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幸紧紧攒着吴阪的衣领，试图将吴阪晃醒，他又怒吼了一遍：“你到底懂不懂啊！你这样没有注册的异能者……这样胡乱动用异能造成他人死亡的结果——只有死罪！吴阪！是没有任何余地的死罪啊！”
吴阪的右手在颤抖，他的手背上还沾着几道血丝，像是几道根须盘绕而下，凝滞在他的手指间。
灰瑬走了过来，想要拉开赵幸。
赵幸松开了吴阪的衣领，吴阪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是却下意识感觉到赵幸的情绪不太对劲。
吴阪摇摇头：“我不会逃的，这是我犯下的错，我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即使那后果是死亡。
这句话吴阪没有说出口。
赵幸忽然按住了灰瑬的肩膀：“吴阪，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吴阪摇摇头：“我不能走，我走了……你俩又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总得有个人才能收尾。我自己的选择，我必须得承担起这样的错误。”
灰瑬听到这话，似乎反应过来赵幸想要做什么了：“赵前辈！你不能——”
赵幸深深地看了吴阪一眼，即使隔着纱面，他的眼神似乎也穿透了吴阪眼中的迷茫：“我可以！灰瑬，拜托你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能让吴阪脱罪的办法。”
“不行赵前辈！这种事情……不行！你不能这么做……”灰瑬咬着牙，声音却越来越低。
吴阪被抓到的话，必死无疑，但是相比之下，如果是赵幸失手杀人，还是在六部执法队员亮出身份、戴上制服纱面之后的对攻中，控制力有偏差而将对方轰出导致的死亡，那跟吴阪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就冲对方先有预谋地袭击执法队员，他们就已经是重罪在身了，逮捕后有期徒刑都要四十年起，更甚者基本都是无期，甚至直接判死刑的案例也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灰瑬也不得不承认，让赵幸出头顶罪，远远比把吴阪押送回委员会更加合适。
尤其是按照委员会的通用法来说，吴阪必定会遭到极大的责难，即使他是接触任务的对象也不可能免于审判，但是赵幸跟他身份完全不一样，所以相应的查处惩罚也会走截然不同的程序。
这就是就职于陨星委员会的异能者，和非登记异能者之间的“社会性”差距。
非登记的能人异士，如果老实地跟普通人一样生活才好，但是为了确保大部分普通人的安危与利益不被波及，针对这些没有登记过的异能者，陨星委员会的通用法是极其严厉的，不然大部分人的安全在很容易越线的“超能力”面前毫无保障，整个世界的安全感都掉了好几个层次。
但是在这样极度严苛的惩罚大环境下，陨星委员会便用“成员”与“非成员”的差别，给予了委员会中人更多的保护与权益。
所以现在赵幸有了抉择：“灰瑬，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吴阪做了这些。”
吴阪忽然开口了，他一直颤抖的手握在了一起：“我不能……我不能让你替我承受这些。”
赵幸瞬间又炸了：“你懂你在说什么嘛！？你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你TMD这个榆木脑袋！给老子清醒点啊！”
吴阪也怒吼起来：“我、我不能让你——”
“吴阪。”灰瑬的声音也不稳定，能听出他在强自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灰瑬的声音并不像赵幸那般声嘶力竭，但是却带着一种手起刀落的狠决力度，瞬间斩断了吴阪的怒吼。
赵幸看向灰瑬，他压在灰瑬肩膀的手猛然紧了紧。
灰瑬纱面下的眼神越发晦暗，像是荡起涟漪的深井，他的语气很果断，完全不容吴阪质疑：“吴阪！只有这件事……你必须听我们的。”
吴阪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但是他能想象到赵幸因为愤慨而涨红的脸颊与双眼，也能想象到灰瑬因为想要违背规则而绷紧的僵硬面孔。
吴阪不知道，他不想死，但是……
“我不能……让赵幸……”吴阪的声音变得微弱了很多。
灰瑬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既然下定决心，那就没有必要再婆婆妈妈，他甩开了赵幸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知道那是赵幸没有说出口的警告。灰瑬转身往那车边走去，他的目光在发生过战斗的地方转了很多圈，试图排除任何多余的痕迹：“没有什么不能的，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吴阪，我们没必要让你去送死。”
吴阪看向赵幸，他的嘴唇在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赵幸也转过头，面对着吴阪：“抱歉啊老吴子，这件事情可容不得你拒绝了。放心吧，我的话绝对会没事的。”
