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明骁的大军依旧还在戍边,叛军已经被打退两轮,估计要歇息几日,卷土重来也要等一阵子。
军营的将士们还是凑在一起过了年,喝了些酒,但年轻的小将军下了军令,不得喝醉。明骁喝了两杯便停下,众人见状也纷纷停杯。原本因为明骁年纪小,虽是圣上钦点,却也不能服众,但是一个多月以来的并肩作战,明骁的真才实干让他们钦佩,他定下的作战计划就没有失败的,将士们屡建战功,士气高涨。
“将军,您说说还要多久,咱们能打叛贼,班师回朝。”底下有将领问道。
“至多两个月。”明骁答道。
他的话一出,众人就都信了,毕竟明将军说的话,就没有不成真的。其实明骁也有自己的考量,天气冷了,这里条件艰苦,他们尚且粮草充足,但是敌方怕是要熬不过去了,缺兵缺粮草,撑不了多久。
“传令下去,今夜也不得懈怠,务必守好粮仓。”明骁又强调了一遍,他不许这场战役再有任何差池,他需要回京城,凌霄的信上也提到了,祖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以前每年除夕,明妧都会拉着他,去护城河边看烟火,看完烟火回府时,祖父总会笑眯眯地等着他们两个,然后亲自给他们发压岁钱。
祖父有多宠明妧呢,几乎是竭尽所能的给她所有最好的东西,掌上明珠莫过于此。因为这个,二叔家的堂妹,对明妧眼红很久了。
祖父有多宠爱明妧,在皇上下旨给明妧定亲时,祖父的心就有多痛。为国戎马一生,最后却是连自己疼爱的小孙女也保不住。
明骁发了疯的要找明妧,不止因为他在乎这个妹妹,更重要的是为了祖父。
明骁的疑虑没有猜错,那群叛贼果然是趁着今夜除夕,以为汉人多半要喝酒庆祝,守卫懈怠,因而派了一队人马偷袭粮仓,被提前准备好的守卫全部活捉。
这夜,明骁反客为主,威逼利诱之下,成功将这十几人人招为己用。又将他们放回,命他们烧掉自家粮仓。
“将军不怕放虎归山?”
“赌错了,不过是与昨日一样,只当作他们没有来过。赌对了,我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又能提前了。”
“将军觉得他们真的能烧掉自家粮仓?”
“他们自己也明白,强弩之末,再打下去毫无希望,倒不如尽快结束,早日投降。”明骁道。
明骁没有赌错,这夜,叛军的粮草被严重烧毁。这一决定,也直接导致这场战役,提前了一个月结束。
临岳山庄。
今年的除夕夜,是在福寿堂过的。而往日,在两年前,大老爷大夫人还在府中时,都是在大房这边过的。夫妇二人离府闯荡江湖后,前年和去年都是在锦绣苑过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这一个多月来气色好了不少,不再每日吃斋念佛死气沉沉,福寿堂上下都热闹起来了。而这转变,正是陆琳琅入府后开始的。
长辈几人在一起说话,小辈们也在一起玩。比如陆琳琅就坐在榻上和陆灵瑶一本正经的讲解“麻将”规则。而禁足一个月后方才解禁不久的陆景琰老实沉稳许多,只站在一旁听,偶尔插几句话。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陆灵珂,此刻也忍不住偷瞄,偶尔还偷听几句。
陆家上下一派和谐?并非如此。
陆景珩立在院中透气,暖阁虽然暖和,但是终究有些闷。在这个他想独处放空的时候,陆景璋凑了过来。“大哥好兴致,没月亮的时候也能赏月。”
对于只小自己两岁的陆景璋,陆景珩从不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陆景璋还是笑眯眯的,“弟弟只想知道,靖宁郡主的滋味,是不是比那仙女还要好。”
小厮去前厅通报时,陆景珩和陆景璋已经打了起来。
说是二人打架,其实是陆景珩单方面的殴打躺在地上的陆景璋,而陆景璋只是用双手,抵抗一二。
老太太动了怒,命人将他们分开,主要是将陆景珩拉开。
无人知道他们为何打架,陆景珩不语,陆景璋只笑哈哈地说他们在闹着玩,于是不了了之。
这事过了,众人也没有心思在一起守岁,于是各回各家,老太太也回房歇息了。琳琅和陆景琰面面相觑,只跟在陆景珩身后,默不作声。
陆景琰的听雨轩距离最近,于是先回去了,剩下的便是陆琳琅,原本以为陆景珩送完自己就会走,她还和他道了“晚安”。不料陆景珩拉住了她,“会喝酒吗?”
因着这一句话,陆琳琅来到明月轩,围观了陆景珩在自家庭院的桃树底下,挖出了一坛子酒。
陆景珩现在很烦躁,非常烦躁,他只能尽量克制,把树底下的土当成是陆景璋那混蛋的脸。
他当然知道陆景璋也有自己的人手,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琳琅的身份。
陆琳琅小心翼翼地提起斗篷边,避免被泥土弄脏,也在陆景珩身旁蹲了下来,看到陆景珩挖出一个酒坛子,“哥哥,这是你以前埋的吗?”
