姝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棉被将他严严实实地包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嗯。”糯米努力地睁开眼,难受地应道。
感觉到他有点不安,谢云姝隔着被子轻拍着他,“睡吧睡吧,娘就在房间,哪都不去。”
“嗯。”他的睫毛扇了扇,总算放心睡过去了。
待他睡熟了,谢云姝才起身出去,“二郎,糯米淋了那么久的雨,我怕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去将白郎中请来给他看看吧。”
“嗯,我这就去。”二郎取了蓑衣竹帽便出门了。
谢云姝犹豫着要不要先到大房那边将小儿子接回来呢,团团有杨母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终于还是不放心,先进了房间看了糯米。
回到房里,她拧了条布巾将他沁出的汗擦掉。她注意到糯米双颊升起两陀可疑的红晕,连小嘴唇也变得红艳艳的,心微微一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果然很烫。
“娘……娘……”糯米呓语,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急切,“别不理糯米……糯米会听话……”
“糯米会很乖的。”睡梦中的糯米说着说着,梦中久等不到回应的他眼角竟然流出了泪。
谢云姝捂住嘴,眼眶发红,近来她真的是太忽略糯米了么?前阵子事多,对糯米难免有疏忽之处,才会让他这般没有安全感么?
其实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天糯米在大门外喊门,等了好久,都没见一个人来开门,爹娘奶奶伯伯伯母哥哥,一个都没来。
她将他的泪轻轻擦去,然后轻拍着他的小背,“娘在这,糯米别怕,娘不会不理糯米的。”
听到回答,睡梦中的糯米似乎安心了,又睡了过去。不过能看得出他很难受,鼻子塞住了,只能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谢云姝忧心这般高热下去,烧坏了脑子怎么办?她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努力回想降温的法子。酒精,对了,就是酒精。想到就做,谢云姝忙跑到厨房倒了一碗酒,拿了块碎布给糯米擦身子。擦了两回后,她摸了摸,总算没有太热了。她心里松了口气,剩下的,只有等郎中来了再说了。谢云姝拿了把伞,从侧门来到杨母房间,此时杨母正抱着哭闹的团团在房里走来走去。团团见了谢云姝,抽抽搭搭地朝她伸出手让抱。
谢云姝快步上前,将他抱了过来。
杨母见到谢云姝一喜,“糯米找着了?”
谢云姝点头,“嗯,阿岭一个族叔送回来的。不过淋了雨,喂他喝了姜汤,正睡着,有点发热,二郎他去请郎中了。”
杨母双手合十,说了几声阿弥陀佛,然后看了谢云姝一眼,略带不满地说道,“你是怎么当娘的?孩子出去一早上也不晓得!”前头情况紧急,她也便不说什么,现在孩子找着了,该她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了。
谢云姝心中也愧疚呢,加上心中对大房也不是没有想法的。糯米一早就回来了,听送糯米回来的罗伯说,他们不是没去敲过大房的门,只是喊了好几声也没人来开。这才歇了心窝在门外那躲雨的。今儿他们夫妻俩都出门找人了,没人在家没办法。但大房这边即便大郎和承宗都不在,但一屋子的女人,怎么都没个人去应门?别跟她提什么风大雨大听不到,确切的听不到,但隐约也应该听得到吧?一个个都置之不理!若早一点将他接进屋,给他换件干爽的衣裳,煮碗姜汤,糯米也不至于病得那么厉害!
