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忽略了关于昨夜的事；还有跟前几日的乌玡孤身入军营，舍命行险招，二者不得不兵戎相见，横刀相向的事…
但在这融洽的氛围之中，乌玡与萧子恒两个人都明白，那些东西虽然可以暂时忽略，但终归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
无法逃避。
就像是宿命。
冲锋的将军，阵亡的君主，陨落的国家…
这是乌玡昏迷时的梦境，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为无能为力。
可现在…她终于有能力了，可以做很多事，但有些事情，她还是无力改变。
例如…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你不是应该很忙吗，一直呆在这陪我聊天，不担心外面会乱套？”乌玡半直起身子，抿唇，一口咽完了瓷碗里黑乎乎的药，蹙眉道。
萧子恒从她手上接过了碗，接着递给了刚刚送来烧煮好的药的军医，朝门外看了一眼，示意军医人可以走人了。
军医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种过河挖桥的行为心中腹诽：
“真是美色误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在冷面无情的人，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都会是这副熊样子。可惜，以二人的身份…真的能在一起才是见了鬼呢。”
接着乖乖的拿起了碗，放在了木质的托盘上，退了出去。
按道理来说，这种事不应该是他亲自而为才对，只不过乌玡身份特殊，他昨晚又被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薛逐千叮咛万嘱咐了，要重视乌玡，所以今日一早便亲自来了。
结果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临安王站在床榻前，和病榻上的那位女子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来女子身上的伤痕原因全都是源自于他的内疚。
要知道昨晚自己处理的时候，可真的是被那么多狰狞的箭伤和因为旧伤复发，显得更加糟糕的剑伤吓了一跳。
军医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离开了这间营帐，留下了乌玡与萧子恒继续独处。
萧子恒其实是想问军医一下，乌玡的具体情况如何，再把人给撵走的。
但是由于乌玡向他问了话，而且还是这种比较尴尬，不适合外人听到的话题…所以就先行把人给叫走了。
反正回头，还能把人单独召过去，细细询问。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和乌玡在一块心照神交了。
萧子恒等军医离开后，没有迟疑，直接解答了乌玡的疑惑：“昨夜，我就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法处理的也安排人今日负责了。
“之所以没有及时过来见你，也正是因为想先把那些杂事处理好，然后能够无所顾忌、全心全意的和你聊天…其实仅仅就是光看着你，就很好了。”
“那么熟练，不知道哄了多少女人吧。”乌玡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嘲讽似的在心中腹诽…
然后，她首先打破了两人都避而不谈那些事的默契，主动问道：
“若我是死的落到了你手中呢，是不是你看着也觉得很好…比现在还要好得多。”
场面为之一滞。
萧子恒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
“我会痛不欲生，伤心欲死。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当中，再也忘不了你…虽然在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无法把你忘却了。”他微微一停，接着道：
“但若使死亡时我们分离，那我会永远陷入失去你的梦魇当中，逃离不得、脱身不得…在绝望中追随着你的步伐，迈入死亡，才能获得安宁。”
“我信了，你别说下去了。”乌玡躺了下去，脸颊上多了两朵飞红，对这番有些油嘴滑舌的腔调，表现出了“信任”。
“…你的人昨晚杀了多少我的伙伴。”她问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这个问题，刚才她之所以要打破融洽的氛围，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十几个人，只有男的，没有你最关心的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都死了？!”乌玡愕然，猛然想要起身，伤口带来的痛意是她停止了这个动作，但神情上的惊愕没有停止。
“是的，都死了。”萧子恒低头，没有与她对视，“有些捕捞上来就是死人了…有些事还剩一口气，但攻击我的士兵，然后被就地处死的。无一例外…
“他们全都很忠诚…虽然立场与我敌对，但不得不承认，对于你们南齐人来说，他们都是英雄，值得褒奖与赞叹。”
萧子恒撒谎了。
有还活着的人，几个拉上来就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但他把消息隐瞒了下来。
无论如何，在“战场”上他们都是敌人。
何况他也需要一些捕获到的南齐余孽，来平息陛下的愤怒。
乌玡沉默…她不知道她是该庆幸没有一个投降的人，不需要她清理门户，还是该痛苦，又失去了那么多兄弟伙伴。
那么多撑过了无数腥风血雨的旧部们，就这样殒亡在了，面前这个看起来柔情蜜意的男人手里。
“我有点难受，但我不想跟你吵架…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冲着你哭闹不止，还是争吵不休，都是弱者的行为。
“毕竟这是你获得的胜利，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胜利…因为我的策略失误。”乌玡苦笑道。
“你没有必要内疚…你手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能做的事情自然很少。大势如此，几次都赢不了的。”看出了她的心思的萧子恒，劝慰道。
他的劝慰本事相当糟糕。
如果不是乌玡早就知道这家伙的说话风格，明白他只是把他心中所想的真心话给说出来，恐怕已经跟他翻脸了。
“我不应该想着以小博大，准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时就应该劝公子直接带着人顺水而游…不会水的那些人从山林绕路…这样一个人都不会有事儿。”乌玡冷静的复盘道。
“这怪不得你，只能怪你们公子太贪心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主无能…”
“你非想要我和你吵起来了吗？”
萧子恒闭嘴。
他很讨厌姜睿，讨厌他与乌玡的亲密，讨厌他对乌玡的喜欢，更讨厌他与乌玡的立场是完全一致，一直在朝着同一份目的前进…
比起自己，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才是真正的佳偶天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