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临近左偏院,巧儿便告辞离去,想来是去忙了,而婉儿则是叫黎展和柳小六二人在院外等候,想来里面全部是女眷妻小之流,所以不方面外人直接闯入,需要通禀一声。
看那婉儿丫鬟进去许久不出来,黎展蹲下身来,在地上不知道扒拉着些什么,柳小六则无法立定,在院外走来走去,嘴角喃喃低语。
走了半天,见黎展不理会他,只是蹲伏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疑惑的来到他的身旁。
“你在这挖半天,到底在挖些什么东西?”
黎展抓了一把坑中的东西,递到柳小六的面前。
柳小六从黎展手中接过东西,放在鼻尖嗅了嗅,再抓了一小撮捏了捏。
眉头一皱,看黎展问道:“这是雄黄、木炭、石灰,还有有点湿润的那是什么?”
“还有一样是水银。”黎展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水银!这些东西虽然都是驱虫的,但是按理说不应该买在这院外门口啊?”
“普通的东西已经无法压制他们所遇到的东西了。”黎展不在意的说道。
“遇到些什么东西了?你说的是蛊吗?”柳小六追问道。
还没来得及回答,黎展二人就看到婉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夫人有请。”
黎展二人随着婉儿进入了徐府的东侧院内,刚一接近大堂,一股刺鼻的味道对着二人迎面扑来。
这味道夹杂着脂粉味儿、药草味儿、草纸灰的味道,还有那腐肉的味道。
多种味道的夹杂,比之徐老爷身上的味道那要更甚一筹,就连黎展脸色都是微微泛绿。
“呕!哇!”柳小六又吐了一地。
一旁的婉儿看到柳小六的样子,转头跑到一旁,手都按压不住,喷了一滩。
柳小六吐了一会儿,直到吐出那黄疸水才罢休。
黎展注意了下在不远处婉儿的呕吐物,只是普通的食物反胃出来,紧绷的身体也抖搂了下,像是舒缓了口气。
婉儿走到黎展身旁,欠了欠身子“让你见笑了,请您进去为夫人少爷和小姐们诊病吧。”
说完,还不忘瞪了眼走过来的柳小六,那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你,自己哪里会这般失态出丑。
柳小六不好意思的走到婉儿身旁,摸了下后脑勺,准备表达下歉意。
“哼!”婉儿丝毫不理会柳小六,转身忙自个儿的去了。
领着柳小六走入内堂,看到里面依次坐着五位年纪依次由大到小罩着面纱的女人,心想这应该就是徐崇岳仅剩的五位夫人了。
黎展表现得很失礼,从头到尾不停的盯着着这几位夫人那糜烂的脸庞上看个不停。
女人家脸皮天生就薄,纵然是见惯了世面的大妇也是如此,被一个青年人盯久了纷纷转过头去。
“咳咳!”还是大夫人张氏比较稳重,率先咳嗽提醒下黎展,顺便也解除了当场的尴尬。
黎展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并拢身子,像是等待着询问。
“你们二位谁是我们夫君请来的大夫?”张氏问道。
黎展上前一步说道:“就是我,旁边这是我的助手小六。”
张氏点了点头,周围的夫人也正了正身子,心中都想到原来是老爷请来的大夫,那刚才的行为也就是看病,不算是失礼了,毕竟这在场的所有人的病根儿可都在脸上。
“那请问黎大夫可是瞧出些什么没有?”张氏追问道。
“夫人们都最害怕蜂蜜吧?”
