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走下来的时候，感觉有点茫茫的。
这世间，有些事情，重大到你连什么情什么爱都不顾了的。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一步步走下楼梯，仿佛踩到了云雾里，一脚在高处，一脚在低处。
忽然一个恍惚，便要趔趄地扑下楼去，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揽住，那人身子绷得像一块铁，想做什么，秦苏自然知道。
然而，秦苏连这个，也顾不得了，她现在脑海里充斥的，只有那件事发生之后的种种……
种种可怕的后续……
自己这是在赌，输了，全家死，赢了，则会拉拢住皇后，所以……
还是试试吧。
秦苏在离开展越的时候，下定了决心——试试！
她回到周家，周母得到了传信，喜气洋洋得像是过节，对她嘘寒问暖，十分客气。
秦苏匆匆应付了几句，便回到燕云居，第一句话便问：“蓝玉回来了吗？”
方嬷嬷回道：“小姐，蓝玉没回呢。”
秦苏也不多说，只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方嬷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苏，凝重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所以她跟芍药换了班，自愿请命要守夜。
芍药知道方嬷嬷与秦苏更亲近些——是那种业务上的亲近，所以点头答应了。
方嬷嬷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见秦苏居然没睡！
没错，秦苏秉着灯柱，坐在贵妃椅上，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睁得大大的，发着亮光，比那灯台的暖红还要亮。
“小姐……”方嬷嬷吓坏了，从床榻爬起来问道：“你咋还不睡。”
秦苏裂了裂嘴：“我怎么睡的着，嬷嬷，要出大事了。”
方嬷嬷揉了揉眼睛，本来想打哈欠，被秦苏这句话给吓回去了，脱口问道：“小姐，到底要出什么大事？让你……”
让你如此紧张……
让你如此不听劝告执意而行？
可是方嬷嬷没问，因为秦苏的脸很吓人，没错，绝色的脸上浮出一种可怕的肃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悲悯，远远看去，竟然像是愧疚一般。
“那我跟小姐一起守夜吧。”方嬷嬷想了半天，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好。’秦苏点头，伸出修长的指甲，弹了弹灯花，灿烂的光芒在她手指下璀璨，一下一下地闪着光。
第二日，蓝玉回来了，跟秦苏密谈半响才出来。
秦苏谈完之后就笑吟吟的，仿佛卸下了心头的包袱，燕云居的人都看出来了，衷心地位她感到高兴，只有方嬷嬷提心吊胆，因为秦苏所说的“大事”，似乎十分恐怖。
所以第二夜，她坚持继续守夜，芍药怔忪半晌，也同意了。
这一次，方嬷嬷没有睡，而是紧紧盯着秦苏，秦苏也不睡，坐在贵妃椅上，笔直的挺立着，不是弹着灯花。
“小姐这是……
到了第三日，方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秦苏却摇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嬷嬷，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她的脸上现出几分痛苦：“你只要记得，我不是好人，一直都不是。”
方嬷嬷有点懵，不知为什么秦苏会说起这个。
第三日的夜，秦苏依然在不肯睡，眼睛睁得大大的，俏脸越发削瘦了，倒也不谈灯花了，只抓住地灯盏道：“嬷嬷睡吧，我守着。”
方嬷嬷哪敢睡啊，也只跟着她守夜。
默默相对里，方嬷嬷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为啥说自己不是好人？”她感觉小姐是个极好的人啊，重情义，对自己的下属十分照顾。
秦苏对这个问题只是苦笑，没有回答。
方嬷嬷想了想，又转移话头道：“这事展大人知道吗？”
“不知道。”秦苏答得十分干脆。
方嬷嬷身子一震。
“若是知道的话，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秦苏加了一句注释。
方嬷嬷想了半天，点头道：‘展大人无论怎么变，一颗心总在小姐身上。“
谁知秦苏听了这话，脸上只是苦涩：“方嬷嬷若是想要展大人真的好起来，就不要总提我这种寡妇，而是劝他娶一门名门闺秀，好生过日子。”
方嬷嬷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苏，见那绝色脸上全是悲悯与痛苦。
“你……”方嬷嬷张口。
“你会明白的。”秦苏截住她的话头道，语气并不阴森森，可是意思却有些阴森森的。
果然，没过几日，“大事”终于发生了——烟花坊爆炸了！
这个新皇的秘密基地，因为赶着制作公主亲事的烟花，操作不慎，引起了火药的爆炸，连着一条街的民房都炸了！
死亡数百！
朝堂一下炸锅了！！
方嬷嬷听到这话的时候，终于明白秦苏的意思了——她果然不是好人！
能眼睁睁地让数百条生命枉死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那事发生的夜晚，方嬷嬷擎着灯，怒冲冲地质问：“小姐早就料到了，居然置之不理，任它发生？”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满脸都是皱纹的脸，绽放开来，因为愤怒！
然而秦苏并不慌张，只淡淡道：“我已经告诉过嬷嬷了，我不是好人。”
方嬷嬷语滞。
展越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对下属的怜惜，而是秦苏！——没错，当时秦苏曾经苦苦哀求，让他不要把烟花坊的人换掉，可是原因并没有告诉他。
如今倒是好了，烟花坊爆炸了，新皇再也无法隐蔽这个秘密的基地，死了一条街的无辜平民，像是一根导火索，一下点燃了群臣对新皇的愤怒，奏折像雪片一样飞了过来，堆起来差不多有两人之高，跟着事件的进展，很快有人爆料——烟花坊的幕后主子是皇后弟弟童远。
童远！
没错，这是跟新皇一起奋战的人，是帮助新皇夺嫡的人，如今烟花坊忽然爆炸了，各种流言在民间兴起，大家都猜测着烟花坊的后台，其实也把新皇推到了极为尴尬的位置——新皇在做皇子的时候，似乎也有宫廷政变的心思？
也许吧。
不论朝臣怎么猜测，雪片的奏折依然一封接着一封，最后皇上都懒得看了，只问皇后：“你说咋办？”
皇后也有些无奈，毕竟这事牵扯到她娘家弟弟，而弟弟刚刚准备接受京城巡防营的差事……
“该咋办咋办吧。”皇后无奈地道。
这话其实是妥协了，没法子，既然丑闻暴露了，他们只能退一步，皇上如果想要脸，只能这么走了——
把秦家下监牢！撤销巡防营的一切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