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外,杜轻霜跟随着温尧的脚步,踏着青石板,一路走着。
清晨的雾气凝结在石板上,每走一步,便在石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足印。
昨夜的一句“明早见”,原以为只是应付场景的随口一提,杜轻霜没想到,竟真被温尧一早叫醒,带出了门去。
“这是去哪?”杜轻霜看着一路背对着自己往前走的温尧,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温尧说道。
他们已经走过了长街口,此处向前,应是温尧往日常常采药的浅琇小山了。
“想不到,你还藏着秘密呢。”杜轻霜漫不经心地说着。
温尧回头看了她一眼,略带俏皮地笑道:“现在还是我的秘密,待会儿你知道了,也就成了你的秘密。到时候,你也得小心翼翼。”
“哦?”杜轻霜挑眉,问道。“那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得看看我接不接受。”
“呸呸呸!我是那种人吗!”温尧道。
“我看挺像。”杜轻霜说着,还拉长了语气道。“不仅像,根本就是。”
“嘿!”温尧微恼着扬起手回头,对上杜轻霜那张等同恶作剧般扬起嘴角、不怀好意的脸。
“怎么着?”杜轻霜将脸靠近他的手,目光挑衅般直直地看着他。
温尧撇撇嘴,收回手,说了句“无聊”,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去。边走边还要边痞里痞气地念叨着:
“走快点!婆婆妈妈的,你们女人就是难伺候!”
杜轻霜看着他这模样,翻着白眼轻蔑一笑,继又跟了上去。
绕过山路几转,一路花开两畔。温尧在一处停住了脚步,左顾右盼了一番,转身捉过杜轻霜的手腕。
杜轻霜遭这忽然的一牵,晃了神。
“跟紧我。”只听温尧说着,往没有道路的一侧走了去。
杜轻霜跟着他的步伐,绕过了清泉石上,树林几座,穿过一个小小的、长满了青苔的石门,温尧终于停了下。
映入眼中的,是松翠之间,一片清幽静谧的浅紫色花田。
杜轻霜走上前去细细察看,此花开得不骄不艳。
浅浅的紫,不争夺色彩的明丽,亦不流失自身的高贵。散发出的香气,两分不觉、三分清甜、五分舒心,于练气修道之人,或许会是个极好的辅助之物,杜轻霜一步入此地,便觉得丹田之气运转得惬意自如,倍觉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花?”杜轻霜问道。
“此花清雅别致,独具一格,但是奇怪,在紫箫山的藏书阁中没有记载。”温尧说道。
温尧在这片花圃之中翻翻找找了一会儿,蹲下来,从身上背着的小包袱里取出小锄头,刨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陶罐。
“这是什么?”杜轻霜挑眉。
“此酒取名为青烟紫。”温尧说着,拂去酒坛周围的泥土,走到花圃中央的石桌旁坐下,小心地打开它。
“是我几年前,偷杜叔酿的酒埋在这里的。”温尧贼兮兮地笑道。
杜轻霜看着他一脸欠揍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道:“杜叔知道了,定要你好看。”
“反正你喝了,你也逃不掉。”
“哼。”杜轻霜冷哼一声。
斗话间,温尧已经将酒倒入了带来的杯盏中,递一杯与杜轻霜,说道:“尝尝。”
杜轻霜接过酒杯,靠近笔尖时,便嗅到清爽的香气。
淡淡地,似这无名的花香。杜轻霜将酒杯靠在唇边,轻轻抿上一口,清甜不腻,涩而不辣,将一杯一饮而尽后,唇齿留香,竟觉得头脑精神了许多,就连双目都备觉清爽。
“如何?”温尧也饮下一杯,一脸自信地问道。
“好酒。”杜轻霜由衷地点点头。“若给杜叔尝一尝,他大约是不会怪罪你偷了他的酒的。”
“哼,我才不告诉那个糟老头儿呢。”温尧笑着,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又为她斟了一杯。
杜轻霜环顾周围,此地幽静安逸,阳光水分都是极佳,若作为住所,实则也未为不可。然而却无路通往此处,真是怪事,杜轻霜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帮我找回了玉佩,我自然要取出最好的回礼咯。”温尧说着,将酒杯放在她近前的石桌上。
“哼。找个玉佩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杜轻霜骄傲地说道。
“那日你衣衫多有破损,手腕几处都带着伤。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温尧看着她,说道。