黎展没头没脑的随便这么一问,所有的夫人皆是一惊,因为事实的确是如此。
“我们家老爷告诉你的?”二夫人李氏追问道。
黎展摇了摇头“我自个看出来的。”
“黎大夫可是瞧出了我们这是什么病?”五夫人吴氏言行略显激动,她本就年龄不大,怎么会乐意天天顶着张“烂脸”过活。
“瞧是瞧出来了,只是治不治得好还两说,病情到底有多重,具体病症还望夫人们告知一二。”
所有的夫人都闻言都望向了大夫人,在场主事的就是张氏,能不能说,怎么说,还得张氏决定。
大夫人张氏沉吟了下,才说道:“我们脸上的糜烂您是看出来的,在接下来,我们身体上也有些糜烂,每天耳朵像是在灌风一样,偶尔会出现阵阵耳鸣,夜晚难以入眠。”
黎展听完,眉头紧蹙,看来现实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怎么黎大夫没有把握?”张氏试探着问道。
“有,只是有麻烦,估计比你们……比徐老爷的更不好办,但是可以试试。”
“怎么治?”
黎展想了想道:“说起来你们先用淘米水洗脸,后面的我还要再看看公子和小姐,然后再一起解决,小孩子身体弱可拖不得。”
张氏点了点头,同意黎展的话,随即站起身来请他入后屋给孩子们“瞧病。”
其他夫人也并不着急自个的身体,都随着黎展一同进入后屋。
后屋不知道是死过几个少爷小姐还是怎么的,空气中夹杂着刺骨的严寒,像是在冰窟窿里面一样,让人隐隐间不寒而栗,就连柳小六都不禁紧了紧自个的衣领。
要知道当下可是在最热的三伏天,可不是最冷的三九天,不会呼气都冒着“白烟儿。”
似乎感觉到不对,柳小六拉了拉黎展的衣袖,似乎极不情愿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
刚一到后屋,黎展就感觉到极不寻常,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以徐家人的情形来看,身体溃烂致死是最糟糕的情形,不至于连空气都凝结住了才对。
到了后屋,里面横向摆了数张大床拢作一排,五六个丫鬟裹着棉服烧着碳炉,正在精心照料几个公子小姐。
黎展挨个进行诊察了一遍,发现情况都是一个样,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妥,
除了小少爷外,其余的小姐症状看上去还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徐家最后一个男孩子,此时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四肢的骨骼像是被人抽走剥离了一般,肢体软趴趴的,照这样子看,再不救治,支撑的肋排一旦消失,外皮压迫心脏,那就非死不可了。
其余的女孩只是一只手或者是一只脚的骨骼消失不见了,暂时还没有变得恶化。
眼下还剩余的男孩子不是七夫人李氏所生,由于她孩子的突然去世,让她心灵倍感压迫,得了失心疯,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个男孩是刘氏所生,可能是因为年纪稍微大了些,抵抗力强,还能勉强维持一口气挺到现在还没有一命呜呼。
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刘氏心急如焚,其余的夫人们也是,这在一个院子生活久了,虽然大人们偶尔有些勾心斗角,但是对与世无争的小孩子还是真不错。
“黎大夫,我们徐家的这些小的情况怎么样?”大夫人张氏开口问道。
黎展埋着头帮一个孩子掖了掖被角才说道:“情况不容乐观,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得马上配一个方子先救治一二,只是……”
“只是什么?”
黎展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他们“只是就算最好医好了,恐怕你们家的小少爷一辈子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听到这话,六夫人如同晴天霹雳,要不是身边还有几个人搀扶住她,估计她早已当场晕倒在地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张氏问道。
认真的想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办法,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能活命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黎展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下这种情况,张氏也只有悲苦着脸,失神的自言自语道:“哎,能保住香火就好,活着总比死了好啊!”
