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脸懵逼的望着父亲。父亲嘴角微微一弯,发出哼的一声,头也不回的向二楼走去。
“得哪去?”母亲看向父亲的背影。
“去看看嘛。耍一会儿嘛。”
“走,我们去坐一会儿。”母亲回头看我说。
“走嘛。”
我和母亲往干活的地方走去。稀泥的地面还带点洋灰的气味,一脚接着一脚把气味带向空中。我靠着墙坐在干砖上,双眼一闭,外面的嘈杂声与我无缘了。而母亲则是拿着我给她买的手机看电视。我也不知道我休息了好久,反正等我醒来时,父亲母亲已经开始干活了。
我刚好站起来撑个懒腰,忽然一个人从我后面出来,还小声的说:“累到了?”
我回过头刚好见到一张我不太喜欢的面孔,我连忙叫了声:“葛叔叔。”
他向我笑了笑,然后就走向父母,:“老马。”
“哦。”
“单,你看看有问题没得。”说着话,他递了张纸给母亲。
母亲的近视是先天性的,所以她把单拿得离眼很近很近。我也不知道近视的母亲是怎样干得了这样的活儿,反正肯定是克服了很多的不便。
“嗯,没得问题。方量都差不多。谢谢了,葛老板儿。”母亲回他。
“捡好哈,掉了就没得钱了哟。”
”肯定捡得好嘛,这就是钱哒。”父亲站得高高的,脸上笑盈盈的说。
“嗯,下年拿钱就拿这个单来就得行了。我还有事忙得很,我先走了。你要搞起奥,还有点点了。”
“嗯,你耿直我也耿直,放心。谢谢了哟,葛老板。”父亲站在高架上,看到葛老板走远,高大的声音响彻远方。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包工头都欠工人工资,与葛叔叔虽说只有两面之缘,但今天看到他给父亲的签单,是这样的直接。
“这个葛老板人还对哟。活路都还没做完,单都拿到手头了。”父亲边干边高兴的说。
“那你要攒劲勒。”母亲拿着长长的木把铲子,铲地面上所剩无几的砂浆。
“还有几排砖就搞完了。哈哈,今天下午还可以下个早班哟。幺娃子上砖。”父亲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得出来父亲有点小高兴。毕竟辛辛苦苦挣的钱终于有着落了,任谁都会耐不住激动。对于按月拿工资的人来说,他们肯定体会不到,此时此刻父亲的心情。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按时的金钱与数目让他们对工资的渴望产生了免疫。
听到父亲声音,我一口气的爬上已经有砖的下架,连续的给父亲上了一大堆的砖。当最后一个砖离开我的手臂时,我再也憋不住气了。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再长长的吸一口气,感觉就像河堤坍塌,河水得到释放的那一刹那,紧绷的身体终于轻松了很多。
没要到一个小时,父亲把所有的工作干完了。
“哎呀,终于下班了。宿舍头肯定热,耍一会儿,出去转一下,吃了饭再回去。”父亲一只手拿起水杯,身体一边向下,坐在了砖上。
而我到一边和同学聊天,述说着今天的辛苦。父亲和母亲在说说笑笑。
外面的日光依旧毒热不减,连呼吸的空气都显得浮躁。大地经过太阳的照耀变得滚烫,热量传播到空气中,所以早晨的空气感觉是凉爽中带点温暖,而到了下午就只有炽热。如果说夏天的南宁是条激怒的毒蛇,成都恍惚是一头安静的雄狮,温顺而不可侵犯。到了下午六点左右,太阳已偏西严重了,人们才敢踏出房门,手里拿着多年的老蒲扇,边走边摇。如是两三人一起,笑声肯定会乐开整条乡。
感觉和同学没聊多久,母亲叫我出去走一走,随便去吃晚饭。
我们出了工地大门,沿着中午母亲指的方向前进。太阳还在西边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不在像青春那样热烈。而这残年老人依然不甘落下,用他所剩无几的时间,照射出人生最后的靓丽风景—火烧云。
在残阳的照射下,天空显得格外的红。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密集起来,我与父亲母亲逛了两三条街。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告诉我,实在是不想走了。于是我们找了家饭馆坐下,父亲点了三个菜,还是两荤一素。
吃完饭,结完账。我们走出了饭馆。这时太阳已彻底下山,但火红的颜色依留在空中。这座忙碌的城市随着太阳的下山也慢慢变得平静,热灼的空气也有了凉意。城市的路灯亮了,行走的车辆也开启了前灯。带着黄色光晕的路灯和一闪而过的车辆,一身汗味的我们显得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对于我们家庭来说这就是生活,无论在怎么辛苦,在怎么累,我们都得笑着过下去。
生活总是在磕磕碰碰的麻烦中继续下去,一些过得比较得意的人,会把麻烦变成带有幽默感的事儿,咬咬牙,笑一笑,也就过去了。都说生活不易,那是因为麻烦的事让我们变得不幽默。在这个世上可能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家庭与我们差不多,但我都希望你们能苦尽甘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慢悠悠的走在成都的街头,路边的草丛里传来叽喳的昆虫声,我听不出有哪些虫子,反正不止一种。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向宿舍区缓缓走去。一阵微风吹过,迎面的风给身体带来像毒品的欣快感,真希望它不要停下。闭上眼,让我的神经沉溺在这种欣快感里,路边的虫鸣声都随着微风向后慢慢飘去。
