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平楞了下,随即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研灭,抬头漠然的看着何彤,问道“她打你了?”
“对,她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要给新来的李队长一个下马威。”迎着宋玉致冰冷的目光,何彤毫不畏惧。
“你他娘放屁…………”
宋玉致站起身子。
“啪!”
“我让你说话了?”
林昭平转身一巴掌猛抽在宋玉致脸上,将人打翻,五道红印赫然印了上去。
回过头,男人依旧没有表情,有些东西却变了。
威势——何彤感受到了来自林邵平身上无形的压力。
“你该知道这不符合规矩,林夏利同意了?”
他伸着右手食指,缓慢抹着落在光滑桌面上的薄薄烟灰。
何彤看着,想着,出神着。
“我也很为难,要不你先去找她,她同意我就同意。”
林昭平踢皮球式的回答,令何彤心里暗恼,沉吟片刻后,语气稍微强硬了些道:“林副队长觉得我是不是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队长一下,毕竟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就敢在队长刚上任时挑衅队长,怕是有什么大人物在给她撑腰。”
涨红了脸,林昭平死死瞪着何彤,气氛沉重起来。
何彤低下头对此视而不见,她是最清楚这类自视大人物的货色,最要脸,也最不要脸的本性,跟他们玩心眼,十个自己也斗不过,不如狠一点,鱼死网破。
果然,林昭平屈服了,变脸速度比换衣服还快,他温笑着点了点头,半捏着拳头,在办公桌上扣了一下。
“算了,算了,看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下不为例!”
说着,他的办公桌从中裂开一条缝,可触摸的虚拟屏幕出现在他的面前。
“何彤,2028年4月7号出生在安通县,三戈镇,七岁那年其父母驾驶一辆五菱面包车与货车相撞,双双死亡。”
“2029年,7月23日,由社区管理人员帮助办理孤儿证,送入镇上的公立福利院。”
林昭平念着,何彤动了动嘴,两颗板牙凸出点,在唇上印了个浅浅的牙印。
沉默无语!
另一边,宋玉致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嘴角的鲜血用手背蹭掉,恶狠狠瞪住何彤。
何彤微微偏头,故意冲她笑了笑,露出一丝蔑视的神情。
“好了,你可以走了。”林昭平轻扣着桌面说道。
“谢谢领导。”
何彤身子向前晃了下,算是走了个过场。
开门,出门,关门,人走了。
“孤儿回家探亲,可真有意思。”
林昭平嗤笑一声,将右手的食指横放在鼻孔前,用力抽了抽鼻子,让脑子清醒了些,他从桌上的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烟,点燃。
“说说吧,怎么回事?”
转身看着宋玉致,眸子阴沉,翘起二郎腿。
…………
跛着腿,迈过最后一道检查,坐到电梯内的安全座椅上。
何彤长吁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守卫森严,手持枪械巡逻的士兵。
Aa分区总站,头顶白色的光与红色的光交叉着变换。
脑子里回忆起,初到这里时的新奇感,心情变得复杂。
闭上眼,何彤有些无力的将头靠在椅背上。
等待……
惶恐……
焦急……
电梯开始启动,何彤揉了揉太阳穴,张开眼。
电梯门内,银色的金属面板上立着的黑色饮品机,一个男人端了杯醇香的咖啡走向一侧的座椅。
坐过一次基地电梯的何彤,清楚这个过程需要至少二十到三十分钟,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一杯咖啡会很好的帮助你摆脱那段无聊的时间。
但,她没心情。
手里捏着印有自己身份编码的金属钥匙,扫了眼周围,长方体的构造空间,一排排红色的座椅镶嵌在三面电梯壁上。
不多不少,三十个。
人。
七个,三男四女,两个黑色制服,四个黄色制服,只有何彤一个白色制服。
手心出了汗,何彤攥紧拳头里的钥匙,闭眼假寐。
有惊无险,回到地下三层,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私人物品,换了衣服,乘坐另一台电梯前往地面。
智行大厦的电梯内。
女人将刻有自己身份编码的钥匙从电梯按键上方的凹槽里拿出来,电梯门缓缓开启。
半年后,第一次看见斑驳的阳光洒落地面。
走出电梯,仿佛爬出了地狱一般,散去一身阴霾,她轻轻喘息。
在一众刚到大厦准备乘坐电梯上班的白领,疑惑的瞳孔中,穿着灰色运动装的何彤跛着腿走向智行大厦的门口。
昏黄色,早晨的阳光,何彤抿着唇,她,恍若重活了一次。
2045年,8月12日
清晨,7点42分。