“翠儿!去将老爷请来,说是黎大夫这边已经诊断完毕了。”
过了没多久,两道急匆匆的身影跑进了西偏院的大堂中,正是徐府的老爷和管家二人。
本来徐崇岳也不算是很忙,但是大夫人亲自差人来请,说明自家孩子的病症是不容乐观,眼下就一个男孩了,怎能不急,放下手中的事儿不管,飞也似的来到这儿。
一看到黎展,徐崇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攥着黎展的手,恳求他无论如何救救自己的孩子。
“徐老爷,你不要这么紧张,有我在,令公子没有生命之危,只是治好之后会丧失行动能力而已。”
徐崇岳闻言,表现得和大夫人一样,先是很失望,最好也只得安慰自己“能活着比啥都强,咱徐家有的是钱。”
话是这样,只是具体怎么想,只有徐崇岳自个儿知道了。
“既然都到齐了,那么现在我便给你们所有人开药,那些药不好找,不认识的尽管来问我,当然我也可以代找,只是费用……”
黎展话还没说完,徐崇岳就打断道:“费用这方面,黎大夫尽可能放心,我定不叫你吃亏就是,徐安拿纸笔来。”
徐家管家徐安闻言,急忙找来纸笔递给黎展。
黎展接过纸笔,也不含糊,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片刻间便写满了大大的一篇。
接过方子,首先映入眼帘的那苍劲有力,方圆兼备的毛笔字,光看到这字,徐崇岳便知道一开始便轻看了人家。
悬济堂不管是毛大夫还是他亲自推荐的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先不急着看方子,徐崇岳与之前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之前还是有些惺惺作态,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敬重黎展,急忙让徐安看茶招待。
吩咐完了之后才认真的看看黎展到底写了需要些什么东西。
数量徐崇岳没有关注,在他看来,只要是药草,应有尽有,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看到品类的时候,徐崇岳傻眼了,这上面写的东西,很多自己还是认识的,但是有些东西自己听都没听过,看到徐崇岳疑惑的神情,徐安探头过去瞧了一眼,顿时感觉一头雾水。
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银中黑、蛋中蛋、米汤、糯中糯、灯芯草、疯狗齿、雷击木、古铜绿、十三冠的鸡、红豆、绿豆、大蒜、艾草、穿山甲壳、八岁以下孩子的眉间水……
“黎大夫,恕我冒昧,您这方子上写的东西,有很多我都……”
“不知道吧?”黎展还没接话,柳小六倒是先扬起头说了句。
在悬济堂当了这么久的伙计,柳小六之前那里看不出来,虽然自己是他们是徐府从悬济堂请来的大夫,但是徐崇岳这种大富豪,又是大药商怎么都不会高看自己一眼。
自从看了黎展的方子以后,徐崇岳的面色都变了,人也变得真正谦虚起来,柳小六顿时小眉毛一扬,心里牛大发的暗道:“刚才谁说要啥有啥。”
其实,柳小六只是猜中了一点,徐崇岳是被药方吓了一跳,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礼遇黎展二人,还有一点就是黎展的字折服了他,都说“见字如见人”一手好字最能体现一个人内涵修养了。
黎展倒是没有柳小六那么傲娇,很淡定的道:“您先挑您认识的买,不认识的我去想办法就是了。”
徐崇岳点了点头,在他看来,方子是给自个看的,但是有些东西可是大夫的看家本领,不容轻易被人知晓,只得挑选自己认识的来筹备了。
每一种自己能筹备的徐崇岳都叫徐安记了下来,并在原件上划了个红圈,证明是自己能拿出来的,不画红圈的只得麻烦黎展了。
记完后,徐安将方子交还,柳小六“嗖”的一声,抢先黎展一步,将方子折叠好放在自个怀里。
做完觉得不踏实,还狠狠的拍了两下胸脯才肯罢休。
疑惑了看了眼柳小六,黎展只见对方报以一笑说道:“伙计也是徒弟,这是约定,也是口头协议。”
既然柳小六都想要,黎展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索性也作罢,留给他看,说不定以后也能帮到自己。
见到黎展如此大度,徐崇岳目光猛的一滞,后悔没将方子完全抄下来再递回去,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药商,好方子在自己手中能发挥的作用还是比其他人的要大得多的。
但既然交还回去,徐崇岳也只好作罢。
交待完东西筹备后天要用以外,黎展他们也从徐府告辞出来,毕竟自己手上的东西更不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