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颇重的柴疯子找到悠哉喝茶的村长,看着他舒展上扬的眉毛,好奇问道:“你就不担心?”
柴久生眯眼嘴角下咧,慢慢转过身来,反问道:“担心什么?”
“吃亏是福?”
“福如东海,”村长转过头去望着那边的夕阳,近黄昏?“不过还没到那个时候,跟你们一样,只要我还在这里,可以战死不会吃亏。”
柴疯子微微仰头,心情蓦然沉重起来,低声问道:“第二重到底是什么?”
“你自己不是有数了吗。”
“那把刀,我丢不掉。”
“那就没办法了,”村长叹气,又喝了口不知名的茶,喉结一动,胡须也跟着微微颤抖。
柴疯子忽然再次抬头:“是丢不是弃?”
“……没人让你弃了它啊,只是不再用了,”村长对他的反应很淡定,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即使一头扎进刀里边也不过才二十三年而已,二十三年,从初次摸刀到一重的绝巅,比起自己的四十五好了太多,难怪是某个老家伙的弟子。
柴久生十年前放下的那柄柴刀,不再使用,只是直到前年的冬天才彻底迈出那一步,真正有了刀法两重的气象,所以在他的境之中,没人能避开那把柴刀,既是一刀,也是无数刀,无边落木也好,万物同春也好,无不可为他心中之刃。
几乎又是百年未出一位奇才,再往上可追溯到五百年的首位柴坎夫斯基问世,那以后也有数百年时间,连一重绝巅都没人达到,如今却是有了三个,第三个,就是那个从来负刀于背刀不离身的柴疯子,当他终于空着手来见村长的时候,继村长以后的百年以来第三人。
柴久生其实对此十分矛盾,既希望他早日悟破挑起大梁,以免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后,整个西北都沦陷进去,万劫不复,同时又希望他走慢点,不然前面那批人追之不及,后面的又隔了至少五年,因而后五年就只有他一人孤军奋战了。
私心起源于他的女儿,关乎那把柴刀的传承。
柴疯子抬起右手来,甚至未转过目光,只是心意一动,数里外自家宅院的那柄大刀凭空出现在手心往上三尺的地方,他伸手紧紧握住刀柄,刀身一震便将那精铁锻成的新刀鞘给毁了,从此不必刀鞘镇压其中澎湃的力量,我自己就是最好的鞘。
柴久生向西北某处投去微微赞赏的目光,似乎比起眼前这位直追五百年前那位绝世的柴疯子,后者更值得他去分心关注,柴疯子也没什么意见,早就习惯这位老人的严厉和偏心了,再说跟个晚辈计较什么,有意思吗?大不了下次让他三招就是。
“明天…”
“用不着你去,”柴久生直接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未必打得过,而且,留点东西防备一下也是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出手。”
“不说绝念和那个无感宗主,就连不惊他都未必能胜过,总不能人人都跟是他失散多年的爷爷一样吧。”柴疯子不太理解,不忧老人虽然厉害却不会下重手,但是其他几个绝不是善茬,说不得就是他们鼓动的战争。
“那又如何?”
“真要让一个小孩子去拼死拼活,暴露他们的底牌?”柴疯子其实已经有些怒气了,瞪着柴久生怒问道:“有意义吗?再怎么都只是个上三阶,榨干潜力赢个几场有什么用,真不知道你们几个老家伙怎么想的,该走的不走,该留的不留,完全是在胡闹!”
“呵呵,”柴久生转身斜了他一眼,冷声回应,“是我让他不走的?”
“不还是你非得拉着扯到一块去,现在乱成一团无处理起,即使真能一刀斩断所有,也没办法撇干净这样那样的牵连!”
“是我让他牵连进去的?”
“。。”
“你还是没看懂,”柴久生摇摇头,杯里的茶水早就凉了,入口后的淡香滋味却是浓了一倍不止,“因为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包括这个那个的小姑娘,看似是几个老家伙故意插手过,其实都在冷眼旁观着,没阻止罢了。”
他看着柴疯子一脸的不信和傲气,失笑道:“真就两个村子两个人而已,而且这之外所有的掺和都只是表面上的,有时候顺其自然不代表什么都不管,反而还要比刻意显得更刻意一点,再说了,村子资源也就那么多,你放弃的立马就转给了下一个,他只是好运捡了点残渣。”
“那我又算什么,”柴疯子自嘲一笑,从来没觉得这一生有这么虚幻过,“留在这里却又没机会再出手,何必留呢?”