何彤站在大厦门前的广场上,一边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一边不解的打量清晨就驻足在广场周围的人群,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最终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这丝不解很快便消散,“云舟十三号。”
何彤心里“咯噔”一下,脑海突然就冒出了
“轨道测算……”
“北纬90度……”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存在外星文明的情况下,还要隐瞒着普通人向太空发射探测器。
这根本就不是发往太空的探测器,“北纬90度”,这是飞向北极的探测器。
居然,连登月都是假的。
瞬间,手脚冰凉,左右看了眼周围欢愉的人群,何彤仿佛看见一群即将被宰杀的牲畜。
低下头,快速离开,她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得逃,得离开。
撞开身前的人,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周鑫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里帮周术取的快递摔在地上,骂道“什么狗屁素质。”
站直身子,打个哈欠,“上晚班真娘难受,还得帮那家伙捎快递。”
抱怨两句,回家。
附近的商务酒店,何彤将身份证与三百块钱放在收银员面前,手指按压着结实的收银台。
等待了一会儿,收银员微笑着双手递回她的身份证和房卡。
“1203”。
记下自己的房间号,何彤转身上了电梯,“12楼。”
她默念了下楼层的数字,“叮!”
到了。
找到房间,打开门,将房卡插进电槽,整个人软踏踏的坐在床边,“洗个澡吧。”
她对自己说。
褪去衣服,进了浴室,温热的水从头上淋下,伤口的伤气开始复发。
“丝~”
抽痛。
咬了咬牙,何彤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路,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神经敏感式应激反应,简称:被迫害妄想症,她知道自己的心理有问题,无端的将互不相关的几件琐碎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编制出一个令自己惊惧的事件。
这不是第一次了,在大学期间饱受心理病折磨的时候,何彤就开始研修心理学,她企图自救。
但,医人者难医己,受情绪干扰,她永远无法站在一个绝对理性的角度给予自己正确的答案。
将自己看成两个人,一问一答。
何彤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在她犯病的时候会让她迅速抽离那种惊惧的心理,但,现在似乎又令她有了人格分裂的倾向。
低头,望着自己雪白的肌肤,她伸出手在胳膊上捏着肉狠狠掐了下,将它掐成粉红色,那是一种即真实又虚幻的椎痛感。
何彤跌坐在浴室里悲痛的嚎啕大哭。
“噔噔!”
突然,浴室的门被敲响。
…………
“妈,别听那神婆子瞎忽悠,我爸都死多少年了,他回来找你干嘛啊?”
“我怎么不孝了,您儿子学医的,您一天天这么迷信,听我的,过几天我回去带您来我们医院做个检查。”
“行了,行了,我到家了,不跟您说了……别在找那神婆子了。”
挂了电话,周鑫拍着困乏的脑门,叹了口气。
用钥匙打开了门,叫了两声“树儿,树。”
“在阳台。”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弯腰在门口换拖鞋,“树儿,饭做了没,医院昨晚接了好几个急诊,我累的要死。”
“你自己就不会回来时在街边随便买点早点吃了。”
周鑫从卧室过来,看见站在阳台眺望外面,穿着黑色休闲服的周术“大哥,我好歹也是个医生,有洁癖的,外面的饭下不了口。”
他揽住周术的肩膀,“看什么呢?”
周术挣脱了他的手臂,指了指楼对面商务酒店门口围着的一堆人。
“人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八成又是哪位同志幽会小蜜,被老婆逮着了,正在互锤。”
周术转了个身,侃笑,“瞧把你兴奋的,你这脑子一点都不正常。”
“喂,你去那?”
已经走到客厅的周术喊了一声,“给你做饭。”
“好嘞,树哥,我先眯一会儿,饭好了叫我。”
“好。”
电梯到了,男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穿过混乱的酒店大堂,在门口的位置微微驻足。
一具光着身子摔的不成型的女尸侧首躺在人行道上,身下褐红色的血液在流淌,流进地砖的花纹里。
他漠然看着一切,点起了一根烟,却嗅到了指尖上缠绕的淡淡茉莉香。
那是何彤刚才用过洗发露的香味,仿佛又听到了女人被他拽着头发拉到窗口时哀求的声音。
挥了挥眼前的烟气,左手压低鸭舌帽的帽檐,他从人群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