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琳琅一大早就去了蔷薇那里,赶在陆悬过来问诊前。丫鬟正在伺候蔷薇吃早饭,她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如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三小姐。”丫鬟正要行礼,琳琅示意不必,接过丫鬟手里的碗,“我来吧。”
她不确定蔷薇还记不记得她,但是显然蔷薇对她并不抗拒,乖乖的让琳琅喂粥。
一碗粥很快见底,琳琅也感到欣慰,正要说话,外面就传陆悬大夫来了。
琳琅连忙起身,赶在人进门前拦住了。
“陆大夫,借一步说话。”
陆悬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在这里,但还是跟着陆琳琅去了前厅。
“三小姐为何来了?”陆悬是见过当日琳琅对陆景珩的过分担心,心下觉得不妙,三小姐莫非对蔷薇已经有了敌意?
陆琳琅坐下后,将蔷薇惧怕男性的事情,和陆悬说了。
陆悬却并不在意,“我知道,只是若我不去,难道三小姐能代替我为她问诊?”
琳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蔷薇姐姐不需要每日问诊,她的病在心中,需要慢慢恢复,不是那些药材能解得了的。”
虽然现代治疗心理障碍时也会配合精神类药品服用,但那毕竟是西药。陆悬开的那些药材里,多半是些镇静安神的效用,作用并不大,副作用也未能得知。
陆悬有些不悦:“那三小姐的意思是?”
陆琳琅也知道自己僭越了,治病救人是陆悬的工作,她一个外行人却跑过来指手画脚,这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我让她来负责蔷薇的治疗。”陆景珩这时候进了前厅。
陆悬一愣,转而是满脸的不解,“少主,您不是在说笑吧……”
陆景珩也知道他不认同,但陆悬的出现确实每回都会刺激到蔷薇,“以后你每晚过来施针就好,白日就不用过来了。”
久久的沉默,陆悬才应下来,才来不到一刻钟就又原路回去。
“谢谢。”琳琅道谢,“那我便进去看蔷薇姐姐了。”她知道陆景珩有分寸,不会要求和她一起。
陆景珩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事实证明,蔷薇是记得她的,会在琳琅靠近的时候,主动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情况比她想的要好。
这一天,琳琅陪了蔷薇一天,给她唱歌,陪她说话(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下午的时候琳琅提议去外面坐坐,蔷薇的衣服都穿到一半了,又突然变得抗拒,于是晒太阳的计划只得作罢。
晚饭之后,蔷薇喝了药睡下了,陆悬过来的时候,看到陆琳琅还在,并不与她搭话。琳琅也有些心虚愧疚,于是打道回了彩云阁,不打扰陆悬的施针。
陪伴陆蔷薇不是个轻松活儿,琳琅今天也只简单的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天才刚黑下来,人就困得不行。
身旁的春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小姐,您也不必如此累着自己……”小姐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连蔷薇姑娘屋里的丫鬟都是轮番伺候的,可小姐却生生的陪了一天,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要哑了。
琳琅摆摆手,“回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我只想快些沐浴休息……”
彩云阁的院里立着一个人影,透过不远处走廊上的灯笼光,陆琳琅知道是陆景琰。
她不知道陆景琰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走过去正要说话,这个高她一头的少年却抱住了她。
春华在一旁也是一愣,但小姐没有任何动作,她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琳琅,明日就放榜了,我害怕。”陆景琰的声音有些颤抖。
琳琅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来是担心这个,高考出成绩的时候谁能不紧张呢。同理心让她宽容许多,拍拍陆景琰的后背表示安慰,这才发现他的衣裳实在单薄。
“先进去说话吧,外面冷。”琳琅的声音有些哑,只好拿出哄蔷薇时候的温柔。
三人进了屋,没人看到坐在院墙上的陆观。
陆琳琅进了屋,又让秋实去拿了毛毯来,把陆景琰的背整个盖住,又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弟弟妹妹,但是在这几个月的相处时光里,她确实已经把陆景琰当作亲弟弟对待。
陆景琰紧了紧毯子,又向旁边服侍的春华和秋实望去。春华反应快,“三少爷,您就在这儿陪我们小姐说说话吧,有事再唤奴婢。”说罢拉着秋实退了出去。
陆琳琅本来困得不行,如今清醒了些,端着热茶喝了两口,“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古人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对吧?”
