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梦里除了一团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之所以知道是梦,是因为他听到了他的漾儿,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柔声唤他“江年”。声音缥缈却也清晰,一声一声直击入他心底。
他很想答应,却害怕一开口就惊扰了她,害怕一开口梦境也会消失,只得不停地往前走,不断地在白雾里寻找,可走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其实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可因为感受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对他的思念,江年觉得这个似有若无的梦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他舍不得醒来,美好得让他想要将这一刻定格。
虽然只能听见声音,可也总比现在这样的失去好了百倍。
如果可以,江年宁愿这一生再也不见,也希望他的漾儿能够忘了他,然后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弥漫的白雾渐渐散去,苏筠漾的声音也随着雾越飘越远。直到最后一缕声音消散,江年终于缓缓睁开星眸,眼底一片清明。
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前盯着电脑的Key最先发现江年苏醒,想要伸个懒腰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放下,对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将手边的草稿纸团成团迅速扔向房间的四面八方,企图叫醒横七竖八躺倒的众人。
“谁呀!看我不用最新研制的毒药……”坐在沙发边打盹的顾清风一边吃痛地揉着额头,一边咒骂出声,话还没说完就在不经意间与江年对视,只一瞬间就转移了视线,结结巴巴地开口:“小,小年年……嘿嘿嘿,你,你醒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离江年几步之遥,正在假寐的阿华也顿时被吓得睡意全无,拼命回想着之前对好的说辞,垂下眼眸,犹犹豫豫地解释着:“老板,你,你刚刚太着急了,所以,所以撞在了柱子上,就,昏倒了。万幸没什么事,真好,真好。”
听到这话,江年只以一种看智障的目光斜睨他一眼,就转过头看向坐在窗边的江烨。
“那个,哥,阿华记错了,可能是看到你醒了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你是情绪波动太大了,刚才没看清自己撞在门的玻璃上了,呵呵,嗯对就是这样。”
江烨一边欲哭无泪一边绞尽脑汁飞快想着对策,心里还不忘默默吐槽阿华的愚蠢:记那么点儿词都记不住,还笨到编出来柱子!
四周环顾一圈儿看看,这么空荡的地方哪有柱子?就算有,他哥又不是要以死明志,好端端地干嘛往柱子上撞?想不开么?
明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显然对江烨的说法更加诧异和震惊。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顺着江烨的话往下说,点点头表示肯定:“嗯,是这样的。”
他究竟是认识了怎样的一群笨蛋?台词记不住也就算了,还抢他的!抢他的台词也就算了,还说的这么离谱!一会触柱一会撞门,再说下去都快成自杀未遂了!
“哦?”一直沉默的江年终于开口,不过也只是吐出一个字表示怀疑。无奈时间太短,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人听出语调中蕴含的情绪。
“额,年,你饿了吗?”景越也不知该如何收场,突然想起华国人见面的常规寒暄方式,立刻活学活用调节气氛,顺便给自己找一个随时可以迅速撤离的理由:“大家都没吃呢,我去订几份饭让他们送过来。”
“等等。”似乎是终于看够了几人毫无默契毫无配合的表演,江年叫住就要溜之大吉的景越,微微低头看向身上的绳子:“说实话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众人的眼神便开始在空中激烈对撞。无声地商讨许久,顾清风语气颇为哀怨地硬着头皮开口解释:“就,就是你睡着了,不对,你晕过去了,然后那个,晕在这容易着凉,我们……怕你得羊癫疯,发了病伤着自己,所以就把你绑起来了。”
呜呜呜,他这次回去一定要苦练石头剪刀布,决不食言,不然受伤的和冲锋陷阵扛雷的总是他,他容易么?
顾清风的话让众人彻底陷入绝望,江烨甚至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
有这么害人的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羊癫疯?还敢不敢有更离谱的理由?
