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与赵国不同,赵宫华丽喧嚣,丝竹不断,秦宫虽然是一样的巍峨壮丽,让人感受到的却不是富贵之态,只有重重宫禁的压力,使人都透不过气来。
我努力记住秦宫里的构造,由郭开领着进大殿去拜见那个让赵国一败涂地的君王。
经过重重宫禁,终于来到秦国的议政殿,站在帝国的宫城里,每一步都走地格外小心,守在两旁的秦国宮人规规矩矩地立着,眼神中透出的也是作为泱泱大国的骄傲。
议政殿中秦国的朝中重臣跪坐在案几前,饮着此次对赵国一战的庆功酒,我从不觉的赵国就该是赵氏一家的天下,弱肉强食是无法避免的法则。可是,秦国伤了太多太多无辜百姓,他们此刻饮的哪里是什么庆功酒?根本就是六国百姓的血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此刻的笑实在让人作呕。
刚回过神来,只见郭开对着上首行跪拜大礼道:“赵臣郭开携敏代公主拜见秦国王上,鄙国大王特奉上财帛二十车献于秦王,愿世代与秦友邻,结秦晋之好。”
低头看了眼殿中地板,跟着郭开也行了一个大礼,我知道,或许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命运了。
“赵王的诚意孤看见了,自此秦赵缔结盟约。”声音少了丝青年人的清朗,沉稳中透着威严。
郭开再拜道:“谢王上,我必回去禀告鄙国王上,鄙国敏代嫡公主乃世间绝色,端庄淑敏,是赵王与王后的掌上明珠,为表我赵国诚意,特献于秦王。”
想来郭开是真聪明,刚刚还说要结秦晋之好试探嬴政,结果对方没作反应,现下又改成献于秦王,虽只有几字之差,但其中意义就有所不同,前者为妻,后者为妾。
“赵国的确惯出美人,公主可是赵国倡后之女?”语气中带了丝笑意,却让人感受到阵阵寒意。
我缓缓抬头,望向台上之人,出生于邯郸,在赵为质十一年,十三岁继位,杀嫪毐,除权臣吕不韦,早在赵国听说他时便惊叹过此人的政治手段。
有人说他喜怒无常,有人说他残暴不堪,可此时此刻,我所见到的秦王坐立于高台,俊朗的面容,冕旒的垂珠后的眸中像有一片深海,让人捉摸不透,眉宇间的英武之气倒是丝毫不亚于李牧一类的武将。
听着他似笑非笑的问话我便知道就算是父王再宠爱倡后,在秦国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二嫁的娼妓,她的女儿在赵国是宝贝,在秦国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恐怕都要比我强些。
可此刻是不得不承认了,我恭敬答道:“我母亲确是倡后。”
话音刚落,本来安静异常的秦国宫殿一瞬间嬉笑声响起,我和郭开像是小丑一般立于殿中央,郭开一脸淡然,好像心中早已料到。
我又望了眼嬴政,他倒是没与朝臣们一同嬉笑,修长的手把玩着系于腰间的玉饰,神色间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就那么一瞬间就又换成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由于发生地太快我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是,秦王有什么好失望的?要是大概是因为我不够美吧。
突然本来跪坐着饮酒的一青年站起,醉醺醺地朝着嬴政拱手道:“不可,女之不正,国家所以覆而不安也,此女之母乱一国,大王不畏乎?”虽是问句,但句句都是嘲讽之意,众朝臣又是一笑,想来倡后的事迹早已穿得六国皆知。
方才那人的每一句话,就像刀刻般把往日的伤口掀开,那是李牧阻止父王废后时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就算是文武百官跪求,也挡不住父王对倡后对公子迁的情义。
当时李牧身为太子太傅跪立于朝堂对着父王严肃道:“不可。女之不正,国家所以覆而不安也。此女乱一宗,大王不畏乎?”如今却变成了秦国朝堂上的笑柄。
果不其然,嬴政缓缓开口,语气中略带丝讥讽:“李卿所言差矣,乱与不乱,在寡人为政。”是了,那时候赵王偃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话说得何其霸气,可是后来了,乱了朝纲,丢了小半江山,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看着笑得放肆的秦国朝臣,这是对倡后的不屑,是对赵王的不屑,是对李牧的侮辱,是对整个赵国的侮辱。
我瞥了眼方才说话的青年,他正与身旁一人攀谈,见我回头看他,也笑嘻嘻地看着我道:“公主好似不怎么服气李信所言,难不成公主以为倡后利于国,赵王偃利于国?”
我直勾勾地望向他,他好似十分希望我能发怒,顿了片刻,我渐渐跟着他也露出微笑。那人倒是一愣,问道:“公主何故发笑?”
我不再看他,只是对着秦王施了一礼道:“敏代斗胆一问,可否与将军言?”
嬴政似乎也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微点了点头。
我微笑着将秦国朝臣们看了个遍,最后又将目光定在了方才那个叫李信的武将身上,微抬了抬下巴,淡笑道:“李将军,何必做出此番言论,秦王不是我父王,你也不是我赵国武安君李牧,前者敏代不好评说,想必将军心里有了定论,但是后者嘛,武安君在我赵国素有贤名,虽与将军同姓,可不是谁人都做的了李牧。”
李信本就有些醉,听到此更是脸色涨红,我又看向其它人道:“此间嬉笑众人,皆不能入敏代之眼,纵我父母有过,在人子面前何以辱之,敏代入秦是主动请缨,是仰慕秦王明君之德,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敏代虽为女子,身处异国多有惶恐,可也是一国公主,我自有我的尊严。”
说完一番话,秦国的朝堂上总算静了下来,都齐刷刷地看向我,嬴政却未言一语。我在赌,赌秦王或许觉得我有几分气节不会太过为难我。
越是安静,心里的不确定就越浓,我没办法预测方才一番话会将我置于何种境地,在强秦面前,一味的懦弱忍让只会让这满堂之人更加猖狂无礼,更会让赵国成为笑柄。若此刻都不发一语,我还怎么在秦国立足,怎么救阿姐?
“善,公主虽为一妇人,但气节不输男儿,贲甚是敬佩。”我朝着说话之人看过去,原来是方才坐于李信身旁之人,看来他便是秦国大将王翦之子王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