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还是寒冷,但是初春的气息还是不知不觉地漫入秦宫,穗夫人向来是个喜欢情调的,大冬天的也能邀着阖宫姐妹赏个雪景,唱个楚赋的。何况如今已经入春,宴席很自然地摆在了秦宫景色最好的月华池畔。
我们来时,人虽未到齐,但也到了大半,坐于上首的女子,面容姣好,却不妖艳,与阿楚公主还有三四分相似,一举一动极为规矩端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同身边的嫔妃们说着话。
阿楚牵过我向着在座的高位妃嫔一一行礼,最后准备拉着我去去宴席最末,穗夫人含笑言道:“阿楚你这是作何?这次姐姐我可是专门为你接风,你合该坐在我身边的。”
阿楚瞧了我一眼,我极为配合地来了一句:“夫人与公主姐妹情深,该好好一叙的。”意思就是不用再顾及我了,其实阿楚方才在礼节上并无差错,就算身为一国公主,但来到秦国,没有位分,按照尊卑连秦王最末位的妃嫔也是比不上的。只是阿楚这个公主的分量比我还是要重地多,再加上背后有华阳祖太后的照应,恐怕这宫中妃嫔没几个能比得上。
阿楚听我如此说,也点了点头,在我独自去末席之前还特意提醒道:“你且去吃盏酒,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告辞,见你离开了,我自会与我姐姐解释。”
末席就是清净些,就算有那么几个想巴结的也早已离开席位随侍在穗夫人左右。其余人约莫大多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嫔妃还有就是如我一般没有封号的他国贵族。这些人精神都怏怏的,就是偶尔互相聊几句也是些不打紧的日常闲话。
不过秦国与赵国到底不同,赵国的宴席总是奢靡无度,自由散漫。秦国倒是要有节制地多,席间菜色也都严格按照森严的等级区分,比如我面前的案上的酒乃是最末等的咸阳酿造然后进贡给宫里的,但是宫外面还是喝不到的,我之所以知道还得托王兄的福,他酷爱收集世间美酒,虽然这不算名酒,但王兄也收集了一两壶。菜肴里面有一个鹿肉,主食便就是秦国的菽粟了,秦国大多是荒凉之地,可供种植水稻的土地不多,所以上至秦王下至王公贵族都不得餐餐都用米饭,比如我与黎姜,这几天就没食过米饭。
就此看来我还是挺佩服秦王的,就算他暴虐不堪,就算他对别国百姓毫无怜悯之心,但就单单作为一个秦国君王,比我父王不知要合格多少。
就着鹿肉我用了些菽粟,秦国给我和黎姜的菽粟也不多,也不知下次何时会再给,能遇到这种场合当然要吃得饱一些,黎姜一直站在我身旁,我示意她将我提前准备的麻布拿来,将剩下的鹿肉与菽粟分开装好,准备带回去。
令我诧异的是在我身边坐着的众多低位妃嫔和小国公主对我的举动毫无波澜,甚至有人拿出更精致的袋兜去装桌上的食物。心下不免想笑,看来这秦国节约粮食的美德倒是盛行。就挨着我坐的是卫国来的姬少使开口问道:“公主来了才两日,怎么这般熟悉宴席上的这些事情?”
我讪笑道:“只是觉的粮食浪费了怪可惜的。”
姬少使看上去二十来岁,在秦宫的妃嫔中不算年轻,细算下来秦王也不过二十三岁,身边的妃嫔要么没有位分要么就像姬少使这般有个低位分但也早已不受宠爱,在这秦宫凄凉度日,因此这些人便多了几分坦诚,毕竟大家都没什么利益之争。
姬少使听我所说,只觉得我是刚入秦宫脸皮薄,只是温和道:“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是秦国想来赏罚分明,服侍君王的贵人自然不愁温饱,像我们这些无用之人,粮食都是有份额的,宴席上的粮食自然不能浪费。”
她话语极轻,每句话都说得诚恳,像极了阿姐同我说话的模样,心下也没了戒备,冲她微笑道:“谢姬姐姐提醒,我记下了。”
姬少使点点头,自顾自地收拾起她桌上的菜肴,动作熟练,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扭捏之态。
再观坐在上首的妃嫔们,好不热闹地交谈饮酒,帝王妃便是如此,从山下到山上,最后恩宠不再了,又回到原点。但更多人一辈子都在山下,就为了那一个男人,那个有可能几十年都不会看你一眼的男人。但我不能,只有山上才能拿到阿姐的药,只有山上才有机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