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坐在墙头瞌睡的阿柴鼻子一动,睁眼望向院门外,看到一身黄裙的南紫蔏俏生生地站在第二级台阶上,似是想要伸手敲门又有些疑虑,阿柴瞳孔一缩,轻轻地攀下墙头,鞋子压在柔和的草甸上,连呼吸也收敛住,只听得墙外忽然起了一阵清风,南紫蔏从天而降背对着落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朝一间屋子走去…。
“嘿!”
阿柴双手猛地在她肩膀上一拍,结果只感觉到她身体轻轻一震,便侧过身形,俏脸平静毫无波澜,甚至眼神里还透露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狡黠。
“幼稚,”她伸手打落两只爪子,好奇地盯着又换上粉色圆领衫的青年,修眉轻皱,脸色有些不自然,“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难道昨夜换下来没洗?”
说着她有些嫌弃的收回玉手,质询的眼神凌厉又清澈,寒潭深渊,汩汩清泉。
阿柴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坦率而诚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让有些枯燥索然的城堡为之一亮的姑娘:“昨晚当然(没)有洗干净并且挂着吹晾干了,不信的话,要不你闻闻看?”
姑娘很没大家闺秀气质地翻白眼,轻呸道:“嫌弃!”
阿柴想了想,回头把院门打开了一个缝隙,转身对南紫蔏笑道:“去我房间坐坐?”
“不去了,”姑娘摆摆手,晃了晃青年的眼睛,回身朝那间极熟悉的小屋走去,“没什么好看的,已经很多年都没想起过早年的事了,那时候这院子可没有现在这样,虽然是住在所谓的城里,其实还不如城外,小屋漏雨,几个人挤在一间屋顶稍结实的房里,每次打雷刮风墙壁都会簌簌地落下土来…。”
她回头瞟了眼似乎在走神的青年,咬咬牙一脚踹开了那扇陌生的门,嘭地一声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动静,出乎意料的,门里的一切居然还是当初的模样,仿佛时间被阻隔在房门之外,一伸手还能触碰到当初那两个满脸泪花的小姑娘,童年时代的气息还未散尽,老人还没辞世,兄长还未远行……我这是…怎么了……。
阿柴在门外看着那个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小姑娘,穿着崭新的黄裙子,笑起来脸上的泪痕都会闪闪发光,不过只是一瞬的景象,南紫蔏伸出一只手,阿柴连忙握住将她扶了起来,却是未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回忆,亦未能看到黑褐色瞳孔里的浅浅荷叶盈盈水光。
宛如精神恢复正常一般,她瞥了眼整齐的堆在一旁却还未清洗的残破衣裳,点点血迹已干,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的气味,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窘迫但是绝无悔改之意的青年,半晌吩咐一句:“你身上这件换下来,就放那墙角,把房门锁上吧,换个地方住。”
阿柴倒是没什么异议,昨天已经用夜风吹干了几件衣服上的痕迹,只是想伸左手去取架子上的绛紫长衫时,这才发现右手被她攥得紧紧的,无奈欠身向左伸手一勾,将衣服抓在手里,发现她还没松手的意思,便将长衫悬放在身边,转而用左手掀起了上衣……
……你还不放手吗,我真耍流氓了啊……
……你赢了。
阿柴将上衣褪向右手,然后用空下的左手抓过南紫蔏的纤纤细手,感受那与昨天如有云泥之别的触感,在某人的脸色渐渐红到要出事之前挣脱右手,迅速脱下上身衣衫,并从右边开始穿上长衫,再如发炮制地用右手接替左手的使命,迅速穿好左边衣衫,并麻利地系好腰带。
所以当隔壁两人终于闻声而来时,刚好看见阿柴一只手抓着一位黄裙短发的姑娘的手腕,另一只手还在腰带上,不知是在系还是在解…两人先是眼神赞叹了一番南紫蔏的容貌气质,接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讪讪然退出房间,还极有眼色的带上了木门。
关上房门后,柴浮芙皱眉:“源生叔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这阿柴也是,大清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的小年轻啊~。”
柴源生环顾四周,低声叱道:“慎言!这两人是快了点,但是这还不是问题所在,因为我们尚不清楚那姑娘哪来的,更不清楚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一个还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柴浮芙点头表示同意:“是太快了点儿,没想到我们只是等了五分钟,里面居然就连衣服都穿好了!”
“咳,这问题先放一边,你昨晚说他先前被溪南寨的风之王女拐跑了…确有此事?”
“千真万确!”柴浮芙又偷偷扫了眼房门确信已经关好了,这才低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昨天下午我还特意找人打听过,结果都说看见那姑娘领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子四处转悠,似乎两人关系还不浅。”
柴源生皱眉:“可是昨天下午我们一起在城里四处寻找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找人打听过?”
