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的大楼是程北尧亲手设计的。一楼大厅两进两出,亭台楼榭相融合,墙壁上有水流潺潺,里头栽着翠竹。
许知非在江沉眠走后不久就出去办了些事情,等再回来,已经是半夜,慕北人流量减少。
她走进电梯,眼见着电梯厢门缓缓合上,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双极小的小手,使力想要阻止电梯关闭。
许知非眼底一骇,迅速伸手挡住厢门。
是一个女孩子,非常小,看着顶多五六岁,矮矮的,穿牛仔裤,梳长发。
对方窜进电梯,眼睛如同黑葡萄,水汪汪看着她:“谢谢姐姐。”
许知非不知怎么心头一跳,“一个人吗?”
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我是来找爸爸的。”
许知非只当是慕北常加班的男员工的孩子,来习惯了,便轻车熟路。
只是这孩子看着真的太小了,大人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
许知非目光柔和了些许,“爸爸在哪个楼层,姐姐帮你按。”
小女孩看了一眼,指向许知非按的顶层数字。声音稚嫩讨人欢喜:“爸爸也在那里。”
许知非不晓得慕北的楼层设置,顶多顶多以为小女孩的父亲身居高位,才能和程北尧在同个楼层办公。
是她大意了。若在这时她能多留意几眼,一定能发觉这个孩子温软的眉眼有多神似那个男人。
电梯让人缺少安全感,女孩似乎有些恐惧,下意识扯着许知非的衣摆,抿唇不语。
许知非牵起她的小手,极软,“你妈妈呢?你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吗?”
小女孩攥紧她的手指,叙述能力极好,有一股不似同龄人的稚气:“他们都说爸爸很忙,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记得方向,带着零钱坐公交车过来。我想带爸爸回家,让他不要这么忙了。”
她很平静,许知非却听得心惊胆战,皱紧了眉:“你不怕遇上坏人吗?”
“我有带着手机,如果我遇到危险会有人来救我的,而且一路上遇到的叔叔阿姨都很好。”
许知非蹙眉未展,到底还是太危险。
她蹲下来,摸摸女孩圆润的脸颊:“下次不要这样了,万一你被坏人抓走了,爸爸妈妈该有多难过呀。”
女孩点点头,表情却很落寞,看着像是要哭。许知非的眉皱得更深。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许知非牵着孩子走出来,“你知道爸爸在哪里吗?姐姐送你过去。”
小女孩点点头,攥着许知非的手,已有一点依赖。
她带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顶层出乎意料的很安静,路过的每一个办公室里头都放着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价格不菲到足以支撑这个城市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生活。
这是属于程北尧的世界。
许知非的心跳有些快。
小女孩终于停下,费力推开一扇门,朝那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穿白衬黑裤,单手握着手机打越洋电话的男人大喊:“爸爸!”
许知非那一刻真的僵直,因为在前一秒,她甚至还听见那个男人言辞锋利的说:“明天会涨至最高元,一旦涨停,立即抛售。”
然后身边的小女孩高声喊他:“爸爸!”
许知非怎么会听不出来,孩子语气里的欣喜和激动。
——程北尧是她的爸爸。
身边助理也随之看过来,看清楚了,手里一摞文件“啪”的砸在地上。
程北尧缓缓回头,脸色逆光,看不清楚表情。
许知非必须承认,那么几十秒,血液被冻住,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最后视线清晰起来,思想重重落回心头。
原来,这是程北尧和傅蔷薇的女儿。
……
程北尧没动怒。
许知非甚至无法理解,身边这个女孩作为程北尧唯一的女儿,在夜里一个人出门,不说几批保镖跟随,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如此景象,他怎么可能不怒。
可这个男人只是挂断电话,招手让小姑娘过去,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溪溪。”
许知非手里的温热顿时撤离,溪溪快步跑到耀目的男人身边,他蹲下来,抱她。
指尖余下的温热一点点消失。许知非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溪溪眼里亦有畏惧,她半年没有见到父亲,乍然真的给她找到,除了开心,对上程北尧深不见底的眼眸时,畏惧无比。
助理不愧是跟着程北尧久经沙场的人,即使遇到“老婆和情人生的女儿一起出现”这种情况也能快速做出应急措施。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对程北尧弓腰:“我马上去查府里的情况。”
程北尧没应答,挥手让他去,表情晦暗如深。
望向一直站在门口的许知非,淡漠垂眼:“进来。”
许知非识趣,自己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通,最后静默。
最后是溪溪主动打破沉默,凑近许知非,小声问:“小姐姐,你认识我爸爸吗?”
许知非头皮发麻,在她碰上自己时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躲避。
小动作被反身的程北尧收入眼底,他面色沉郁,眸光冷锐,不知是在不悦哪件事。
许知非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不起眼的位置,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问的是程北尧。
男人背后是万丈烟火,逆光而立,有不怒自威。“溪,溪水的溪。”
只有一个字。
溪吗?程溪。挺好的。
女孩眼睛很大,也很亮,呆呆的看着对她置若罔闻的男人:“…爸爸。”
程北尧没应,只是给她捋好长发,“困吗?”
溪溪瑟然,莫名的生疏感涌入心头。程北尧一直对她冷淡,她知道,可小孩子总是亲近父母,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爸爸,她非常想念。
但是今天,她好像做错了。
这一幕落到许知非眼里却,非常温情。
冷峻的男人给女儿整理头发,轻声问她困不困。
她轻轻蹙眉,最后低下头,在角落里把没有做完的工作拿出来做,尽力让自己变得透明,不去打扰那样的温情。
助理很快安排好一切,程北尧亲自将溪溪带回程家,许知非随行。
“爸爸,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溪溪年龄小,声音软软的,喊那个称呼能让人整颗心都融化。
许知非移开目光。
程北尧显然无视了溪溪的请求,“有没有好好上学?”
“有。”溪溪这才咧开嘴笑起来,坐在程北尧的腿上掰着手指数:“我学会了好多,我会唱歌,会跳舞,还会背诗!”
程北尧浅笑道:“不错。”
程家这一晚灯火通明,程北尧的车子开进大门时,外头不一而足站立了许多人,他们下车,一众人尊敬至极。
对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阵仗的人来说,看见这一幕绝对会震惊。
许知非没有,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开始的那两年,冬天,她和他闹别扭,私自跑出去,断绝和所有人的联系,最后他在监控里找到她,不过半个小时,他赶到,竟然能把高峰期的路段清的干干净净,两分钟而已,一场令人震撼的清路就活生生演绎在她眼前。
她愕然,而他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俯身拦腰亲吻她的樱唇。
“朵朵,你不听话。”
这一场清路,是在告诉她,他在乎她。现在想起来,其实不然,也许当时他深层的含义是在讲他手里的势力。
可惜,彼时年纪轻,满脑子只有风花雪月。
所以后来,才会那么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