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手机右上角的时间一点点变化，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点，零点。
吴阪无神的目光盯着手机界面，只要手机一变黑他就解锁，然后将开着的小说软件翻上两页，又继续盯着那一串数字出神。
灰瑬跟鹿羚早就走了，将吴阪一送回家后，两人便直接离开回去复命了，虽然灰瑬没有直接表达出他的关切之情，但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也落到了吴阪眼中，在吴阪再三表达自己没事之后，他才不甘不愿地跟鹿羚一同离开。
而现在，吴阪躺在沙发上，一点困意都没有，头又昏又涨，胸口一阵又一阵针扎般地抽搐着，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四肢都软绵绵的无法着力，但是吴阪细细感受的时候，那种痛感又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仿佛痛感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一会儿不动弹，他胸口又疼痛起来。
窗外没有什么声音，一切寂静得让吴阪有种耳鸣的虚幻感，他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在这种没有实质的泥沼里沉浸下去。
要是能睡着就好了。
吴阪却又放不下手机，只希望自己能沉浸到小说里，可是他的心思太多，身子又不舒服，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看那些文字。
看到别人家的主角脚踢江下南拳打河上北横扫中原无敌手，吴阪真是叹了口气。
该死的现实，让自己只觉得无力，吴阪捂着胸口，那刚刚开始清晰的痛感又缓和下去了。
在一环扣一环的陷阱前面，自己却只能一步步往里走，现在刚刚有了一分可以斗争的力量，却又显现出了这样的后患，让吴阪对于“能人异士”没有了往日的浪漫幻想。
那句话真没说错，缪辐射带来的异能？不，这就是“病”，迟早会要人命。
难怪赵幸看上去总是任性又潇洒，他就是看透了这些，所以刻意地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赵幸每一天都过得如此肆意，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身体每一次动用异能之后的虚弱吧？
若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年好活，又有足够的经济支撑自己过得好一点，大概多是如此吧。不过赵幸似乎也很享受在陨委会待着的时光，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该去全世界游历了吧……
吴阪的思绪越来越发散，眼皮子越来越沉，紧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松了。
“靠！”
手机砸在脸上的疼痛将吴阪这一丝睡意彻底驱散，他揉着自己的鼻子，觉得脸都被砸扁了。
吴阪坐了起来，躺着看手机实在不保险，他脸上通红的痕迹就是铁证。
这一起身，吴阪才发觉这不是自己家里，然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因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早就搬到了受到严密监控的小区。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时，看到了桌上一个铁皮月饼盒子。
之前与灰瑬交谈过后，吴阪觉得这东西没有多少藏起来的意义了，当时就随手丢在了桌上的盒子里，甚至都忘记收拾起来了。
对哦，还有这个信封，这东西或许还能留作纪念？
吴阪打开了月饼盒，黑色的信封静静躺在里面。
突然，一道红色的光纹从上面飘荡起来，吴阪下意识抓住了那个信封，反手就想丢出去的时候，一个极重的东西压了下来，瞬间落在了吴阪的身上，压得他差点被一口气憋死。
“什——搞什么啊！？”
吴阪条件反射刚想将压在自己身上这东西推开，便意识到这沉重的东西还有温度，他落手的地方还有柔顺的发丝，但是也有一种湿热的触感。
吴阪下意识将手抬到眼前，入眼的是一片惊悚的鲜红。
这一幕太过刺激了，所以吴阪受到惊吓的意识瞬间恢复了理智，他小心地挪开身体，让那个凭空出现的人能平躺在沙发上。
那一身白色的莲蓬裙被浸透了，但是她的脖颈后面一片血肉模糊，伤口一直延伸到后背，胸口起伏的急促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有绝望和死寂，有一些留恋，像是街边不久于世的流浪猫，在努力抬头望着世界，想要用那双黯淡的眸子多留下一点影像。
她的眼睛泛着泪光，额头因为痛苦而滚落点点汗珠，但是她身上的生机随着血红色在沙发上渗透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虚弱。
是杜梓芯。
吴阪此时想的不是那信封果然有定位的效果，而是看上去受了重伤的杜梓芯，身体状况都这样了，竟然还还动用能力拼着命也要传送到自己身边？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阪根本想不通，她临走时的目光那么决绝，他以为那个意思，代表的就是两人永远也不会再相见了。
他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会又见到她，却见到了杜梓芯这般凄惨的样子。
“你、你怎么……”吴阪下意识伸手想抱起她，却又因为杜梓芯受的伤而不敢碰她，“我、我这就叫救护——”
杜梓芯咳嗽了两下，虚弱地摇摇头：“别打，我身份，不行……对不起啊，给你添、添麻烦了……”
吴阪觉得她每个字都像是刀尖，在他的脑海里划开一道道血口：“你！你别说话了！你都这样了，再不快点救治的话，至少给你止血——”
“没用的……是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杜梓芯想跟平时一样俏皮地眨眨眼，但是她一眨眼，眼中的泪水就实在忍不住了，顺着她眼角不断往下淌。
“不不，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吴阪咬着牙，握紧了杜梓芯的手，他心里正在挣扎的时候，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去吧，反正……”杜梓芯的话没说完，她露出一个很暖心且真挚的笑容，试图安抚着吴阪。
杜梓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被左轮盛怒之下惩罚，本来她早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或者说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面对这个结局的勇气，却发现自己对于生存的念头，远远超出自己理智的自控力。
结果自己死到临头，却挣扎着逃了，就是为了看他一眼吗？
杜梓芯望着吴阪眼中的痛苦和怜惜，她也不知道。
吴阪小心地擦拭着杜梓芯额头上的汗水：“可是你……”
杜梓芯摇摇头，不再说话，她实在是累了。
真的很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