吴阪咬了咬牙，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愧疚、悔恨、悲伤，都占据了他的脑海，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更是让吴阪心生一丝懦弱，使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坚定自己的立场。
赵幸的手按在了吴阪肩头，大力地拍了两下：“走吧，我们后续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灰瑬已经打开了腕带里的通讯器，在刚才那段时间里，那种信号屏蔽场已经消失了，他成功跟分部中心恢复联系后，第一时间请求的是现场勘查的援助人员以及处理人员。
挂断通讯后，灰瑬看向另一边，赵幸已经拖着吴阪坐在了一辆车前盖上，吴阪还是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幸拉着他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或许是告别的话吧。灰瑬这样想着，将视线移往了别处。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即使他们考虑到赵幸愿意站出来顶罪，吴阪也会永远背负这一份足以压垮他的心理负担。这到底是谁做的？如果照这样看来，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我或者赵幸，而是……
这一刻灰瑬不得不思考得更阴暗些，他想要贴近策划这次袭击者的心思，就必须将自己也代入其中，而越加深入看这次袭击事件的后果，灰瑬就必须得承认，对方的关键目标从来都不是自己或赵幸，而是三人之中本不起眼的吴阪。
他们先用极其剧烈的缪辐射源，直接引动吴阪身上临近迸发期的缪辐射，然后再用另一个人与赵幸的缠斗诱使吴阪出手，在那个瞬间，对方收回能力在身上的防护加持，导致吴阪出手时预估有误差，伤到了人不说还造成了死亡。
但是对方的死亡也很有蹊跷，灰瑬觉得不能如此果断便下定论，还是得等分部中心来人勘察过现场之后，他才能有进一步的推测。
虽然知道这样会让吴阪颇有心理负担，但是灰瑬跟赵幸一样，深知把吴阪送出去会是什么结果，他自然也不愿让吴阪承担这次责任。
赵幸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但是吴阪脸上强行挤出来的笑容，是真的怎么看怎么难看。
灰瑬突然很羡慕赵幸，这种情况了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自己还能完全不顾旁人地尽情大笑出来，甚至就连吴阪和灰瑬，都在这样肆意洒脱的笑声中被感染，心头的愁绪淡了一丝。
灰瑬走到两人身边：“分部中心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辐射中心区那侧，很快也会来到这边，不过……”
“不过什么？”赵幸问道。
都这时候了，赵幸依然一脸轻松，显得很有闲心还在八卦，但灰瑬知道，这是他的刻意做派而已。
“我之前在那边困住了一个人，不过据他们所说，他们抵达现场的时候，虽然破坏过的痕迹都在，但是其中那个被当作强震缪辐射源的家伙已经消失了，明显是在我离开后、监控被撤销前的这段时间，对方抽出了多余的人手将其带走的。”
“他们打算救人？”
“不……他们大概是是想处理掉线索，因为我当时只是困住了那人，并没有伤害他。如果那个男子能恢复神智，大概……”
吴阪的眼神突然动了一下，原本一直呆呆盯着自己右手的他，此时忽然看向了灰瑬：“刚才那人能力撤回的时候，他的神情忽然恢复了痛苦和惊疑的样子，就像是突然正常了一样。”
灰瑬跟赵幸对视了眼，灰瑬拍了拍吴阪的肩膀：“你不要再想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的事情……嗯，我之后会将你的情况尽快上报，让祁队长帮你安排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可能我并不适合……我还是太天真了，真的太蠢了，明明是想帮忙的，结果却……”
赵幸在吴阪背上扇了一巴掌：“你TM蠢就是蠢啊！说了你不合适你非要往上凑！但你也别慌，老子告诉你，接下来的时间呢你回家，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该上班上班，该约妹约妹。至于委员会这边一切情况落定了嘛，灰瑬之后自然会跟你联系。”
吴阪握紧了自己的右手，下意识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但是我现在……”
灰瑬打断了他：“赵幸说的对，你的能力被激活并不代表你需要使用他，你现在最好不要随意行动，不然给你给我们都可能带来进一步的麻烦。当然，你今天也不能直接回去，怎么也得去委员会的医院检查完毕后，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吴阪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赵幸最后一次拍了拍吴阪的肩膀：“老吴子你放心吧！就算天塌下来，老子帮你顶着，你怕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