别说江年不信,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类恐怕都不会相信。
“老板,我们不同意你去找嫂子。”Key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实情和盘托出:“这件事太危险了,而且大概率根本见不到她。”
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Key做好了被碎尸万段的准备,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等待死亡的降临。哪成想江年慢慢起身踱步到他身边,只是弯下腰靠近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却显得掷地有声。
啊嘞?这个剧情发展怎么不太对?老板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温柔地跟他说谢谢,太匪夷所思了吧?
“老板。”Key吞了口口水,声音极低地说道:“您,您……”
您这是疯了吗?不过这一句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口的。
江年虽然被药物催眠昏迷过去,可因为神经高度紧绷,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经历了一个梦之后冷静下来,知道他们是为了他考虑,自然是要感谢,当然更是因为没有他们的“努力”,他也不可能在梦里听到阿漾的声音。
“只此一次,再有下次,你们知道后果的。”自然,感谢是真心地,威胁也是。
其他人被江年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集体怔住,半晌回过神来急忙齐声应道:“是!”
感谢天感谢地,总算逃过一劫。
苏醒过来的江年显然更加沉稳冷静,在他的指挥下,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阿华他们也是干劲十足地努力完成。
一番安排总算有了结果,三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Key突然闯进医院里江年的临时办公地,一脸激动地喊道:“老板,蛇出洞了!”
总算不用在医院被软禁了,他能不激动嘛!
这几天时间里,江年加快了将水搅浑的节奏,制定了更为周密详细的计划。
江烨在他的精心部署下时不时被媒体在去公司的路上“偷拍”到,胡子拉碴憔悴不堪还步履匆匆,活脱脱一个伤心欲绝痛失亲人的邋遢形象;股价也在他的授意和操纵下时涨时跌极不稳定,造成公司内部混乱人心惶惶的假象。
不仅如此,景越也再次成功地以影帝江年的身份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甚至还和辛素一起出席了最近一次大型的品牌发布会。粉丝们激动的同时疯狂地diss爆料江年去世的营销号,举报投诉他们严重造谣,损害艺人名誉。
总之,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江年这个名字成为近段时间来,各行各业口中离不开的名词,也让隐在暗处的对手们终于忍不住趁乱出手了。
“鱼儿咬钩了?”闭眼小憩的江年猛地睁开眼,眸中星河璀璨,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是,有人侵入了公司的内部系统,企图修改查看高层信息,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没有拦截但换上了假的内容,并且追踪到了这个地址。”Key说着递上来一张纸条。
仔细看了两遍又攥紧手中的纸条,江年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嗜血笑容:“再确认一下,通知阿华安排飞机,明天出发。”
“是,老板。”Key不敢怠慢,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出门。
“等等。”江年像是突然陷入了沉思,叫住了他却不再开口。
Key等得愈发心慌,正要冒死询问,却听见江年声音低沉地问道:“李默那……怎么样了?”
Key知道老板问的不是天幕的状况,而是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苏筠漾,急忙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汇报着:“报告老板,一小时前传来的消息,一切正常。嫂……没有苏醒迹象。”
“嗯知道了,你去吧。”江年沉默半晌,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打开手边的酒柜拿出红酒,然后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地凝望窗外。
医院是江氏集团投资建造的,一共有36层,顶层的风景自是不必描述的美好。只可惜,此时的江年早就没有了欣赏景色的心情。
入口苦涩回味甘甜的酒液缓缓入腹,江年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有些愣怔。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应该是好消息吧?他的阿漾到底还是幸运的,一直沉睡着也好,倒是不用面对这些麻烦事儿了,也不用经历什么撕心裂肺的痛苦。
漾儿对不起,我没有兑现我的承诺,不仅没有保护好你,反而让你因为我受到了加倍的伤害。你放心,若是这次事情能够顺利解决,我一定倾其所有治好你,或者放下一切陪在你身边,任何人都阻拦不了。
漾儿,你曾经给过我阳光,希望和美好,既然已经让我舍不掉,那就别收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