“你可以去西南转转,”柴久生表情认真,诚恳地劝着某人度度假,“因为接下来其实和你没太大关系了,该做的都做得很好,变数也摸清了大半,接下来就是我们这帮老骨头的事。”
“……好。”
出乎意料的,柴疯子答应了,倒是让老村长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笑容,拍着他的肩膀:“不会太久的,等你和他们一起回来之后,有的是仗可打,那时候就得靠你们这帮年轻人了。”
柴疯子皱了皱眉,还是答道:“好。”
……
无与世违,心未能与之俱,夜航者鄙,伸缩皆不由我。
无人知我,那便无人能害我,无惧无忧,天高潭中云影深,地阔路和水遥远。
一次又一次重生的青年在月光里醒转,他只有五阶的权能境界,但是却有资格能迎战七阶以上的对手,其中某人留下的一座冰山,某种传承是一个因素,这些年砍柴悟出的粗浅刀法是另一个,反而几种并存的权能属性倒像是个摆设,尚不如刚入门的精神力量的运用。
身为砍柴者他很合格,身为权能者倒是贻笑大方了,因为即便他知道权能之理,懂得如何恰当的使用这种力量,总归是在模仿一些东西,并且模仿得很偏很窄,要知道即使是没有勾连地气的法术,也不至于仅有吹灰之力,而是至少能和所释放的能的总量等价。
比如柴紫梧的木印,坚韧、压制、力度皆有,如果不是恰好在未成熟时就遭遇了相克的火系权能力量,仅凭阿柴的刀法最多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更遑论吓得他不敢再战下去,以免颜面扫地的结局,他输在了心性上。
而柴铭城,则是刚好撞上了阿柴唯一的优势,非要用刀法分个胜负,无视境界差距与之公平一战,其实自身连刀法是什么都未摸清楚,在木兰村也没有特意去引导这些,完全靠着本能和蛮力对付另一个体术稍弱刀法不弱的对手,结果自然不出意外。当时就算他那一刀未扎偏,贯入青年左胸,最后先倒下的一定还是他,就如同在那之前的单方面压制一般,肌肉的本能使得正面碰撞他优势极大,一旦尝试分胜负甚至生死,必定是他落败,没有其他道理。
不过阿柴倒是误打误撞没有走偏柴坎村的正道,那就是那一柄柴刀的修炼,不管是权能法术还是神通甚至八阶的境之力,都只是为了那一柄柴刀出鞘后,能断眼前所有不能断之物,极致的攻击与杀力,只要能分胜负哪怕越了几级都有机会,这会儿就是柴刀之道的最大优势。
柴久生能一打二、一打三,甚至有机会强杀一个,都是源自这种道与法的深刻钻研,不懈地追求和贯彻,到了第二重境界的他,只要成功展开无边落木之境,那么在境毁之前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劈斩砍切,无不可当做柴刀来用。
而阿柴走的路比较偏向另一个方面,还是依托于柴刀本身,并且没有刻意追求柴铭城那样的高速挥刀,也不是柴疯子那样的一刀完事不行就撤,至于他自身的奇诡速度和瞬间反应,除了最先掌握的风属性权能之外,更多的还是自身刻意的练习和倾向。既能专注一刀斩开阻我之物,也能连绵不断接住任何招法,更有于刹那间爆发的一刀,以快破一切防,哪怕杀力未能臻至顶峰,出其不意之下反而比最专注的一刀更易建功,他曾经设想过数种招式,而今渐渐付诸实际,真的用了出来。
夏至·晚风:最是连绵不绝完美无缺的连斩,以攻为守抵御外力外物,目前最多只使得出六刀。
春分·帘散:专注一点破开防御或是法术的薄弱处,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彻底破碎。
立夏·作凤:燃尽意志的一刀,也是目前最快的一刀。
至于那道白虹,只是用权能和精神力量模拟出来的招数,胜在防不胜防的灵性扭曲闪避,属于臆想中尚未成熟的一刀,反而有着最远的距离和最大的范围,混杂的能量构成在达到某个短暂平衡之后,遇到其他的力量之时会直接炸开,因而出其不意地伤到了不忧老人。
真正能称作招式的,还是前面三刀,具备完整的伤害能力和无需激发的特性,所以限制也极少,只要阿柴还能拿得动神兵,就一定会有再挥出一刀的能力,在意识崩溃精神力量耗竭权能储备尽出之前,断手也不能失刀。
一刀破天的青年最后居然还有余力自己爬回本村阵营,留下空荡荡的一块平地,手里的刀鞘又在血液淋漓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