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
既然离开，其实就意味着，楚建国这一系，从此以后，和村里，几乎恩断义绝。
他们就像是一个脱离了机体的组织，对村里人来说，从此以后，这一系，就等于死亡了。
三辆重卡开到了楚楚家的小院门口。
很多人看着楚楚家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但大家都明智的没有过来打问。
毕竟，楚楚的名头太响，给大家的压力也太重。
虽然李荷对很多东西都舍不得，但她毕竟曾经也是高级知识分子。
犹豫片刻，李荷便抛弃了大部分厨房用的东西，只带了一口铁锅和菜刀案板和几双碗筷。
其他的东西，到了齐城，都不太适用了。
楚天风的东西最简单，几件衣服、雅达利游戏机和那台笨重的手提电脑，就是全部了。至于那些旧衣服之类，楚天风巴不得去了齐城买新的。
然后就是被褥。
最后，李荷小心翼翼的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布包，揣进怀里。
楚楚知道，这是母亲最珍视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李荷都整理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家里。
搬家之后，这些东西，就会通知大伯三叔他们，让他们处理。
这处祖宅和祖坟，也要拜托这两家了。
看着李荷一件件的整理，一个东西突然闪过楚楚眼中。
这是一个搪瓷脸盆，看起来都有些破旧了。上面的搪瓷，都掉落了不少。
楚楚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拿起搪瓷脸盆。
虽然掉落了几块搪瓷，但脸盆底部的几个字，依旧清晰无比。
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楚楚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
重生之后，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几个字。
当年，年少轻狂，虽然每天看到这几个字，但都只当做它是特殊年代的集体癔症。
但现在，她真正掌舵联讯通这个庞然大物，才会明白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沉默良久，楚楚抬头，对母亲说道：“妈，这个脸盆，我要带走。”
……
三辆重卡，其实并没有装载多少东西。
很快，就搬完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楚建国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转身对楚楚说道：“走吧，陪爹去上个祖坟。”
楚楚默默点头。
楚建国从重卡驾驶室中，取出手电筒，带着楚楚，向村子后方走去。
到了祖坟地头，楚楚和楚建国便看到，自己坟地旁边亮着光。
二人走过去才发现，是老村长拎着手电筒，在等着二人。
“老村长，您怎么来了？”楚楚有些惊讶的问道。
老村长将手边的篮子放在地上：“我帮你们准备了香烛和祭品。”
楚楚一愣：“村长，您知道了？”
老村长笑了笑：“全村都盯着你家，你们要搬家的事，大家只怕都知道了。”
而后，他指了指地上的篮子：“我想着你们既然搬走，短时间怕是回不来了，肯定要来祭拜祖坟，就给你们准备了点东西。你们搬家搬的匆忙，只怕没时间准备这些。”
楚楚沉默了，而后低声对老村长说道：“村长，我……我对不住大家了。”
老村长却摆摆手：“楚楚，你给村里带来的好处够多了。”
他指了指前方一排排的小砖楼：“这都是你的功劳。”
而后，他苦笑道：“不过，人都是只会惦记自己对别人的好。而别人带来的好处，他们……是看不到的。”
楚楚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搬走。只是……世事难料。”
老村长却说道：“其实……你们搬走，也未必是坏事。”
楚楚一愣，就听老村长接着叹息道：“现在村里这钱赚的太快太容易，风气也变坏了……只怕用不了几年，村里就会出几次大案。你们搬走……不能打着你们家的名义办事赚钱，也正好让村里这些人，吃吃苦头。”
楚楚沉默不语，半天之后，才对老村长说道：“村长，村里还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
老村长点点头，对楚楚说道：“大家都忙着赚钱，学校都没人管了，我想着让你帮忙出点钱，把学校修一修，另外给村里小学的老师补贴点工资，不然工资一直拖欠下去，老师们也没法安心教书。”
楚楚点点头：“您放心，明天我就让人把钱送过来。”
如果是平时，楚楚估计还会开个玩笑，什么一筐香烛就要骗我几十万什么的。
但现在，楚楚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想法。
楚建国在一旁，沉默的点好香烛，摆上贡品，而后对楚楚说道：“来，给祖坟上柱香。”
楚楚走过去，从父亲手里接过黄表纸，烧了之后，认认真真的，磕了四个头。
而后她再站起来时，内心深处，隐隐的发生了一点变化。
如果这是一本仙侠小说，楚楚会说自己的神魂发生了进化。
但现在，她却知道，这是自己和故乡的纽带，正在被切断。
先是四叔，而后是搬家，再然后是老村长，最后……则是祭拜祖坟。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楚家，从此以后，就要和她楚楚，失去血脉上的联系了。
对楚家湾来说，搬家离去的楚楚一家，在血脉传承上，等于……死亡。
当然，没有人敢用叛逃这个词，虽然在事实上，在楚家湾人的眼中，楚楚一家就属于那种暴发户，着急的想要和村里的穷亲戚切断联系。
三辆重卡，渐渐的离开的楚家湾，向齐城驶去。
从此以后，楚家湾多了一处遍布尘土和蜘蛛网的老宅，而多了一个窗明几净的新学校。
三笔款子，从齐城，汇入了县城银行的三个账户。
学校，大伯，三叔。
四叔楚卫国，主动到省政法委，投案自首。
他对自己在联讯通行贿的事实，一一交代了出来。
最后，鉴于情节虽然十分严重，涉案金额达到了千万级别，但有自首情节，并且认罪态度良好，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这是省内第一起商业贿赂案件，被政法委和纪律监察系统浓墨重彩的宣传。
而由此拉开的序幕，则是联讯通内部的大规模内部清洗。
故土难离，人情难分，但是……该斩断的，还是要斩断！
董事长办公室中，那个洗脸盆，被楚楚郑重的摆放在办公室的置物架上。
大海航行靠舵手。
而现在，她就要做一些舵手应该做的事情了。
“你们可以决定战争什么时候开始，但无法决定，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