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霆没有理会敬王的话,仍旧自顾品着手中的酒,好似整个宫殿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只有他手中的酒盏。
就在大家都以为君亦霆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出声了“乾王府家门浅薄……本王能进宫,都是仰仗长了这张脸……要说献礼,怕也只有府门上的牌匾能算上一二了。”哼。说完径直一饮杯中酒。
一下子殿中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出声,这意思表明了他乾王府什么都没有,能进宫还是所赖身上流了皇家的血液,若非要让我献礼,那就把府门前牌匾摘下来吧,别的没有了。
这往浅了说,就是儿子不给老子送礼,但往深了想,这是乾亲王含沙射影地哭穷呢,抱怨被冷落多年,这甫一回京,又是封爵又是成亲的,看似风光,其实就像那“乾亲王府”的牌匾一样,看似陛下御笔亲提,恩宠加身,其实无权无势,无名无禄,什么都没有,穷壳子而已。
众人想到这一层又有谁敢说什么呢?
皇上的眼神马上就冷了下来,脸色也不太好,众人都看得清楚,陛下抿着唇压抑着怒气。
敬王心中一喜,觉得机会来了,“老九,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是没准备,咱们大家又不会看低你,总归你能回来过中秋,父皇心里便是高兴的。”
不得不说敬王装傻装的好,这火上浇油的本事也是一流,能回来过中秋,这话不更是让人一听,就想起来那八年在外的每一个孤寂凄凉的中秋团圆夜嘛。
果然乾亲王猛然而起,杯酒盘盏,应声而裂,席案被踹倒,划出好远。
“不想本王进宫过中秋就直说,从今早本王进宫,太和殿,本王受气,凤华宫本王的王妃受欺,午时,泰安殿,百官重臣,本王不欲使难堪,却仍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本王底线……午后,本王的王妃是如何走迷的路?你们心里不清楚么?……这些也就罢了,本王八年未陪母后赏月,今日既来了,便是打定主意陪母后这一天,现在呢,又怎么,说我礼数不周?献礼?献什么礼?”说着又气,又朝倒地的席案踹了一脚。那结实的朱红席案竟承受不住,四分五裂开来,一片狼藉。“献礼?就献乾亲王的爵位好了”,大喝一声,转身,甩袖而去。
殿中静的可怕,沐锦曦迈下两步台阶,走到殿中央,向上位帝后和两侧长辈行礼,致歉,什么也没说,自顾起身,随之而去。
除了钟粹宫,阑汐引着她向宫城门而去,没走一盏茶的距离,“王妃”阑汐轻声提醒。
沐锦曦一转头就看到了,暗光处,君亦霆负手而立。
她走近,“走吧”。
“嗯”。
马车上,“抬腿”光线隐约,看不清他的神色,声音深沉却很是安稳。暗中,沐锦曦,眉眼缓和,乖乖抬起了左腿。
钟粹宫置席,王爷与王妃是共用席案的,她坐在君亦霆的左侧,他踢到席案的时候,她虽然也起身了,但席案离她最近的那个桌腿儿全是擦着她的腿被扯远的,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所以,后来他又将桌案踹出老远,也是因为这个吗?
掀起裙裾,其实还有长裤,大掌放上她小腿的一处。“是这里吗?”他手指压下。
“再往上点儿……对。”沐槿汐轻声说道。
“没伤到骨头,回去再仔细看吧。”他用加了两分力气去感受她的腿骨。“以后站远点儿。”
无声而笑“好。”声音软糯,
君亦霆轻轻放好她的腿,悄悄别了头。
如果有油灯的话,沐锦曦就会发现,君亦霆的耳朵特别红。
静默良久,马车中才再次有声音响起。“中秋灯会现在还没散去”你要不要去看看,君亦霆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换了旁人怕是难会其意。
“我也不喜人太多”她掀开小窗的帘子,向外看去“那……”
“去摘星楼吧。”君亦霆本来说的那回府吧,但她却转头笑着看向他。
他别过头,向外吩咐“去摘星楼。”
大雍开国高祖擒了敌方最后一支军队的将领,从此终于将所有土地收归麾下,定雍都,建国称帝。
为了纪念。建国后在此建摘星楼,可登高一揽雍京风光,是京城最高的地方。
…………
九层楼阁之上,二人并肩而立。
今日中秋,京都灯火环绕,还时不时有烟火上天,粲然一现。下面人来人往,火光人流连成一片,好不热闹!
“华灯璀璨,歌舞笙箫,盛世如锦,国泰民安……这山河,可如君愿!?”夜幕银光,轻风将沐锦曦的话带到他耳边,他转头,她仍是看着目下盛景,分不清是自语低喃还是在问他。
“如了当权者的心就够了”君亦霆看着黑夜划下的烟火,轻生回道。
“可如你心?”她再问。
“志不在此”他复答。
良久,一声轻叹“至多三年,我会离开大雍”不知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
他转身,双眸幽深,“何必!?”眼神紧紧锁定,不放过一丝她微小变化。既只待三年,又何必费心谋划来到他身边。
“是啊……何必……”她目光变得悠远,面上泛涩。
久久不语,久到下面的中秋灯会都要散了,他也没等到她的答案。
“明月,去买盏天月灯吧”沐锦曦突然出声。
明月无声听命,摘星楼九层高阁,走下去,怕是卖花灯的都要收拾好摊子了,索性,她从另一面一跃而下。
天月灯状如灯笼,中置油灯烛捻,燃之,可腾空而上。
“主人……”明月将灯递到她手里,沐锦曦和君亦霆对视良久才接过笔。
江山和聚,九州一统。
她的字,一点也不像她的人。没有女子的簪花小楷,笔墨文秀,更没有文人的泼墨挥洒,清逸雅俊。反而银钩虿尾,矫若惊龙,其意也是雷霆万钧。
沐锦曦收笔,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亲自点亮这盏足以震惊天下人的天月灯。
也是借此,告诉他,她的目的,她的……图谋。
素手松动,天月灯慢慢升起,升高,飞远。
自中秋夜归,已有几日。整个乾王府的人都能感觉出来王爷与王妃,气氛怪怪的,虽然用膳,就寝仍旧与以前一样,可他们就是觉得,两人之间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是啊,他们二人闹着这称不上别扭的别扭,听到明月的话,沐锦曦轻笑摇头,手中,笔下却是未停。
因她在大雍京城,白府,奉明当铺,飞景楼都将大部分事务移到了雍都,且她出现以前,这些个势力互不相干,各自发展,如今,要协同劳力,互相处事,自然,她就要想法子,建立一套新的用人机制,协作方式和交流渠道,要将这些势力重新洗牌整合可不是个小事情,她虽然是最高决策者,可终是要把控大局的,稍有不慎,混进了其他人,对以后的损伤,便是不可估量。
她暖阁的灯总是亮到很晚,他在房中也总是站在窗前看到很晚,待暖阁灯灭,书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就会上床,盖好被子,让她看来,像是早已歇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