陆景琰:“……”
他仿佛提前感受到了名落孙山的凄凉。
琳琅也发觉自己用错了安慰,“我的意思是,哪怕失败了也不要紧的,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失败。你想想你大哥他……”
话说一半,再度失言。陆琳琅都想打自己两巴掌,这瞌睡是不是还没醒过来。
陆景琰却不介意,反而笑了,“琳琅,你知不知道,你很久没像如今这样了。”
陆琳琅一头雾水:“什么样……”
陆景琰转着手中的茶杯:“你以前都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是我见过最洒脱的人了。”
陆琳琅眨眨眼睛,原来她的不懂礼数在这位小少爷眼中反而是过人之处了。
“可自从我从贡院出来见到你,你就一直不太开心,我能感觉到的。哪怕你能和大哥斗嘴,你在同他怄气,但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都藏起来了。”
琳琅对于自己被看穿,并不感到意外,“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我自己都无法一一说清楚。”
“可我知道,”陆景琰定定地看着她,“你心悦大哥。”
陆琳琅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良久的沉默下,她才开口,“你说对了,”声音有些哽咽,“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陆景琰突然有些生气,“你既心悦大哥,为何不告诉他?”
自从几天前,陆灵瑶特意来告诉他,琳琅是爱慕大哥的。他纠结许久,原本不信,却在昨日与他们二人相处时,信了。琳琅目光的犹疑,琳琅心事重重,这一切不合理之处都有了指向。
他喜欢和琳琅相处,琳琅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物,琳琅长得好看,琳琅脾气好,琳琅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他一度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妹妹。
后来得知她是靖宁郡主,他也一点都不惊讶,这么好看的女孩,是仙子也不奇怪。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腔怒气,到底是因为琳琅爱慕大哥而不是他,还是因为单纯的为她觉得不平。琳琅心悦大哥,而蔷薇姐姐现在回来了,她不仅毫不介怀,还能主动去帮助蔷薇恢复。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陆琳琅又给他倒上茶水,“消消气消消气。我知道,你觉得我像个傻子,但是蔷薇姐姐她最是无辜,我没理由去怨恨她什么,就想帮帮她,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可是她好起来之后,要是与大哥成亲呢?”陆景琰不解,非常不解。他亲眼见证过大哥对蔷薇的情意,若非后面出了一系列变故,大哥定会娶了蔷薇。
“若是那样,当然是恭贺她呀。我得想想送什么贺礼比较好……”
“你不会难过吗?”陆景琰打断她。
“当然会难过,我又不是木头人。”陆琳琅笑着看他,笑里却带着泪,“难过是一回事,我陆琳琅是陆家三小姐,也应该祝福哥哥嫂嫂幸福美满。”
陆景琰突然拉住她的手,“你嫁给我吧。”
陆琳琅:“……”
她一定是出幻觉了。或许她回到彩云阁就已经睡下了,如今发生的都是在做梦。
她尴尬的推开陆景琰的手,“别犯傻了,我在你们陆家族谱上呢。”
是了,陆琳琅是陆家族谱上记了的,名正言顺的三小姐,所以琳琅自己也清楚,就算喜欢陆景珩也不会有结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圆满。
陆景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你心悦大哥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太喜欢蔷薇姐姐了,哪怕蔷薇姐姐已被奸人侮辱,他也不介意!”
陆琳琅愣了许久,原来,原来陆蔷薇的应激障碍,就是这么来的。她是在失踪这几年里,遭受到了暴力对待。
陆景琰会得知此事,是在万客来的时候,他有一日去寻大哥的时候,在门外听到了陆景珩和陆悬说话,虽然说的隐晦,但他也明白过来了。蔷薇的身上,有许多不可见人的旧伤新伤,最新的伤口就在前不久。
琳琅起了身,“你回去吧,不要再对别人说起这事。”她见过太多的新闻事例,明白被害人的痛苦,她们也最怕别人的异样目光。
“琳琅……”陆景琰有些后悔了。
“春华,”陆琳琅喊人进来,“外面看不清路,你送送三少爷。”
陆琳琅沐浴之后,躺在床上彻底没了睡意。她现下知道了蔷薇的心病所在,可是要如何让她彻底放下这件事,她没有丝毫的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