当下,她木着脸听完训,忍着气道:“娘若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团团饿了,糯米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说完也不等杨母说什么,抱着团团就走。
“你...你...”反了她!此刻杨母是真的被气着了。其实前头杨母也知道错不在她,她让她说几句,发泄一下,过了便好了。
谢云姝回到家时,二郎并白郎中正好也到了,“二郎,你领白郎中去屋里给糯米看一下吧,我先喂团团。”团团这小家伙从见了她开始,就不住地往她胸前拱,想必是饿得狠了。
喂饱了团团,谢云姝从东侧间出来,来到西侧间,便看到郎中一个劲地摇头。
谢云姝心一惊,“怎么了白郎中?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唉,你们处理得很妥当,适才我闭到一股烧酒的味道,你们可是用它来给这孩子降温?”白郎中道。
谢云姝点头。
“这法子不错,避免孩子体温太高烧成了傻子,只是现在药材紧缺,我手头上也没什么药材了,即便想配一副药也难啊。”
谢云姝心一松,她还当是多难的事呢,原来只是药材紧缺啊。她家储存的百来斤药材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药店里能买得到的她都让二郎买了,甚至连人参都有,只不过仅有小指般大而已。
夫妻俩对视一眼,两人均松了口气。
二郎道:“白郎中,方子你尽管开吧,一会得了方子,我看看家里有没有,若没有的药材我便去亲戚家问问,总会备齐了的。”此刻他对自家媳妇打心眼里佩服。
白郎中点头,其实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多写两个方子吧,保不准真能凑齐其中一个呢。就当是全了他们做父母的爱子之心了。
接过方子,谢云姝看了一眼,有两个方子呢。其中一个是桑叶薄荷各两钱,白菊花三钱、竹叶、淡豆豉务三钱,水煎服。另一个比较简单了,紫苏叶生姜各三钱,陈皮四钱,红糖六钱。她一看便知,这些东西家里都有。
二郎将白郎中送了出去,给了三十个大钱的诊金。白郎中摇着头接过,倒不是嫌钱少,而是如今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米粮啊。其实他更乐意别人给他粮食做诊金的。
谢云姝爬上楼阁,将所需的药材一一捡了出来。这些药材买回来的时候,她便让人标好名字的,现在找起来也方便。
谢云姝细心地给他煎了药,待药凉了才把糯米叫起来哄他喝了药后,见他苦得皱着小眉头,忙将凉了的糖水喂他喝了。
吃过饭后,杨母过来看了糯米,顺便将二郎叫出去说话了,谢云姝坐在房间没动。其实用脚趾头她都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今天她的态度问题。不过随她了,爱咋折腾咋折腾。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二郎回来却只字未提。既然他不提,谢云姝也不会主动找不自在。
晚上的时候,谢云姝怕过了病气给团团,忙让二郎抱着他到东侧间去睡。
“二郎,咱们山上的几亩地,不会荒着吧?”谢云姝想到,棉花是不能连年种植的,去年山上的地种过棉花了,今年种别的作物吧。现在的话,就只能种红薯和玉米了。黄豆花生之类的,恐怕不行。
“没荒着,但也差不多了。”
“这两天去种些红薯藤下去吧,菜园子那有好几丛,全割了去种吧。”菜园子那些菜都是她精心呵护都长得好的,前头他们家将院子里那口井挖深一点,水也比别家的多。刷过锅洗过菜的水她总舍不得乱倒,都是攒了就提去菜园子淋菜了。现在下了几场雨,倒是不愁了。
“你一个人在家,忙得过来吗?”他倒有点心动,现在这种情况,多种一点是一点,自己吃不了也可以分点给别人。
“没事儿,现在不过是多了个煎药的活罢了,有什么难的?”种点红薯下去能改善一下土地,待明年他们便又可以种棉花了。
“嗯,那成,楼阁上头有好些红薯也发芽了,我挑一些一块儿拿去种了罢?”
“随你。”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次日,村子里便传出官府于明天开仓放粮的事。这算是几个月来人们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了。人们都松了口气的同时,激动不已,觉得朝廷没有放弃他们,日子便又有了盼头。
经过谢云姝两日精心的照顾,糯米的烧渐渐退了,感冒也渐渐好了,只是还有点小咳嗽。而且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很苍白,不复当初白嫩的模样。
“二郎家的,不去镇上领粮啊?”周大嫂笑着说,脸上的笑容有明显的讨好成份。毕竟自己的混账儿子害得糯米生了场病是不争的事实,害得她这当娘的也矮了一截。
“你们去吧,晚点我和二郎再去。”谢云姝一直和她交好,也不愿太过为难她。
“呵呵,你们若带着糯米和团团一道去的话,我们倒可以结伴,相互看顾一下。”这个是按人头算的,去的话就有份,不去的话就没份,她也会把小胖带去。
“不用了,你们先去吧。”听到这个,谢云姝尽管知道她这话是好意,语气中还是带了点不耐烦,糯米现在病着呢,她怎么可能带着他出去晒日头?若平时她一定会去镇上装装样子,尽管她家不缺粮,但现在让她强行带着糯米去镇上就为了装个样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