我们回到了工地,穿过那条长长的窄窄的通道,我们进了宿舍区。就这样一天的劳动也随之结束。
第二天父亲母亲很早就起床,收拾着被子,衣服,衣架,黄胶鞋等等······所有生活用品。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一大半了,一个背篼,一只大胶桶,还有一个打工包,全部塞得满满的。我从床上下来,看到母亲还在向大口袋里装东西。
母亲见我起床了,然后她边塞东西边说:“你有啥子东西,要带走的,赶快收拾。我们马上要走了。”
“我就一个箱子和背包,没得其他的东西了。爸哪儿去了?”我回应母亲。
“给你买早饭去了。那个电扇你帮忙提一下,东西有点多,不好赶得公交车。”母亲说着,随手就把那个铁电扇递给我。
我连忙接着,放在地面。
“那边没得风扇吗?我不想拿。”我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对母亲说道。
母亲立马回过头看我,目光就像一把刀一样直插我的眼球:“我还要给你买一个是不是嘛。”语气强硬的母亲说完又扭过头继续装东西。
我没有再说话,脸上带着一点不爽的表情,走出了宿舍。
等我再回宿舍时,母亲已经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睡的被单。
看着光亮的床板,我绕过地面上的大包小包走过去默默地坐下,:“好多东西哟,我看今天带不带得走哟。”
“能带走的东西,就一定不要留下。工地上鱼龙混杂,啥子东西都有人拿,你嫌别人不嫌。”母亲的话语比刚才好了许多。
对于这句话我实在是有点无奈,心里想着:一双烂胶鞋真的有人要吗?我没敢开口说这句话。
“我没得好多东西,我拿个电扇,还可以提个桶。”
“你拿电扇,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和你爸都拿得走。主要是上公交车,可能人多,不好挤。”
母亲说话的时候,我顺眼看向地面的电扇。一道巨大的口子在电扇的基部被透明胶裹得严严实实,从口子中间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里面的线路。几个开关按钮壳有一个已经断了一半,还有一个完全没有了按钮,只见一个银白色的凸起在那里矗立。早已经不成样子的电扇被父亲母亲这样修整,居然还能带来藉慰的轻风,吹走体表的温度和心灵的疲惫。
不经意的一眼让我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不满,现在更多的是愧疚。虽然我不知道父亲母亲是怎样度过,这一年又一年的劳苦,但我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节俭。或许这时我才明白一点点什么叫能用九块就绝不用十块。
时间真的是过得很快,等父亲回来已是八点多了。父亲带回来几个包子,我们吃了早餐,出发的时候以快九点了。
我们离开宿舍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温度也慢慢提升。我拖了我的箱子,背了我的包,当然还有一个铁扇。父亲背了背篼,提了桶,还提了个大口袋。母亲背了打工包,也提了大口袋。夏天永远都是小孩子脾气,想哭就哭永远让你捉摸不透。我们刚出工地大门,一滴滴雨水便从天而降,不过幸运的是公交车站离我们不远,而且还有避雨的地方。父亲母亲还有我大步向眼前的站台走去,雨滴越来越密集,我们也小跑了起来。父亲拿的东西最多,但跑得最快。我们三人看起来像极了军队的五公里越野。
不知老天是惩罚我们,还是运气不好。当我们到公交站台时,雨居然停了。我用着郁闷的眼光望向天空,一块儿巨大的乌云正向城中心飘去,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湿漉漉一片。
“去他娘的。”父亲把东西放下,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老天爷还真是怪哟。”母亲擦拭着头上的雨水,无奈的说。
有时候运气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不顺人意,感觉老天都跟自己对着干。而我们除了迎头面对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对于这样的不幸,我以前比较沮丧。也不知道那个时刻起,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反正运气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我还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都已经这样了。虽说这句话不能带给我很大的能量,但是它能给我一点点莫名的勇气,让我勇敢的继续下去。尽管我都不知道,这样的勇气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