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戌时过半，天色都黑了，皇上还是睡着没酒醒。起身推开了梨花木做的雕花窗户，六月的晚风习习，散着满屋的酒热气。我坐在一旁绣起了香包。
宝蓝色的绸缎上，是用内贡的苏州雪线绣了一大半的百合，只需再绣两三分的光景就应会出个灵动醉人的百合。
“啊！”忽的一针没弄好，扎在了指肚的肉里，一颗小且饱满的血珠跃然于指上。我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刘肇，依旧是沉沉安稳的睡颜睫毛长长，轮廓坚毅。还好，没吵醒他。
缝制好了香包，我取出梳妆台里青瓷做的胭脂盒，盒子通体有着温厚莹润的色泽，里面装的是些已然风干的百合花瓣儿。花瓣都是我精心挑选晒干的，想着皇上最近有些失眠，这些百合或许能帮到他。
“皇姐。”皇上的声音嘶哑慵懒。
“皇上醒了?”我放下香包，浅浅一笑，回过头看刘肇。
“嗯。”皇上揉揉头，起身走过来，“我这是睡了多久?”
“都快子时了。”
皇上坐在一旁，看到桌子上的香包，眼神深邃。“这是皇姐做的?”
“是啊。”我微微一笑点头道。
“这么晚了还做香包，皇姐不累么？”
“不累，白天小憩了一阵，正好就做会儿香包等皇上你醒酒了。”我淡淡一笑，递给他，“皇上猜猜，这是什么香?”
“不用猜也知道是百合。”皇上拿起香包，细细端详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拿来香包，凑近鼻子闻着也只有淡淡幽香，嘟囔着。“我怕你觉的太香了，还故意选的味道小的啊？”
我看着刘肇，眉眼微皱，有些奇怪。“你的鼻子什么时候那么灵了?”
刘肇也看着我不语，片刻，他忽的开朗一笑，宛若四月灿阳。“皇姐夏日给我摘薄荷，秋天给我熬梨汤，我最近又失眠，当然能猜出皇姐这香包里的香气了。”
我傲娇的笑笑，“现在知道皇姐的好了吧。”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声音听不出一点醉意，真诚地有些低沉。
有些难为情，我低下头整理香包的线脚。
“皇姐。”
“嗯?”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刘肇的声音忽然有些严正沉稳。
“什么啊？”我抬头看他。
“如果，你不是公主你会怎么办？”
“如果不是?”我拄着下巴，看向窗外繁繁星河，思考着这个还颇有意思的问题。“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一定要先去集市吃好多好吃的，什么肉包子啊……”
“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啊?”我坐起身，看着刘肇，“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什么叫我不是公主啊？这个问题就很奇怪，我怎么会不是公主啊？”
“因为你本就不是公主，也不是我的皇姐。”
看着刘肇一脸平静的样子，我有些诧异，“你……说什么呢？什么叫……”
“沈太妃说当年她在故乡本有一位竹马，二人本就相互倾慕，只因她进宫才分隔一方。后来竹马进宫作侍卫时，两人旧情复燃、珠胎暗结……”
我震惊不已，打断了刘肇的话，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就是我?”
刘肇点点头，“当年沈太妃已怀有两月身孕，本以为会被以私通之罪惩治，没想到凑巧被父皇宠幸。所以，”他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我，“情急之下便承认是怀有龙种。”
“那个侍卫是谁?后来没事吧。”纵然不肯定事情的真实性，我还是有些担忧那个所谓“亲生父亲”的结局。
“不知，但应该无事。太妃只说他后来做了和尚，便断了联系。”
我看着刘肇，“若你说的是真的，这些事情娘亲连我都没说，又怎么会和你说，你不要唬我了。”
心中思绪复杂，虽然身为皇帝，他没有理由骗我。可是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连太妃的看出了我喜欢你，而你却……”刘肇没有说下去。
听了这话，我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他的意思是……
心中仿佛一块大石悬了起来，又放了下去。有些害怕有些欣喜，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
刘肇看着我，轮廓坚毅，眼眸里似有流转的神情。“刘凉乐，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爱很爱你。”
“皇上……”
刘肇接着说道，“当年我重掌大权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铲除萧氏一族。那时众人皆以为我是为了夺回皇家兵权要塞，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什么。”刘肇看着我，“十成的原因，我是为了一个你。”他看向窗外，“我知道萧远寒娶不了你，必然会心存不甘，有逆反之意。但即使这样，我也不可能放了你。”
我暗暗想到，原来真的是这样。阿肇眼中的深情我何尝不知，但过去，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
“凉乐，”刘肇看着我，不再称皇姐。“你知道么？第一次发现对你是这般情感的我有多么痛苦难熬。大婚当天，我满脑子都是你，那时我便知道，我可以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刘肇握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这几年，你隐忍着的情感。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一滴清泪划过面颊。近十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阿肇流泪，“当年初时太妃告诉了我你的身世时，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开心。虽然我和太妃都没有挑明，但对我来说，那一刻，仿佛灰蒙的腊月都下了彩虹。”
刘肇看着我。“我爱你，不只是皇弟对皇姐的喜欢，每次见你，我想吻你，想抱你。但我害怕，”手被阿肇握得紧了几分，我能感到他的情深意切。刘肇的眉眼深锁，眼神深情，“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你不知道我的情谊就出了宫去。”
我低着头不语，一时间心情复杂万分。
良久，阿肇的手淡淡放下，语气有些落寞，“是朕自作多情了。”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阿肇。
其实他说的对，我一直在隐忍着自己的情感。过去是，现在也是。
凑近他的面庞，我浅浅的吻了上去。
回过身，见阿肇的眼中有诧异的光芒。我低下头，眼神飘向一边，为自己刚才的大胆羞涩不已。
下颚忽的感受到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力道，阿肇凑近我的脸，深情地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