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暗了。
继续赶夜路是危险的行为,不止是来自后方的追袭,还有树林中的虫蛇野兽、猎人陷阱。
“找个地方呆过今晚。”云莘彤说,转头去看从刚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梅雪蓝。
梅雪蓝停下脚步。
几个人都向他看去,他眯着眼看着后面,似乎在瞧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道:“走吧,我知道地方。”
几人都觉出不对来,云莘彤压低了声音:“有人跟踪?”
他摇摇头:“不太确定,有些痕迹……”
“连你也不太确定吗?”她显得有些担忧,“你说的那个地方,安全吗?”
“它不是安全不安全的问题,它就是那种,很难找到……”
“明白了,先去看一眼吧。”
于是几人在梅雪蓝的带领下,向着他口中说的地方去,梅雪蓝走在前面,云莘彤则留在后面掩盖他们的踪迹。
走在树林里如果没有经验是很难辨认出方向的,但毕乌从小就生长在山林中,他认得梅雪蓝带着他们走得越发偏僻,也越发高,直到走至山腰,又经过了一段弯弯曲曲的路,梅雪蓝放下林琮,快步往前,拨开眼前茂密的藤蔓,一个不算太宽的入口出现在眼前。
“这是……”云莘彤有些愕然,这么隐秘的地方也能找到?
“我曾经追杀过一名大盗,恰好追至此处,将他斩杀于此,也顺便进洞探了一番。”说着,他就躬下身,打头往里走。
云莘彤稍作犹豫,冲毕乌使了个眼色。
毕乌接收到她的眼神,紧跟着往里面走。
里面的也不算宽,毕乌也得低着头走,等走了一段,才渐渐开阔起来,可以站直了,再往前走一走,地方也宽敞起来,梅雪蓝才停下:“这里差不多够我们几人呆了。”
云莘彤跟在最后,闻言蹙眉道:“此地狭窄,若是被劫杀,连走也走不掉。”
梅雪蓝却往前指:“一直走,另一头便有出口,此地隐秘,若是被劫杀,对手能进来的人也不多,完全可以从另一端走掉。”
云莘彤这才点了点头:“那你们在此地歇息,我往前去看看另一个出口。”
梅雪蓝没有拦住她,他伸手去摸旁边的山壁,不一会儿竟掏出两块打火石来,他招呼毕乌:“毕小子,出去捡一点柴火来。”
毕乌轻轻握了握受伤的手,不禁看了一眼已经找了块地方坐下的林琮,脸上的肌肉没忍住抽了抽。
他自然也清楚这种事交给完全不会武功的林琮是很危险的,只是对于两人的差别待遇,他还是心中微妙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摸着山壁走出去捡柴火了。
夜晚的山林格外静谧,仅有虫鸣,风响,偶尔响起一些细碎的声响,很快又湮没在风中。
毕乌俯身捡起一根干树枝,捏了捏,放入左手抱着的一臂树枝中,他似乎觉得差不多了,转身向回来的方向走,靴子踩在碎木枝地上发出硌喳硌喳的声音。
他看上去有点走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东西。
他镇静地往前走着,走回那个山洞,拨开藤蔓,走了进去。
他勾着身体摸索着走到开阔一点的地方,就听前方梅雪蓝的声音:“毕小子?”
他嗯了一声,接着道:“快走。”
“……有人追上来了?”
“我听到了声音。”毕乌说,他长久地居住在山林中,自然能够听出来,哪些声音是属于树林,哪些是属于人。
梅雪蓝站起来,一扯露出苦脸的林琮,几人向着洞口的另一端去,云莘彤稍落后一步,往那狭小的通道中丢了几个药丸。
他们加快脚步,向着山洞的另一端去——
……………………………
一匹白马正立在小道上。
男子坐在马上,他一手持一盏灯笼,一手握着缰绳,夜风拂过时,牵起他的一缕乌发,一张脸在灯笼柔光下依然俊美无双。
五名白衣人将他和白马包围了起来。
他的视线扫过五人,一手松开缰绳,自怀中掏出一卷卷轴,不急不慢地展开来,读道:“嗯……久思、夙夕、梦之、暖花、高松、远道……咦,好像少了一个?”
五人的表情都不大好,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名字被别人叫出来,还因为久思现在垂着的左臂。
他的左臂,已经整个骨折了,正是因为这个男子。
约莫一刻前,他们跟随黑衣众留下的线索追至此处,听到了从身后来的马蹄声。
这道路已经相当狭窄,且不似官道平整,寻常马难以行走,容易蹶了蹄子,怎会有马蹄声?还是这样类似小跑的马蹄声。
五人略作商议,决定看看来人,就见一人提着一个灯笼,骑着一匹颇为神骏的白马,踢踢踏踏地小跑来,那人看见聚众的五人,张口便是一句:“宝图残片?”
这还得了?久思冷哼一声,抬起手掌,飞身而起,一掌便劈向来人。
而这男子,不过是随意地抬起握着灯笼的那只手,以手背相迎——
一系列清脆的咔嚓声中,久思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倒飞出去,而男子在马上纹丝不动,只不过是手中所提的灯笼火焰晃了晃。
剩下四人心头一震,立刻分散开将男子包围,各自按住兵刃,如临大敌。
久思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了,他的左臂……竟整个折了,那一掌,竟然震碎了他左手臂的骨头!
他苍白着脸,额头上尽是冷汗,紧盯着马上的男子,他颤抖着嘴唇,问道:“你是谁?”
“我吗?”男子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一个退隐了七年的人。”
……………………
毕乌他们从山洞的另一头出来,这个洞口比半山腰的洞口还要高上一些,再往上走一段就是山顶了,他们需要向下走。
毕乌已经有些累了,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却一声不吭,以原来的步调跟在队伍中。
云莘彤多看了他一眼,却在瞬间,瞳孔骤缩,广袖向他的方向一甩,同时惊呼出口:“小心!”
一枚飞镖,嗖地扎入了毕乌的肩。
鲜血四溅。
几道黑衣的身影从四遭飞出,稳稳落地,对几人呈包围之势。
梅雪蓝拔剑而出,云莘彤闪身将毕乌护住,林琮则是飞快地闪到梅雪蓝身后抱头蹲下。
梅雪蓝凝神,眉峰紧锁,二对七,还有两人要护,形势极为不利。
“抓活的。”其中一名黑衣人道。
七条身影迅若脱兔,手中或是短剑,或是匕首,或是空掌,均向他们而来,七人之间又互有配合,虽平均的武功不及白衣众,却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不过一错身,梅雪蓝和云莘彤身上就飞起几道血痕——不过是在几个黑衣人身上换了同样的伤口。
毕乌的唇又抿起了,景梦刀呛啷出鞘,从云莘彤的庇护下走了出来。
多一个人,亦没有什么用,何况是个负伤的年轻小子?梅雪蓝清楚地知道这点,他的眉毛皱得死死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次,或许是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