“……明明是我一个人围着整座城堡转了十几圈,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两个人一起找了。”
“啊这些都不重要,眼前的难题是此时该如何妥善解决,至少在达成目的之前不能和溪南寨产生明面上的冲突,至少这小子暂时还不能出事,否则就不好收场了。”
柴浮芙沉吟良久:“要不我们先向村长汇报下工作进展,顺便不经意地透露此事?”
“好主意,只要你不怕阿柴事后生还再找你进行昨天那一番政治思想教育的话,我绝对百分百支持你!”
“。。。”柴浮芙默然,昨天他一个愣神就被灌输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理念,最后还被煽动得痛改前非,特么那家伙是真能说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侃侃而谈的话唠,五分钟!你知道我这五分钟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智商洗地,三观尽毁,天塌地裂,精神崩溃,事后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玛德一个没接受过任何教育的文盲是怎么把我给洗脑的,至今还没想明白其中道理。
柴浮芙一个哆嗦,干笑两声:“呵呵,源生叔昨天你好像也在旁边助攻啊,还一番严词警告勉励,要不然我绝不至于发现不了他话里的破绽,丫简直错漏百出颠倒是非,乱七八糟各种扯呼,最后我居然还都听进去了…一世英名啊~!”
柴源生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反倒觉得你小子敢情是没充分吸取昨天的教训啊,我都提醒你几遍了,让你领悟此间真意,好心当做看不见不说,居然还敢筹划把那小子的事传回村里,呵呵,该说你是后生可畏呢还是不知死活呢,他瞪眼:“他的事我们别管了!只要任务完成并且保证他不死就行,别的事少掺和!”
“可是我们的计划就是以他为核心配合行动啊,难道是村长另外准备的Plan B?”
“呃,”柴源生语塞,“那倒没有,我是说我们自由活动去好了,等他自己操心去!”
……
阿柴拉着南紫蔏在柴浮芙的房间外站了半晌,听到屋里两人安静下来这才放心的悄悄离开小院,仍是轻轻地带上门,咔嗒声也让屋里的两人长出了一口气,走了,咱们也各忙各的去吧。
一直到街口,阿柴这才转身问道:“额,咱们去哪儿来着?”
一席黄裙随风飘摇的南紫蔏低头看了眼,冷声道:“摸够了吗?你还不放开。”
阿柴傻笑,不急不忙地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辩解道:“这不是怕你还没从失落中走出来嘛,我去,你别这种眼神看我,真不是那种人…现在好点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事,刚刚是蹲着腿有些麻而已,”南紫蔏轻描淡写,却发现看似朴实无华的青年此刻竟然盯着她裙摆下裸出的小腿看,怒道:“登徒子!还有妇之夫呢!色狼!”
阿柴发觉最近失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在姑娘的羞怒斥责和路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中,慢慢地抬起眼眸,一如渊寂的池水,很没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啊,走神了,是真的不小心走神了,我也是一村的天骄,我不会骗你啊。”
“。。”
“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算了,就当有吧。”
南紫蔏看着他偏黑的脸庞,上面写满了委曲求全,这才巧笑倩兮,美目舒展:“好了,不和有特别爱好的人置气,你想看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一个你绝对猜得到的地方!”
阿柴:……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分钟后,溪南寨某初级学塾,在一群平均年龄不超过七岁的小朋友们鄙视的眼光中,今年秋就满十八的青年走进了他们的课堂,据临时执教的紫蔏老师介绍,他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以及家里长辈的关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了溪南寨第二初级学塾初级班的旁听生机会。
忽然就解锁大龄小学生成就的阿柴,甚至还热情的跟一帮小朋友打招呼:“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没事,习惯了,什么风浪我没见过,不丢人,反正不比文盲的身份更羞耻,学到老活到老嘛,你们再笑我就真生气啦!我很凶的哦,正对着一帮小朋友张牙舞爪呢,南紫蔏突然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错了错了错了,”阿柴歪着身子站起来,表面上伸手去保护耳朵,实际上却是很隐秘很享受地摩挲着什么,“呀老师我真的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旁边几位看戏的小群众听着惨叫声纷纷捂脸,太丢人了,初级班之耻啊。
……
“虚无一界,天地两气,四方八极,…脑为神主,心为命主,…筋皮骨血,外炼其器,肾肝胃肺,内修其室。”
课堂中只有南紫蔏清冷的声音回响,所有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跟着老师的节奏学习写在学塾前边挂着的大沙盘上的权能入门理论,平时虽然也怕这位年纪其实不算轻但是性格是真的凶的临时执教,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课堂表现,主要是前辈血淋淋的教训在前,至今还在门外罚站。刚刚被老师安排去提水的两个小调皮更是噤若寒蝉,因为他们亲眼看见老师让那个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大哥哥平伸双手,一手提着一桶水,一手提着一桶沙,不到片刻就瑟瑟发抖起来,还被要求课后抽查里边讲的那篇口诀文章。