“我那是夜深了,走路被树枝给挂的。”杜轻霜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花月山的路径不平,身上的伤,是她找寻时,不慎跌下山坡去所致。不过是皮外伤,倒不要紧。反倒是为了打开那道结界,花了她很大的功夫。血结界是所有灵术结界中,最难解开的一种,血界天成,设立容易解开难,越是灵力强大者设下的结界,越难耗神解开。若非必要,杜轻霜绝不会冒险,谁让温尧的玉佩,便正巧卡于结界之中。
想到那处被打开的结界。杜轻霜微微皱眉,以她现在消耗的程度,只有日后找机会去重新设立,虽然自己已经到此处半年之久,亦不可不提防外面那帮人的动作。
但愿这段日子,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你说是,那就是吧。”温尧看着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转话题,说道。
“不过杜轻霜,你可真有本事啊,整整七日不见踪影,你知不知道我……”
“你如何?”杜轻霜回过神来,看向他。
“没什么。”温尧偏过头去,有些傲娇地说道。
杜轻霜不屑地说道。“我不在,你的青梅竹马也会来,每日躺床上也有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能有什么事儿。就连篱落也有人帮你照顾。”
“你瞧这满身的醋味儿……”温尧正慢悠悠地准备嘲讽她。
忽然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回来过?”
“有些人萎靡不振的样子,倒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杜轻霜难掩得意的神色。
“好啊你,杜轻霜!”温尧登时气恼。
“怎样?”杜轻霜挑眉。
温尧瞪着她,恼怒道:“过家门不入,你诚心想气我。”
杜轻霜不再搭理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拿食指轻轻地敲着石桌表面。光滑的石板规律地发出“哒、哒”的声音。
温尧见她如此,也懒得同这没心肝的女人多说,亏得他每晚都跑出去找他,谁想人家到了门口都不进去,诚心要罚他!她是真不知那几日自己心里有多难受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气恼地闷下两杯酒。
杜轻霜听到到温尧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笑。温尧夜里偷偷出门、跑进东厢房翻找她的物件,那几天,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每当看到姜婉儿出现之后,她便立刻离开,杜轻霜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见到姜婉儿,总有种莫名的不悦,或许这就是温尧口中的醋味儿吗?可这醋的味道,非但不酸,怎得还有些苦呢?
山林间树影摇曳,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杈,零碎地洒在这片浅紫花海,零星花瓣因太阳而镀上金色,于山风轻抚下频频闪烁,灿若星河。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默默饮酒,一个静静发呆,与这般良辰,融为一体,似乎一直以来,都该是这样。
“温尧。”终于,平静以一个名字的出现而打破。
“嗯?”
“若我当真走了,再也不回来,你会如何。”杜轻霜问道。
“那有什么办法。”温尧此时已饮下半坛酒,面容浮上浅浅桃色,他抬高了声音道。“你执意要走,我总不能一辈子等你回来,等不到你,那就只好选个良辰吉日,把婉儿娶过门了。”
纵使知道他这话带着几分玩味,杜轻霜心中的不愉快依然升了起来,杜轻霜压着性子,佯装调侃地问道:“那现在娶不到了,不怨我?”
“怨啊,怎么能不怨。”温尧说着,皱着眉闭上眼,又饮下一杯。睁开眼时,见杜轻霜站起了身,似乎要走。微微醉意中,他伸手去牵住她。
杜轻霜甩开他的手,回身正预备说话。然而那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还未及思考。一个吻,带着轻微的酒气与热度,轻柔地落在她微张的唇瓣。预备说出的话,在一刹那尽数击溃。
那双带着氤氲醉意的双眸微合,然而只是从那一抹深幽的黑色里,她也能看出自己眼中的局促。山间的风吹不走她心中的热度,却将他鬓角的碎发,吹向她发烫的脸颊。
只是片刻,温尧抬起头,以手指拂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
“我只怨我自己,从救你开始,就丢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