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但笑不语，轻抿了一口茶，却并未回答她的话，“阿柔这孩子，自襁褓之中便没了父母，可怜。我见她那皱巴巴的小模样倒觉得十分招人疼，且那时候你刚刚没了母亲两三年，不经世事，你父亲整日照顾你一个，却也忙不过来，我便将阿柔一直待在身边照顾。”
老夫人将茶杯放下，娓娓道来。
“还记得那一年，你才七岁，阿柔且才四五岁光景，那日你竟带着阿柔爬我这院子中的梨树，她一时不稳便掉了下来，头上愣是摔破了，我当时实在是气急，便呵斥了你父亲一顿，叫他对你好生看管，可谁知在阿柔看在眼里，许是觉得我会百般疼爱她，便在我面前一副乖巧模样，在下人面前却趾高气昂。”
唐玟瑶惊愕于老夫人的坦诚，更没想到老夫人自是胸中有丘壑，便未开口打断。
“我本想着这丫头只是仗着我的宠爱想要在府中抬起头来，可一联想到你五岁时偷窃一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询问家中原来的陈嬷嬷，这才知晓。阿柔毕竟年纪小，偷偷将琉璃佛塔放在你房中，却被陈嬷嬷撞见，可谁知我却对你重重处罚，竟没有如实告诉我。”
老夫人有些心急，许是灌了风，便轻咳几声，嬷嬷赶紧上前轻抚几下，接着老夫人的话道，“所以，在你九岁那年，老夫人寻了个由头，将那陈嬷嬷赶出了府。”
唐玟瑶这才恍然大悟。只记得九岁那年，厨房的赵大厨突然发现了陈嬷嬷偷偷将厨房里上好的食材倒出明国侯府，这才被老夫人一顿毒打，赶了出去。
老夫人此时缓了许多，“陈嬷嬷确实偷了不少东西，倒也没冤枉了她，只是我见你如此怯懦，竟连家中长女的气势都拿不出来，实在是怒其不争，虽说之后有我拦着，阿柔并未对你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却还是希望你长大一些。”
“孙女明白了，年幼之时竟看不清祖母的良苦用心，是孙女目光短浅了。”唐玟瑶看向老夫人，感慨道。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如今拜佛归来，倒是见你与以往大不相同，心中自然欣慰。本以为这次你不会发现，可没想到，这次你倒懂的反击，只是可惜了那镯子。”
“祖母，那镯子……”
老夫人出声制止，“罢了，那镯子本是我在山西大通寺，求顶级工匠打造，又在佛祖面前开了光给了阿柔，本打算叫她能在礼佛的同时收敛心性，可谁知竟如此不知悔改，许是那镯子与她无缘罢，碎了便碎了。”
唐玟瑶立即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面前半跪着，心中早已懊悔不已，“祖母，是孙女对祖母误解成习，总以为祖母并不宠爱我，自小便不敢与妹妹争什么，如今明白祖母的苦心，阿瑶定会好好侍奉祖母。”
老夫人伸出手来拉住唐玟瑶的一只手将其虚扶拉起，随后另一只手覆了上去，露出欣慰之色，“如今你心性成熟了不少，你妹妹……大抵是没有你聪明，虽然能够使得小手段，可在旁人看来到底是个傻子，就连心腹都选不明白。”
说完，回头看着院中站定的珊瑚和昏晓，“论起眼光和心胸，倒是不及你的一半，即便他日你便要嫁去首辅府，祖母也是放心的。”
可老夫人说到此，却有些欲言又止。唐玟瑶看的清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随即却恢复往时神态，“祖母放心，今日之事，我只当给妹妹一个小小教训，何况她自小没有父母，我断不会做出无故欺负她的事情来。”
老夫人见唐玟瑶聪慧，一点即通，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下，点了点头，“你放心，待她受了惩罚，我自会叫她多敬重你一些，断不会叫她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祖母自会护着你。”
唐玟瑶淡然一笑，“祖母的话，孙女自然是信的。”
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就如此，我便放心了。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歇着，连着抄了几日经书，怕是也累了。”
说罢，似乎想起什么，起身将一旁陈设架上的琉璃佛塔取了下来，交到唐玟瑶手中。
“小时候你便因为这个佛塔被我惩罚，虽说后来知晓你是被冤枉，可毕竟还小，祖母也没办法重重惩罚你妹妹。如今，我将这佛塔送给你，你且拿回去放在屋内，也算是祖母给你的一点补偿。”
唐玟瑶望着佛塔有些出身，许是原身一丝魂魄还在，盯着那佛塔中间的舍利子，竟有委屈的泪水夺目而出。
老夫人见唐玟瑶如此难过，自觉有些不自在，唐玟瑶这才反应过来，轻拭泪水，双手接过佛塔，“祖母的话，孙女记下了。祖母累了，孙女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拿着佛塔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望着唐玟瑶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如今心思变得如此缜密，倒叫老身我看不懂了。”
嬷嬷扶着老夫人坐下，“大小姐长大了，老夫人应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点了点头，“都怪这些年我对阿柔太过宠爱，才把她养成这个样子，如今竟敢做出这种事来，若不是自小养在身边，我定好好修理她一番才是。”
唐玟瑶自老夫人的善福堂出来后便有些神情恍惚，手中虽抱着琉璃佛塔，但面上却毫无半点欣喜之色，珊瑚怯怯地跟在昏晓身后，看着自家小姐，竟有些担心起来。
她轻扯了扯昏晓的袖子，待昏晓放慢脚步这才悄声说道，“小姐自老夫人院子出来便有些不高兴，可是老夫人训斥了她？”
昏晓回想往事，却全然只记得老夫人偏袒二小姐的模样，可如今见小姐这样子却不像挨了训，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摇了摇头，“别问了，许是小姐这几日累了也未可知，你瞧小姐抱着的佛塔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