。。。
随着老师的一声下课,小朋友们纷纷跑出门外,路过某人时无不摇头叹惋,你说你和我们一帮小孩子斗什么斗?遭报应了吧。最后一个学生看到穿黄裙的老师迈步走出,这才收起鬼脸扬长而去,心有戚戚然,即使是天赋记性最好的他,这片口诀也念了快两个月,这才稍稍记住了不到十分之一,只是理解的程度达到了五分之一而已,就这已经是溪南寨最近几十年里,除了老师和另一位更漂亮的姐姐外最高的水准了。
阿柴默默地松开扶在两个木桶提把上的手,两个重量不一但是决不轻的木桶竟是稳稳地悬在面前极近处,初级班的权能课程一天一节,早上六点到班,听老师讲解基础口诀,并自由朗读两小时后就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常规的生活经验与基础的语言文字教学,初级班的权能执教大多都由天资出众并且品行端正的青年英杰们担任。这些人中,南紫蔏无疑是身份地位天赋都可称为历代最高的,唯独脾气不敢恭维,偏偏她三天两头临时带一课教出的学生成绩最好,这无疑也是胜过同村那位风公主的一个方面。
第二初级学塾并不开在城堡里,而是在更广阔的村落中,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愿待在那个巨大但单调的风能城堡,如果感觉灵敏一点的话甚至能察觉到它无时无刻不在震动,尤其夜间震动更大,长此以往,即使是上三阶的权能者也还是会出现不适。南紫蔏带着阿柴去了学塾外偏僻处的一栋小屋子,是她以前找到的荒废休息室,亦是她那两年求学生涯里停留最多的处所,安静,阴凉,背风,以不多见的小山头为依,更珍贵的是屋前一条溪流,清澈可爱。
“记住了多少?”
“额,虚无一界,天地两气,四方八极,吧啦吧啦吧啦~。”
南女老师轻咳一声:“不许插科打诨!”
“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都没听懂。”
“很好。”
阿柴:???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大笑着抚着我的背,说真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权能奇才?
“你会错意了,”南紫蔏打断某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关上房门,便开始伸手解衣裙上的带子。
!!!阿柴有些难得的羞涩,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快了点?”
南紫蔏猛的转头,吓得阿柴往角落里一缩,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她羞恼:“你想桃子呢!”
接着阿柴慢慢挪开捂在眼前的手指,从缝隙里看见她里面居然还穿着一件较短的黑色裙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微的悻悻然,这裙子真白,哦不,这小腿真短……。
褪下厚重长裙的南紫蔏似乎放松了不少,随意的一拨,便取下了夹着头发的紫色发卡,根根短发垂落,阿柴这才发现原来她早上换了个发型,这要是换个场合他够枪毙五分钟的,只见她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小腹间若隐若现的皮肤其实仍在上衣的遮掩下只能靠想象去弥补遗憾,但是短裙下露出的姣好月色实在是…咕…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
阿柴自觉地抬起头,但是眼角的余光依旧有些漂浮不定,意马动心猿啼,久久未能缓过神来,恍惚间察觉有一双玉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到玉手收回他才惊醒,叮~,镇定自然地伸手在鼻子下面擦了擦,转而歉意微笑道:“不好意思啊,最近经常不知怎的就走神了,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大概是有一点点心神不宁,以前从没发生过这事儿。”心说以前走神都是极端的情绪之后,因精神疲惫而自发的休眠,意识一点点的扩散才会长久表现发呆症状。
“嗯,刚才说到哪了?哦就记得三句是吧,没事,整篇口诀上千字,就这三句有用。”
“。。其实,用不着安慰我的。”
“我讲真的,其他的都是在教你权能修行怎么怎么有用,要修那几个部位之类的,但是根源还是在开篇的十二个字里。
虚无一界,就是指的我们所处的虚无界,她是一个世界。”
阿柴:。。。
“天地两气,这个世界里有天气、地气两种能,万物因此而生,得此而盛。
“四方八极,东南西北,加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由四方延至八极。
“你可能觉得我在逗你,但是没人能否认这些常识是古已有之的,且亘古不变迁。”
“就这些?然后我们就能修行权能,最终拥有改天换地之力了?”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种解法,还可以理解为,八极就是虚无、天和地、两气、外加四种方位,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能修行权能的原因。你先别忙着提问,我问你,你在接受这些概念之前,是否已踏上权能修行之路?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我们能修行,亦是一条天地至理,因为我们本来就能修行权能。”
阿柴:好,好强悍的逻辑。
“而我刚才说得那些并不是废话,而是我们权能者进阶的原因所在,当你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权能和天地二气又是什么之后,哪怕只是有那一丝的明悟,亦可以借此作为进阶的契机,当你体内的能蓄满或是压缩程度达到进阶要求时,借外来权能之力突破原有的容量,甚至促使它发生质变,这就是权能者进阶的全部过程。”
她继续说道:“有些人可能会问,”
“谁?谁问了?”阿柴刚从懵逼状态中醒过来,下意识接话。
“咳!配合一下,有人可能会问,那权能的属性,以及我们不同的修行方式又是怎么形成的呢?”她嘴角笑意渐浓。
阿柴瞳孔一缩,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