“嗯。”确切来说,是他在六年前埋下的,蔷薇出嫁后,桃花开得正美,陆景珩就和陆悬两个人,一起酿了这坛酒。
“这是什么酒呀?”琳琅有点心虚,方才陆景珩问她会不会喝酒,她点头说会,但其实她只喝过一些低度数的果酒。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谁能拒绝的了陆景珩呢。
“桃花酿。”陆景珩揭开沾满泥土的油纸,里面的酒坛倒是没怎么脏。
“桃花酿,桃花做的酒么……”琳琅心想这花瓣做的酒应该与果酒差不多吧,度数肯定也不高。
陆海在石桌上布好酒壶和酒杯,然后安静退到墙边不再打扰。
陆琳琅第一次喝到这个朝代的酒,是甜的。
“加了一些蜂蜜。”陆景珩也喝了一杯。
既然味道不错,琳琅就决定不再拘束,还亲自给陆景珩斟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夜是除夕,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年了。祝愿哥哥岁岁平安,年年有今日……”
“去掉。”陆景珩打断。
“嗯……去掉什么?”琳琅疑惑。
“岁岁平安后面的。”刚才和陆景璋打架的场景,他才不想年年都来一遍。
思及此处时,陆琳琅也明白过来了,但也不提方才的不愉快,“那我重新说,祝愿哥哥岁岁平安,永远这么好看。”琳琅一饮而尽,眼里皆是笑意。
二人都未意识到,这存了六七年的桃花酿,后劲究竟又多厉害。
因为酒的味道又香又甜,陆琳琅喝了好几杯,等发觉不对劲时,人已经晕晕乎乎地趴在石桌上,手触到桌面,很凉,这一下就清醒了一点。
她去看陆景珩,陆景珩抓住她的手问她,“我有多好看?”
“很好看很好看,比那天上的月亮……星星……都好看……”
男人温热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下一秒,唇就贴上了她的。
好甜,是桃花酿的味道。
也不知亲了多久,琳琅已经从凳子上到了陆景珩的怀里。琳琅晕晕乎乎推开他,贴近他的耳朵,“陆景珩,为什么亲我……”
“蔷薇……”
蔷薇。在这两个字从陆景珩口中喃喃道出后的下一秒,不远处响烟花声。陆琳琅茫然看向天际,她在这个时代看到的第一朵烟花,却是听着怀抱着自己的男人,口中喊出陌生的名字。
新的一年来了。
放烟花的二房不知道,福寿堂的老太太不知道,听雨轩的陆景琰也不知道。只有默默守在墙边的陆海知道,这一晚,陆琳琅有多难过。
他本不应该偷听,但是院子太过寂静,他平时训练的又警觉,于是两人抱在一起后他就心底隐隐觉得不太妙,但他无法干涉少主的事情。
直到听见少主喊出那个名字,陆海才意识到,这下真的出事了。
他也不再管干涉不干涉的了,很明显少主已经彻底不清醒了,他过去将人拉开,伴着不远处的烟花声,三小姐跌坐在地上,似乎是哭了。
“三小姐,少主他醉了,等我把他送回房间,再过来送你回去。”陆海扶起陆景珩,加上轻功的运用,很快就安置好了陆景珩。可再回到院子里时,哪里还有三小姐的身影,追出去看,只看到一个踉踉跄跄的背影。陆海也不敢真的凑过去,毕竟方才的场景已经够尴尬了。只好吩咐小厮去照看少主,自己则跟在不远处,确认陆琳琅安全回了彩云阁,这才折回。
这一夜,一身酒气的三小姐回来后,哭了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敢询问。
最后哭着哭着睡了过去,春华和秋实二人才叹了口长气,给陆琳琅擦脸洗手换衣服。
这近两个月的相处时光,即使小姐的所有大事小事都要禀报给大少爷,但是她们彩云阁上下已然把这位三小姐当成了真正的主人,愿意以真心去侍奉。
大部分时候,三小姐和大少爷都是和睦融洽的,大少爷也不似以前冷淡,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唯二的两次意外,一次是二老爷生辰那天晚上,小姐在明月轩用晚膳的时候突然哭了,后面夜里突然发起热来。第二次便是今天,丫鬟小厮出去迎时全都难以置信,平日里风光漂亮的三小姐,此刻雪白的斗篷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泥土,发髻也有些凌乱,脚步跌跌撞撞,脸上全是泪水。
春华连忙派了个小厮去明月轩打探情况,小厮很快回来,说三小姐就是从那边回来的,那边只说是小姐喝醉了酒,不让人送,可能在路上摔了跤。
陆琳琅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若不是春华喊她,怕是能睡到晌午。原本春华也不忍心,想让自家小姐多休息会儿,只是这太阳都出来了,三少爷也过来候着了,就等着小姐起来和他一起去福寿堂给老太太拜年。
“小姐,三少爷来了,约您一道去福寿堂拜年。”
陆琳琅有些恍惚,呆呆的看了床幔许久。她是失恋了吗,还没恋爱就失恋,真是可笑。
“扶我起来洗漱吧。”陆琳琅不再拖拉,起床梳妆打扮,还喝了秋实泡的醒酒茶。
待走到陆景琰面前时,还是那个明艳动人的琳琅妹妹。
今天是大年初一,为了喜庆,春华给陆琳琅挑了件红色的冬衣,本来还想披红色斗篷,被琳琅拒绝了,最后配的鹅黄色。
陆景琰自从上次琳琅差点因他出事,心下愧疚许久,于是禁足解除后,带了一大堆自己珍藏的宝贝玩意儿来给琳琅赔罪,当然琳琅也只收了两件,只是觉得陆景琰整个人仿佛成长了不少。她作为一个心理年龄十九岁的女性,一直是把十六岁的陆景琰当作弟弟来看的,现在就有了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欣慰感。
于是手就拍上了陆景琰的后背,“背可以再挺直一点,你才十六岁不是六十岁。”
陆景琰:“……”
陆景琰:“琳琅,我过了元宵就十七了。”
“……哦,那也不是七十啊。”
“……”
二人结伴出了门,依陆家的规矩,拜年的小辈都是要在福寿堂用早膳,也憧憬着在新的一年里给老人家多添添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