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几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回到了王府。周尘廷先一步下了马车,本想直接回院子,但思索片刻还是在门口等着后面那辆车的人。他还有些事要交代。
“娘亲娘亲,我们回府了。”
小周肆晃着楚轻的胳膊,后者头上的簪子被晃得左摇右摆,楚轻这才幽幽地抬了抬眼皮。
玩了一下午,楚轻一上车就犯困,这会儿被小周肆连拖带拉下了马车还是一脸缺觉的模样。
苏月娇在楚轻和小周肆下去了之后才款款出来,周肆看了眼身旁半阖着眼睡眼惺忪的娘亲,再一对比马车上立在的姨母,姿态优雅,仪容端正。
周肆:我没有嫌弃,真的。
周尘廷:“楚轻。”
仿佛小猫被踩住了尾巴,楚轻听到周尘廷口中喊出自己的名字,登时清醒了过来。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回了句:“在!”响亮又大声。
众人被这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一句惊了惊,就连苏月娇踩着木凳下马车的动作都一顿,差点一脚踩空。
周尘廷:“…等下来无笙院。”说完似乎是觉得丢人,拂了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府内走去,徒留几人面面相觑。
楚轻揉了揉眼,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刚凹好造型准备来个仙女下车的苏月娇看着男人不留一片云彩的背影:……
但好在她面上绷得住,顺道还询问了几句楚轻跟王爷有何要事商谈,她能否时常去找楚轻聊天解闷。周尘廷找她干什么楚轻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她含糊几句带过,至于能否去找她,楚轻自然一口应下。
天气炎热,虽然一下午都在船上漂着,但也不妨碍在外回到家的疲惫感。几人各自先回了院子,周肆有意给爹娘创造独处机会,是以将楚轻顺道送到无笙院的门口之后也没提出要陪她进去。
楚轻深谙自己不能事事都麻烦小朋友这个道理,不就是见个家长么,有什么难的。周尘廷又不是洪水猛兽,顶多就是冷了点,凶了点,着实没什么可怕。
没有小周肆带路,楚轻向来方向感不强,好在周尘廷留了个小厮在门口接她。要不然光是这竹林都够她走上好一阵的。只要走出进门这个阵,楚轻就十分熟悉了,毕竟也是在这里蹭过好几次点心吃的人。
楚轻在他房门外站定,抬手敲了敲。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在有一次她误闯进周尘廷屋子后,一脸懵地观赏了好几秒他劲瘦的上身,然后难得听到男人带着愠怒的嗓音叫她出去才养成的。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眼前仿佛出现了男人长发散落,如墨一般在他雪白的背上交错的身影。他听见身后的动静,微微侧头,半张好看又凌厉的侧脸出现在楚轻的眼中,他提中衣的手一顿。
然后楚轻就见周尘廷迅速拉上了雪白的中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黑发一并被中衣包裹,他都没来得及整理。他用那双黑眸牢牢盯着她,活像自己被她占了大便宜去,继而用冷冰冰的语气命令她:“出去。”
彼时楚轻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眼睛别说闭了,她瞪得溜圆儿盯着周尘廷。等听到他冷漠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脸上不自主浮出红晕,赶忙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咒,还连连向周尘廷道歉。
姿态可以说放得十分低了。她觉得那情那景,黄花大闺女五个字应该出现在周尘廷的头上,而自己的头上的应当是——登徒浪子。
这样想着,楚轻不自觉带入之前她在周尘廷那处池子里泡澡时他进来将她看了个遍的场景。这登徒子可一点也没遮掩啊!!事后也没跟她道歉!!
楚轻越想越气,一脚踹开面前的房门,自觉威风凛凛霸气无比。毕竟要不是之前那个事,她怎么会陷入认定他是夫君这个困境!
刚沐浴完领口大开,正在系腰带的周尘廷:“...?”
楚轻:“对不起,走错了。告辞。”
周尘廷神色自若地继续手中的动作,淡定得仿佛刚才只是错觉,没过两秒,楚轻再度破门而入。他眉一挑看了眼她摇晃的发钗以及微红的脸,然后就听见她梗着脖子道:“你,你在换衣服啊。你继续。”
说完,她抬着小脑袋目不斜视地走向她一贯坐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把背挺得笔直。
周尘廷似是轻笑了一声,明明胆子不大,却偏要像只猫在老虎面前耀武扬威,露出自己小小的爪子虚张声势。
楚轻绷紧了神经去探索周尘廷是否拾掇好了自己,布料摩擦的声音还在,楚轻鼓了鼓腮帮子,系个腰带哪里需要那么久!
周尘廷抬手拿了件袍子拢在身上,一边将雪白的中衣理了理遮住好看的锁骨,一边思索着开口:“为何不沐浴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楚轻看他把跑到衣襟里的头发拿出来,黑发擦着他的脖颈和喉结,就…楚轻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不是你,让我等下,来吗。”怎么反倒怪她不沐浴,难道他还嫌弃她不成?
楚轻被自己脑补的整得气鼓鼓的,然而周尘廷完全没那个意思,只是自己方才沐浴之后顺口问她一句,得她回应之后他淡声嗯了一句。
然后周尘廷就看见楚轻瞪了他一眼,然后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像是他嗯的那句就是应证了他嫌弃她的猜测。
她雪白的脖颈一扭,带着头上的发簪摇晃,高傲得像只天鹅,将头傲娇地转向另一边。只偶尔侧过来偷偷瞥他一眼,被他眼神发现后又迅速转回去。
“你闹什么?”
屋里就他们两人,周尘廷这句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楚轻又一声轻哼,小声道:“你就是嫌弃我。”
听到她小声又带着委屈的说出这句话,周尘廷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自她进屋以来他统共说了不过一句话,什么嫌弃,乱七八糟。
周尘廷不愿理会她,自己拂袖在她对面坐下了。
楚轻久久不等他回,委屈更甚,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对面那人施施然开口了。
周尘廷道:“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楚轻被这人轻易拿捏住了小辫子,毕竟是托他的福才出去一趟,她抹不下面子只能干巴巴地回:“还,还行。”
周尘廷再问:“那可记得主人家的名字和相貌?”
楚轻想了想那人苍白的面庞和瘦弱的身板,很难有人不记得吧,毕竟这样虚弱的一个人。她答:“自然,记得。”
“我走后,府中大小事务已然安置妥当。若有急事,拿着这个,”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玉佩摆在楚轻面前,“去西街的清酒居,找齐安。”
这玉佩周尘廷原想直接交于文江,但转念一想楚轻绝不会安分待在府中,若是在外遇上急事,她自己带着这玉佩倒是更加有用。
那玉佩碧绿通透,手感极好,楚轻接过摩挲了一会儿,上面刻了个“华”字。锦华二字取了华字刻上去,想来是周尘廷贴身的东西,甚至可以直接代表他本人的那种。
楚轻一时间忘了还在闹脾气,听他把事情安排得这么详细还考虑到了自己,不由得胸中泛出苦闷,半晌才低低道:“不可以晚几天再走吗?”